香港电视变局

　　无线高层陈志云被廉署带走调查，亚视新主人王征高调亮相，香港的电视媒体在经历了如TVB肥皂剧般的一天之后，将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呢？

　　特约撰稿  梁家权  发自香港

　　3月11日，“两会”正在举行，北京饭店特别热闹，中国人寿、招商银行、中国建筑、粤海控股和北京银行5大国企，与香港亚洲电视在这里举行签署战略合作协议仪式。全国政协委员王征很兴奋，热情招呼5大国企的重量级贵宾，并且非常有耐心地回答内地和香港记者的提问，俨然主人，亚视的大股东查懋声反而沦为配角。

　　实际上，王征的确已是亚视的新主人了。他早已跟查懋声达成交易协议，斥资购入逾50%的控股权，目前只待完成入股的“尽职审查”手续，便能名正言顺地成为电视大亨。

　　亚视易主，在香港是早已曝光的事，不大可能再登上报章的头条，但5大国企罕有而毫不避讳地出面力挺王征，这种刻意安排的表演，还是非常轰动的，可这仍无缘成为香港媒体的焦点新闻，因为香港另一家免费电视台无线电视出了贪污大丑闻——权倾无线的电视业务总经理陈志云被廉政公署拘捕，香港报章的头叠和娱乐版，尽被相关的消息占据，王征戮力执导和演出的亚视造势大秀，全被陈志云被捕的消息盖过。如同在香港免费电视圈，亚视的风头始终被无线盖过一般。

　　独大者的末路

　　50刚出头的陈志云，半途出家而能在电视圈闯出名堂，可称得上是香港传奇。1980年代从香港大学英文系毕业后，他成功考入政府当政务主任。须知当年的政务主任，被视为精英中的精英。后来，他被派驻英国，专职做争取居英权的游说工作。调回香港后，在业余时间以艺名“韦家晴”主持电台节目及参与配音工作，一条腿踏入娱乐圈。1992年，他终于辞官加入商业电台，两年后进入无线电视，任节目总监，之后平步青云，直至2004年被擢升为主管电视业务的总经理。

　　作为电视台的最高行政管理人员，陈志云不仅主宰了电视台的发展方向和节目内容，也掌握着旗下艺员和歌手的星途——自1971年，无线与邵氏兄弟合办第一期艺员训练班以后，培养了包括“无线五虎”在内的众多知名演员，如今的无线旗下有多名经理人合约艺员，加上其他部头合约艺员、歌星和配音艺员，艺员总数超过500人。

　　手握大权，让陈志云成为香港娱乐圈的大腕。而他不仅在幕后掌控大局，也经常现身幕前主持节目。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人物对谈节目《志云饭局》3年前推出后，特首曾荫权也赏脸上过他的节目。不少艺人都期待得到“志云大师”的垂青，而有幸被他点名的都不敢谢绝，且不管情愿不情愿，不管说真心话或昧着良心讲假话，都会在镜头前七情上面回答尖锐的问题。陈志云的知名度和人气，比不少演员和歌手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料，他竟然以这种方式连日成为报章的头条人物，由天堂掉进地狱！

　　廉政公署调查的案件向来都神神秘秘，而且香港有法例规限，在案件提上法庭审讯前，传媒不得随便披露廉署的调查内情，但这次拘捕陈志云等人后，很快便有消息披露，使传媒轻易掌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大概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这种罕有的吹风手法，耐人寻味。消息指，陈志云涉嫌收受前私人助手丛培昆开设的广告及制作公司利益，绕过无线既定的招标程序，协助该公司直接取得无线多项综艺节目的外包服务合约，主要涉及交通运输、物流搬运及住宿安排，而该前助手其中一家公司登记的地址，便是陈志云的住所。另外，廉署还怀疑他贪污，利用职权施压，要求多名属下艺员减收3至5成酬劳，在有关广告及制作公司搞的活动中表演，从中赚取差价。值得一提的是，案情以外的传闻指，从未与任何女士传过绯闻的陈志云，一直对这位男助手很好，而有人便借陈志云的影子招揽生意。

　　这些内情曝光，其实等于陈志云未被解上法庭，已先交给舆论审判。虽然有些传媒仍较节制，用的是“涉嫌”、“怀疑”等字眼，但此举只保障传媒不被反告诽谤，而不能保障陈志云的清白——如果他是清白的话。现实是，一天之内，陈志云的人格已经破产，即使将来审讯结果是罪名不成立，旁人只会觉得是他走运，还有多少人能脱下有色眼镜看他么？

