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达到这个目前显然是不容易的。黑熊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但中国现有法规允许对黑熊进行经济开发,不管是养熊取胆,还是熊胆制品市场的存在,都是合法的。所以,谢罗便臣的“武器”,只能是靠改变公众和官方的观念,一边让公众拒绝熊胆制品,一边让官方收紧对活熊取胆产业的限制。
“亚洲动物基金”的黑熊救助行动,从一开始就保持着与养熊业的主管部门林业部门的合作关系,在谢罗便臣的影响下,一些政府官员认同了她的观点,承认活熊取胆是一项过于残忍的行业。
这一点对于一个非营利组织来说,至关重要。主管部门掌握着熊场的信息,如果有熊场经营不善或者其他原因,希望将手上的取胆熊“脱手”,官方工作人员就会把信息告诉黑熊救助中心。这样,养熊户乐于找到“下家”并能获得一定的补偿,而救助中心也获得了他们救助的对象。
目前生活在龙桥黑熊救助中心的大多数取胆熊,来自四川省境内的养熊场,它们都是通过上述的方式来到这里的。在近10年的时间里,有40多家熊场把取胆熊送到救助中心后,彻底停业并交出了养殖许可证。
在顺利救助了200多只取胆熊后,谢罗便臣认为,有必要让拯救黑熊的观念,传播到更多地区,并逐步地实现禁绝养熊业的目标。
2009年底,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与香港亚洲动物基金会联合发起“无取胆熊养殖场”省际联谊活动,一共有18个省份的林业部门以文件或公告形式明确重申,本省(区、市)不再批准以养熊取胆为目的的各种养熊项目。
作出公开承诺的这18个省(区、市)中,有一些从没开展过取胆熊养殖活动;原北京市林业局于2001年发出文件,在全市范围停止了取胆熊养殖活动;天津和甘肃等省份在几年前经过清理非法养殖活动,也实现了无取胆熊养殖目标。这18个省(区、市)是:北京、天津、重庆、河北、山西、内蒙古、江苏、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西藏、甘肃、青海、宁夏、新疆和贵州。
因为有了这次承诺活动,黑熊救助项目有了明确的目标:让更多的省份成为无熊省“俱乐部”的一员,让活熊取胆行业逐步萎缩。森宝熊场10只取胆熊获得救助以后,山东成为又一个无熊省,谢罗便臣认为,这样的消息对于公众和官方来说,都有深远的影响力。
一定需要熊胆吗?
人工养熊及活熊取胆的技术,最早是1980年代由朝鲜人发明的,由于地缘接近,东北是中国最早开展活熊取胆的地区,也是目前为止养殖取胆熊规模最大的地区。到了1990年代,活熊取胆从东北扩展到全国很多省份,成为一种发家致富的经济产业。
尽管活熊取胆为养殖户创造了经济收益,但残忍的取胆方式,还是让大多数人不能接受,活熊取胆很快被媒体曝光,引发了国内外的关注。一些动物保护组织也开始参与对取胆熊的保护,并呼吁政府彻底禁绝这一产业。
但另一种声音对活熊取胆有着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熊胆制品有着很高的药用价值,只要尽量改善活熊取胆技术,就应该保留这一行业的存在。当然,谢罗便臣不认可这样的观念,龙桥黑熊救助中心用详尽的调查报告证明,从圈养熊身上获得的胆汁,并不像商家所说的那样对人身体有益。既然使用熊胆制品并没有那么多的好处,那么这个市场就不应该存在。
龙桥黑熊救助中心2007年发布报告,在救助中心因病死亡的取胆熊中,37%死于肝胆系统的癌症,医生推测癌症的发生,可能与取胆引起的慢性炎症、感染有关。这意味着,消费者购买的熊胆,很可能来自一只病入膏肓的熊,而且它患病的器官,正是分泌胆汁的肝胆系统。如果是这样,胆汁的卫生状况和所谓“药效”,着实让人担心。
尽管熊胆具有药用价值,但并非不能够被其他中草药替代,很早就有中医研究者提出,一些中草药完全可以用来替代熊胆。在传统中医学里,熊胆以苦寒之性,被用于清热、解痉、明目、护肝、驱虫,在中医传统文献中,多种草药也有同样的功效。比如蒲公英、野菊花等。从这个角度说,使用熊胆制品不仅是不应该的,也是没有必要的。
说服公众放弃使用熊胆制品,也是“亚洲动物基金”推动禁绝活熊取胆行业的一个手段。今年2月,成都市33家药店加入了“治疗无伤害”活动,这些药店把“本店不售卖熊胆制品”的大幅海报挂在店门口,一些药店拿出熊胆制品存货当街销毁。
残忍的活熊取胆仍然存在,但人心的觉醒却总能给禁绝活熊取胆的历程带来希望之光。21日,因为修路堵车,装载着10只熊的车队被困在陕西与河南交界处的高速公路上,绵延20公里的大型货车长龙,把运熊车死死地夹在中间。
医生们检查熊的身体状况时发现,一只黑熊一路上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而且体温很高,医生估计它已经有30多岁,医生们判断黑熊体内一定有严重的炎症,需要紧急手术,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这只熊很可能坚持不到车队到达龙桥救助中心的时刻。
无奈之下,“亚洲动物基金”的工作人员想到与交警沟通,希望交警能够帮助他们把病熊送到有医疗条件的地方,让随队的兽医给熊实施紧急手术。工作人员找到正在执勤的交警,说明情况。让他们意外的是,警察丝毫没有犹豫和怀疑,非常同情病熊的处境,马上表示可以帮助他们寻找最近的医院。
