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品·精品·纪念品

　　三十成品，四十精品，五十极品，七十纪念品。从一个段子，可以延伸到人生

　　文｜云溪子

　　眼下，各种各样的“段子”特别多，不仅口口相传，更是插着高科技的翅膀，在网上、手机上满天飞。

　　一日，几位老同志相聚小酌。某君给大家讲了一个段子：“二十半成品，三十成品，四十精品，五十极品，六十样品，七十纪念品，八十陈列品。”这个段子语不惊人，却引起了吾的注意，吾也是年近古稀之人了。

　　品味起来，这个段子表达了一种复杂的心情：有对垂垂老矣的无奈，有对老而被冷落的哀怨，有对青春岁月的怀念，有对年轻人的羡慕和“忌妒”……吾觉得这个段子有点意思，倒不全是因为同病相怜。去掉那些复杂的情绪，以平和心观之，或者说“化消极为积极”，吾以为这个段子通过描述事实，说出了一种人生定位。若作一番新解，于人不无意义。

　　一个人年方二十，刚刚成年。或中专毕业，或中学毕业，无论做工务农、经商从政，还是从艺入伍、闯荡江湖，都只能算个新手。帮帮忙，打打杂，很难独当一面。这时候，恐怕只能算得“半成品”。半成品，虽然算不得表扬，可也并不是贬低。一者，说明孺子可教，有望升级为成品。二者，鞭策后生不可懈怠。停滞不前则永远“半成”；骄傲自满则“半成而废”；心急浮躁则欲速不达；继续努力则可望有成矣。

　　三十而立。人到三十，多已成家，业亦有所成矣。既是“成品”，应当之无愧。任放在哪里，一个顶一个，叫他人放心。知重任在肩，当独立支撑一方局面。此时乃人生之十字路口、关键时期。精力充沛，学有基础，在社会上已站稳脚跟。若发奋努力，可实现往人生更高层次的转折；若安于现状，庸庸碌碌度日，则可能“等闲白了少年头”。“成品”只是一个起码的标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风华正茂之时，岂能满足于“起码”，当有所作为矣。

　　四十而不惑。不惑者，耳聪目明、心亮神清、不疑不迷之谓矣。耳聪，能听八方之声，辨细微之响；目明，观四路潮起潮落，看远处云卷云舒；心亮，察风起于青萍之末，容他人难容之事；神清，不为浮云遮望眼，是是非非了然于胸。如此之人，不是“精品”又是什么？精品就要发挥精品的作用，以一当十，为他人所难为；奇功异效，关键地方用得上；不污不染，为人楷模。当然，既不惑，自应知学无涯，业无限。抬望眼，离人生目标渐近，展宏图抱负，只一尺之遥，焉有不百丈杆头更进一步之理。

　　五十而知天命。在吾眼中，天命非冥冥之中神的意志、安排，乃大道、规律、趋势之谓矣。知天命者，大道在胸，任风云变幻、世事沧桑，理想、信念坚定不移；规律在心，知何可为何不可为，顺天应命，事事得心应手；趋势在眼，随潮起潮落，因势利导，乘风上青云。此等境界，堪称人生极至。人若果能如此，则“极品”当之无愧。人生如此，如日中天，复有何求？当然，既知天命，就不会得意忘形，更不可存非分之想；也应知自己的位置和作用，知红花绿叶各为用，春夏秋冬自有时。

　　六十之后的说法，是这个段子的“真意”所在。其实，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大可不必那么悲观。

　　“六十样品”，显然，心有不甘，心中不满。这里说的“六十”，恐怕包括六十和“年近六十”。年近六十，按许多单位的做法，就要退居二线，不再担当领导职务，挂一个什么“员”之类的虚衔了。在有的单位，甚至就要“内退”了。所谓内退，即是名义上没退，没办退休手续，实际上赋闲在家，什么也不干了。吾对这样的做法、特别是所谓的内退，很不赞成。既然国家规定六十岁退休，就应该让大家实实在在地干到六十岁。“二线”之人，若领导注意发挥你的作用，自己又积极主动，那还能帮点忙、做点事。至于“内退”之人，就很难在工作上显示自己的存在了。对于这样的处境，用“样品”之类的段子表达无奈与不满，是可以理解的。把本还应干活的人当了“样品”，还不让人家发点牢骚吗！

　　六十退休，告老还乡，又何来样品之说呢？原来，刚刚退下来，作为“原”什么长，还可派上些用场。单位开什么会，或者逢年过节，为表示尊老，往往请“原长”出席，在显著的位置、甚至主席台上坐坐。民间举办什么研讨会、发布会、论坛之类的活动，为了提高身价，壮大声势，常常要请一些“原长”出席。诸如此类的场合，的确恐怕只能是“样品”了。

　　对于此种情况，吾之态度有三。其一，已是化外之人，不再受当年那许多约束。去与不去，全在自己愿不愿意。有兴趣，便去坐坐，虽是摆摆样子，好在常常可以见到一些也已是样品的老朋友。若不愿意，不予理睬便是。其二，早已知了天命，便知春兰秋菊各有时，花开花落不可违。时有春夏秋冬，人有少壮老衰，概莫能外。春日百花盛开，风和日丽，令人神清气爽，可人能栓得住春吗？当年是成品、精品，今天是样品，本是题中应有之义，有何哀哉？其三，做个好样品。在位之时，尽力奉公。年近六十，仍无需扬鞭自奋蹄，不虚度有限的工作时光；不患“五九病”，淡泊名利，两袖清风，保好晚节。待到退了休，干干脆脆离场，汇入芸芸众生之中。如此，即为样品，也要让人心里说一句：“此物尚可”。

　　七十成了“纪念品”，应该说乃一幸事。年届古稀，已可自称“老朽”了。然而，汝不时被人提及，或曰：某年某月，某公曾在此；或曰：某公当年如何如何；或曰：若某公在，会……老而不朽，退而未被完全忘却，岂非幸事！退而被忘，是一件正常之事。汝退了还能成为纪念品，已是上苍格外的眷顾了。

　　到了八十岁，耄耋之年，什么冷暖、艰辛没有经过，什么大人、小人没有见过，什么宴席没有尝过，便万事都想得开了。能被作为“陈列品”，说明汝尚具有“审美价值”，当年、如今，身上有不少美德；也说明汝在那段历史上有一席之地，陈列在那里可以说明点什么。这样，有何不好！当然，若想得更透些，人生一世，只要无愧于心，什么品都是无所谓的。吾自堂堂正正走一遭，褒贬毁誉身后事，爱什么“品”是什么品吧！

　　从一个段子，说到人生。段子是“戏说”，可吾说人生是认真的。最丰富的是人生，最多彩的是人生，百味俱全是人生。故人生最难说。人生，只能靠自己去品味、去悟，又有几多人能说得清道得明呢！吾不希冀说清道明，有感而发罢了。

　　趋势在眼，随潮起潮落，

　　因势利导，乘风上青云。

　　此等境界，堪称人生极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