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黑工“淘金”珠三角

　　珠三角对廉价劳动力的渴望这一市场原动力，造成了东南亚国家劳工的趋之若鹜，而后者往往采取非法越境的方式进入中国

　　出生于广西合浦县的“瘸腿刘”，已经有近10年闯荡珠三角的经历。他熟悉客家话、广东话、潮州话，越南、缅甸、柬埔寨等国的语言也略通一二，凭借着语言上的优势，瘸腿刘在广东珠三角一带的黑劳工市场上，是不折不扣响当当的人物。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何丰伦、孔博发自南宁、广州

　　曾几何时，来自中国的黑工令一些国家和地区的官员感到头痛，如今随着中国经济高速增长，来自东南亚等相对落后国家的境外黑工渐渐潜入中国东南地区。而他们的“入侵”，更催生出介绍、运输等非法的“一条龙”招工服务。

　　踩广西“跳板”伺机广东

　　“现在广东工人越来越难找，广西这边的要价又提高了。你老哥在边境熟门熟路，有没有渠道帮我弄点工人过去？”近日，本报记者乔装广东来的招工老板，“偶遇”瘸腿刘。

　　瘸腿刘笑眯眯地看着记者说：“有是有，但这段时间关卡挺严，路费开销大，怕你承担不起。”

　　“我不急，我们老板着急，就是想要心灵手巧的女孩子，搞电子板清洗、集成线路安装，月收入很高，高的每个月有3000-4000元钱。只要人能够进厂，价格合适就行。路费我们全部负责。”

　　“如果是这样，你们可以考虑越南、柬埔寨的打工妹，工钱比国内的少三分之一到一半。”瘸腿刘说。

　　“那签证不是个大问题？”记者问。

　　瘸腿刘说：“没有签证，就是有签证也是过期的，我们边境这一块全部都不办签证。东兴、凭祥、靖西这些边境县区，谁没有几个亲戚在越南。”

　　当被问及这些东南亚打工者进入中国的途径时，瘸腿刘满不在乎地表示：“中越广西边境线就长达1000多公里，还有云南的1000多公里，有几千条边境小道，边民互相通婚多的是，越南亲戚不少都懂中国话，不会有什么语言障碍。”

　　记者暗访时发现，2005年之前，东南亚黑工大部分都是用在边境有亲戚关系的中国边民为“跳板”，熟悉边境后再向珠三角发展的。2008年以来，大部分黑工甚至根本不在边境亲戚家里落脚，一跨入中国的领土就直接向珠三角进军。

　　为了安全起见，这些黑工可以通过两种方式到工厂 ，一种是厂里直接包一辆车，到边境装满东南亚的劳工，直接从高速路走湛江到珠三角；另外一种则是采取“分散行动”的方式，分别搭乘汽车到广东，然后到指定地点集中前往工厂。

　　“第一种方法成本较低，不过一旦被查到，就会被一网打尽；第二种方法相对来说较为安全，但路费上的开支较高，时间成本较大。”瘸腿刘说。

　　收入落差导致趋之若鹜

　　“干活很卖力，而且很老实！”东莞一家制鞋企业老板曾祥彪对手下200多位来自柬埔寨、老挝的工人这样评价。

　　曾祥彪所在的企业有6条生产线，800多位工人。柬埔寨、老挝的工人熟练程度比不上国内工人，但工资待遇的水平却比国内工人少三分之一，“他们要求很低，工厂安排免费的一日三餐，他们就认为足以补偿损失的工资了。”

　　更为重要的是，一旦经过3个月到半年的适应期，东南亚工人所展现出来的持续劳动能力，要远比国内工人强，“圣诞前订单多的时候，他们甚至能够连续干上一个多月，每天工作15-16个小时。国内很多80后的年轻工人都吃不了这个苦。”曾祥彪说。

　　记者在广西、广东等地采访时，像曾祥彪这样的用工老板并不少见，他们普遍对境外打工者抱有好感，“东南亚的劳工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工资待遇低，虽然文化水平较低，但培训一段时间后还是非常实用。

　　广西崇左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副局长莫绍仁告诉记者，在甘蔗收割等农忙季节，甘蔗地里请来收割的工人，有相当一部分就是近在咫尺的越南工人。工资每天只要40元，而本地请的工人，每天工资要80元。

　　不过，东南亚黑工在边境打工长的不过1年，短的几个星期，摸清了门道就向珠三角进军，“因为那里的工资收入更高。”广西玉林师范学院教授杨天保说。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东南亚黑工在珠三角一带的玩具、制鞋、皮革、纺织等工厂的收入水平平均为每月800-1000元人民币，要比他们在国内的月收入高出几倍。