警车带领装着重病黑熊的卡车,驶入专门疏通的“绿色通道”,东拐西绕,找到了一家小医院。警察在路上提前联系好医院的负责人,车辆到达的时候,医院已经准备好了手术需要的氧气、手术灯等等。
“给我们带路的警察需要回到高速公路继续工作,我们的手术是在室外进行的,当时围观的当地群众很多,为了不影响手术的进行,交警还联系当地派出所警察,帮助我们维持秩序。”因为得到警察的接力帮助,重病黑熊迅速完成了手术,平安到达龙桥黑熊救助中心。▲
我的目标?当然是关闭所有熊场
记者/黄 祺
英国人Jill Robinson 有一个“别扭”的中文译名——谢罗便臣,这是按照香港的习惯翻译的。谢罗便臣在香港生活了25年,她之所以创建“亚洲动物基金”,完全是因为与一只黑熊的“缘分”。
1993年,谢罗便臣跟随导游参观广州郊区的一家养熊场,她不经意间独自走进了养熊房。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惊:黑暗里,几十头黑熊被关在无法转身的小笼中,它们的胆囊处都插有一根金属管,上面满是胆汁流出的痕迹。因为剧痛,这些熊拼命用头撞着笼子,发出一阵阵的低吼和咆哮。
突然,谢罗便臣觉得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一回头,竟是一头母熊从笼里伸出前掌搭住她的肩。本能地,谢罗便臣一下子握住了熊爪,母熊也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心。对视中,“它的目光刺穿了我的心”。5年后的1998年,谢罗便臣在香港正式创办了亚洲动物基金会(AAF)。同年,因为在动物保护方面的贡献,英国女王向她颁发了“帝国荣誉勋章”。
长期生活在香港的经历,让谢罗便臣学会了一套东方式的做事哲学,她不喜欢“激进”,并深信人性的善意终会被唤醒。尽管谢罗便臣不愿多谈如何与官方打交道,但可以想见,对于如何在官方、养熊户和公众之间保持平衡,她已经相当在行。
《新民周刊》:拯救黑熊计划最终的目标是什么?
谢罗便臣:当然是关闭所有的熊场,让更多的熊过上更好的生活。
《新民周刊》: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达到这个目标?
谢罗便臣:其实,现在目前国内每年生产7000公斤熊胆,但消费只有4000公斤,有大量的熊胆是被囤积的。我们建议政府能够在5-10年内禁止养熊业,我们会跟养熊户联手,一起让这个行业走向终结。
《新民周刊》:这次你们从山东接走了10只熊,与大规模的养熊场相比,数量并不多,这样的行动更多的是社会影响上的价值吗?
谢罗便臣:是的。这是山东最后一个养熊场,关闭它对于公众来说是一个很好的信息,并且我们和很多人合作,比如媒体,这个过程可以告诉大家,取胆熊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它们被囚禁在笼子里,有的有10年以上的时间,这是非常残忍的。
《新民周刊》:问题是,你们救援的能力是有限的,中国有那么多取胆熊,你们不能把所有取胆熊都送到救助中心去。
谢罗便臣:救助是我们最基本的工作,因为如此残忍的养熊行业,不仅会残害很多熊,而且对人的健康也没有好处。除了救助中心,我们给政府很多选择,比如我们希望可以跟养熊户合作,给熊更好的生活条件,比如让熊可以经常到户外活动,有足够的水和食物,有比较舒适的地方,像我们救助中心一样,让一些熊可以群居在一起。
《新民周刊》:说服养熊主改善熊的生活环境应该很难吧?因为这会增加他的成本。
谢罗便臣:对,这是很有挑战的。我们会与政府和养熊户讨论成本的问题,也会向国际社会进行呼吁。我们不会直接补贴给养熊户。我们认为解救取胆熊,是每一个人的责任,也是政府的责任。这并不仅仅是一个动物福利的问题,而是一个与每个人有关的社会问题。所以我们只是去游说政府,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新民周刊》:你们怎样决定去哪些熊场去救助取胆熊?
谢罗便臣:我们都是与政府合作,政府决定哪些地方是我们可以去救助的。
《新民周刊》:在你看来,是说服消费者不要使用熊胆制品更加困难,还是让政府部门改变对活熊取胆行业的看法更困难?
谢罗便臣:这两个都是很难的。面向公众来说,公众的反应一般来说都是比较积极的,而政府有自己的做事原则。我们与政府合作有很多年了,我们有很好的政府方面的合作伙伴。
《新民周刊》:熊胆制品市场是否已经在萎缩呢?
谢罗便臣:事实上我们不清楚中国市场的情况,但我们知道中国仍然存在非法的黑市,让熊胆制品流向东南亚国家。这些年养熊户的数量在下降,但取胆熊的数量可能还在上升。所以我们希望政府能够要求养熊户不要开展熊的繁殖。
《新民周刊》:你在中国从事动物保护方面的工作已经20多年,你能感觉到中国的公众在动物保护方面观念的改变吗?
谢罗便臣:是的,改变了很多。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的一些活动的信息,被看作非常敏感。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帮助我们传播动物保护的观念,就像今天这样的救助活动,吸引了很多媒体。这样的传播可以让更多人了解到活熊取胆这个行业真正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