　　如果贪污属实，便应验了“权力使人腐化”这句话，也切合西谚所说：“上帝要你灭亡，必先让你疯狂。”无线电视的公司年报显示，陈志云的年薪约400万港币，已属人上人的打工皇帝一族，虽然消息没有透露廉署怀疑他收受的利益和涉贪款额，但以外包服务合约和艺员被压榨的酬劳估计，牵涉金额可能高达百万。

　　英国美国的大小电视台，都揭发过类似的贪污受贿案例，但陈志云牵涉的“罪行”明目张胆，艺人对他如此畏惧，各界人士对他给足面子，可见其只手遮天，气焰嚣张，这与香港畸型的电视生态也有很大关系。

　　陈志云的能量来自他掌管的机构无线电视。最近20年，虽说香港有无线和亚视两家免费电视台，后来更加入收费的有线电视、now TV和香港宽频的电视频道，但无线一直是香港电视台的一哥。亚视近年资金长期紧张，不断转换大股东，近10年来能令观众留下印象的节目，一只手5根指头即可数完。无线与亚视的平均收视，大约是9：1的比例，亚视的积弱和节目欠吸引力，渐渐令无线处于不战而胜的地位。“西瓜靠大边”，一众艺人歌手都倾向与无线签约，形成了颇长一段时间内无线几乎垄断电视音乐市场的局面。试问谁敢随便得罪具有霸主地位的电视台话事人？演员歌手被封杀，唱片公司和电影公司失去宣传机会，绝对不是划算的商业行为，也因此，便容易造就贪污的机会。

　　几年前，无线已有数位高层人员卷入贪污丑闻，怀疑的贪污途径其实有点相近，只不过这次揭发的竟然是位至总经理级的人物，才令全城哗然。

　　混战时代来临？

　　“香港，胜在有ICAC。”廉署这句老掉牙的连内地人都耳熟能详的宣传口号，是长年累月打大老虎做出成绩而为人所认同的。加上香港的监管法例尚算完备，要求上市公司的管治和财务账目有较高透明度，法治之下，弄虚作假的风险相当高。而且根据廉署条例，获政府发出牌照才可经营的电视台，虽然股东资金和控制权属私人所有，但须列为公共事业机构，受防贪法例规管。据说，正是无线独立的内部审核，发现有未经正常招标而批出的大金额外包服务合约，追查之下，揭出更可疑的状况。

　　都怪亚视不济，如果亚视能打出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任何一家电视台、任何一个人，在激烈的商业竞争下，想贪，谈何容易！真是无巧不成书，无线总经理陈志云在香港被捕的当日，亚视的新主人王征在北京发出豪言壮语：“香港不能没有亚视！”

　　去年，台湾旺旺集团老总蔡衍明虽出了巨资入股亚视，也只能持有在董事局中有经济权益而没有表决权的B股，持有实质话事权A股的查懋声，遂可以不理蔡衍明的反对，增发可换股债券予王征，使王达到可收购亚视的目的，而查本人则可以甩掉这个蚀本的包袱。

　　既然是一个流血不止的烂摊子，为何多年来仍然不断有人觊觎这盘生意？这要看是一盘什么样的生意。传媒行业不能视为普通的生意，尤其是在信息年代，在政治上、社会上、文化上的影响力，绝对不能轻而视之。不过在内地，私人要拥有一家电视台根本不可能，香港现成的电视台便成了宝物。

　　同时，香港的电视生态也正在发生巨变。不仅是新资金的投入，更重要的是新技术的发展及运用。数年前，两大免费电视台申请续牌时，广管局的续牌条件就包括大力投资数码及高清广播。随后可见本地数码及高清广播愈加普及，愈来愈多资金投入其中，高素质、多元化的广播实乃发展大势所趋。过去因大气电波的限制，大大局限了电视业的竞争发展，但随着数码广播、互联网电视的普及，解决了技术问题，能够容纳更多电视频道，可以预期，香港电视业将渐入战国争雄的新纪元。

　　如今，香港特区政府正在考虑扩大免费电视牌照申请，目前已经有多家媒体打算加入竞争，瓜分这块市场，包括李泽楷旗下的电讯盈科以及城市电讯、香港有线宽频都在向监管层申请免费电视牌照，如果申请成功，也是香港免费电视重新洗牌的一次机会。

　　不过，近年来亚视的股东因为有内地背景，已被指“染红”，台湾资本的蔡衍明加入，又成了两岸三地的政治色彩，如今王征入主，亚视会变成怎样的电视台，还需拭目以待。但无论如何，陈志云事件对无线的打击不轻。有智不如趁势，要看王征是否能利用此消彼长的契机突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