　　“在越南一个月不过100万越南盾(约合450元人民币)，在广州一个月我能挣到1000元人民币。”在广东顺德的一家制鞋企业里打工的柬埔寨劳工李树滨说。

　　而收入最高的境外黑工是从事家政行业，甚至每月能达到3000元。

　　非法输入形成利益链条

　　随着人民币升值的压力，东南亚黑工通过各种渠道向用工资源庞大的珠三角渗透的势头还将持续。事实上，珠三角对廉价劳动力的渴望这一市场原动力，造成了东南亚国家劳工的趋之若鹜。

　　珠三角的鞋类、玩具、电子产品等行业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但自2005年以来，由于受到《劳动法》修改的冲击，加上大批农民工返乡就业，这些企业被迫将视野转向了东南亚工人。

　　然而，记者在采访时发现，转运黑工的非法中介组织与用工企业往往达成“利润默契”：中介组织将非法劳工交到企业之后，企业每月从黑工中获得的利润，有一半以上要分给非法中介。玩具、制鞋等企业，黑工工资要比正规工人少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要全部归非法中介，而且年底的时候还要按人头给非法中介“人头费”。

　　广西东兴市公安边防大队副大队长王诗强透露，“从最近打掉的一个非法劳工输入组织来看，组织偷运一个越南劳工到广东工厂可以得到1200元的好处，扣除车费、食宿费用后至少还有700元以上的利润，“组织偷运非法劳工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利益的链条。”

　　边境管理人员的“难处”

　　随着中国-东盟贸易区逐步建成，中国通往边境地区的交通四通八方，铁路，沿边公路、高速公路，国道等给老百姓带来方便的同时，也给非法入境人员提供了便捷的通道。

　　3月24日，广西防城港市公安边防支队民警在南(宁)北(海)高速公路大塘服务区截获一辆大客车，当场抓获非法入境越南人56名。4月1日，广西南宁火车站派出所民警在一列开往广东的列车上，查获途径南宁准备前往广东茂名等地打工的越南人19名……

　　而广东省公安厅不久前公布的数据显示，仅今年第一季度，广东省查处的非法就业的外国人达154人。如果说经济发达的珠三角地区是这些“三非”人员的主要“目的地”，那么加工贸易发达、劳动力需求量大的东莞市又是“重中之重”。为此，东莞、佛山等地警方今年以来专门组织开展清查了“三非”外国人行动。仅广东东莞市公安局4月12日通报，近日一次性将41名越南籍“三非”人员移交广西边防部门遣送出境。

　　目前，在珠三角的境外黑工主要来自越南、缅甸、柬埔寨等国。但是，究竟有多少人借道边境偷渡进入中国，再转到了珠三角地区，武警边防和地方公安、劳动部门恐都无法全面掌握。

　　而一些国家的态度，也增加了中国警方打击境外黑工的难度。一位越南警方边境负责人就说：“我们能够体谅本国国民到中国打工赚钱的念头，他们即使被遣送回来我们也不能接受，因为一旦接受就会进入边境档案，这相当于断了他们的打工赚钱路子。他们打工赚到的钱也是寄回家里，换做是你们比我们富裕，你们会怎么办？”

　　处理非法入境的黑工的确成了一个难题。几位接受本报采访的专家均认为，中国还处于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的阶段，珠三角用工荒的出现，并未直接引发当地产业转移的浪潮，大部分企业不愿意离开珠三角这一具有很高产业集中度的地区，宁可选择外籍黑工作为用工资源的补充。

　　广西师范大学教授陈雄章指出，目前通过对监控设施的投入来试图缓解外籍黑劳工，只能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核心做法是促进产业升级换代，以缓解珠三角巨大的环境成本压力。

　　“对于外籍黑工的出现，疏胜于堵，劳动力资源的输入是地方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完全可以通过规范外籍劳动工人的做法，确保他们的权益，来打击非法劳工的黑色产业链。”陈雄章说。

　　珠三角依法查处非法就业外国人

　　据广东省公安厅介绍，公安机关对这些非法入境的外国人依法进行拘留审查，对其非法就业行为依法进行处罚，并将其遣送出境。对私自雇用外国人的单位和个人，也依法进行处罚。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外国人入境出境管理法》及其《实施细则》的规定，外国人在我国就业必须持有我国劳动部门签发的外国人就业证或外国专家管理部门签发的外国专家证和公安机关出入境管理部门签发的准予工作的居留许可。对未经批准私自谋职的外国人，在终止其任职或就业的同时，将处以1000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并处限期出境。任何公司、企业、个人均不得私自雇用外国人，对私自雇用外国人的单位和个人以及聘雇私自谋职的外国人有关责任人可处以5000以上、50000元以下的罚款，并需承担遣送私自雇用的外国人的全部费用。

　　为依法查处外国人非法入境、非法居留、非法就业行为，广东省公安厅于2004年1月1日颁布了举报“三非”外国人有功人员的奖励办法，群众每举报一名“三非”外国人，经查实的，广东省公安厅将给予100元的奖励。(本报记者／孔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