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委原副秘书长关相生回忆

　　胡耀邦在广东轶闻 　

　　胡耀邦同志逝世已21年了。他对广东特别关心，从1980年到1986年，他因视察工作或陪同外宾访问，曾先后6次到广东。我因工作关系，有幸参与了全部的接待工作，现回忆如下

　　□关相生

　　1　我为什么不能坐过山车

　　1980年1月23日至27日，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的胡耀邦一行4人，从北京乘专机抵穗，这是上世纪80年代胡耀邦同志第一次到广东。此行主要目的是向住在广州的叶剑英元帅汇报工作，并顺便视察广州和中山。胡耀邦同志一行下榻南湖宾馆。 

　　1月24日，在中山视察的胡耀邦同志到了长江乐园参观。在我国，当时现代化游乐园还很罕见。耀邦同志兴致勃勃地参观了该园的各项娱乐设施，当来到最刺激的过山车前，乐园的领导介绍说：河南省委书记刘杰不久前坐了过山车，70多岁的他安然无恙。

　　耀邦同志听罢，径自坐上过山车，想尝试一下过山车的滋味。中办陪同的同志和省里的领导怕耀邦同志年纪大了，容易出危险，就耐心劝阻他。耀邦说：“刘杰年龄比我大得多，他能坐，我为什么不能坐？”

　　耀邦同志坐在过山车上，就是不肯下来。耀邦同志当时已经65岁，他想和年轻人一样体验一下过山车的感觉，心情我们十分理解，但出于安全的考虑，我们谁也不敢开车。

　　见状，耀邦同志只好无奈地从过山车上走下来。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心脏不好。1989年4月8日，政治局开会，他的心脏病突发，4月15日与世长辞，年仅73岁。

　　2　一些同志官越做越大，知识面越来越窄

　　1983年2月6日至14日，时任总书记的胡耀邦一行24人，从北京乘专机抵韶关，然后到深圳、珠海、海南、湛江等地检查工作。同行的有王兆国、郝建秀、甘子玉、李灏、李鹏等同志。 

　　2月7日上午，韶关地区领导汇报工作时，用群众一句俗话介绍韶关说：桂林山水甲天下，尚有广东一丹霞。

　　耀邦同志不时插话。在谈到农村造林的问题时，他说：“现在我们一方面缺木材，另一方面大量浪费。造林要搞责任制，要扎扎实实到林场与工人商量，要组织技术人员和农业机械到林场去，不能只是讲。”

　　他还说：“现在我们一些同志官越做越大，但知识面越来越窄。要从中央到省到市各级下决心，提倡兼职上学，一门门补。学3年，可管30年，否则四化搞不成。” 

　　地委书记马一品同志汇报时说，希望机构改革方案快定下来。耀邦同志说：“你们可先斩后奏，照顾大矛盾，考虑中矛盾，难管小矛盾，要快刀斩乱麻。” 

　　2月7日下午，参观梁武帝时修建的南华寺，寺庙主持将珍藏的皇帝诏书等拿出来给耀邦观赏。当看到民国26年(1937年)蒋介石题写的“宣传佛典”时，耀邦同志说：“修好，保存起来当学术和旅游用。”

　　他还问服务人员，一个月有多少工资奖金、住宿在哪里？服务人员一一作答后，耀邦同志风趣地说：“菩萨保佑。”

　　3　要敢于穿西装

　　1983年2月7日晚，耀邦同志抵深圳，8日上午即听取深圳市委的汇报。 

　　当梁湘汇报市委抓规划、抓立法、抓改革的情况后，耀邦同志说：“应是新事新办，不能新事老办，这是普遍规律。新事老办办不下去！全国一切新事都要新办。核电站、南油一开始就要新事新办。”

　　他还说：“中央要求你们要创新，新事新办、特事特办、立场不变、方法全新。要抓住要害，按经济规律办事。有理走遍天下，无理走不到香港。要把引进先进技术当作主要任务。”

　　最后，耀邦同志说：“总的搞得不错，同志们作了努力，比较出色地创造了一个新局面，完成了中央的意图。”

　　他还专门提到：“特区干部把衣服穿好些，要敢于穿西装，我1953年还穿过花衣服。”

　　下午二时，耀邦同志到渔民村视察，党支书吴伯森汇报了全村情况，耀邦同志询问了收入、生活等情况后，见吴伯森还穿着破旧的衣服，打着赤脚和穿着拖鞋，便说：“你把衣服穿好点。” 

　　2月9日上午，耀邦同志视察了西沥水库和蛇口工业区。当袁庚汇报时，提到谷牧所说“在矛盾中发展，在夹缝中生存，历史上改革的没有好下场”时，耀邦同志说：“过去下面搞，上面少数人支持，现在不是，领导带头改。”

　　当袁庚汇报到干部选举制度，想作小小的改革试验时，耀邦同志肯定地说：“好嘛！”并说：“著名戏剧家关汉卿，就曾写了个讽刺官僚主义者的诗，他骂县太爷堂上的鼓是‘一棵大树腹中空，上头全是皮儿糊，每天上堂敲三下，扑通扑通又扑通。’” 

　　4　你有成绩我就来

　　1983年2月9日下午耀邦同志从深圳返广州，10日下午飞海南陵水，转车到榆林港。11日上午，听取海南区党委汇报，当行署主任雷宇汇报完后，耀邦同志说：“三中全会以来，全国所有地区(包括海南)艰苦奋斗，坚决执行中央政策，作出很多成绩，海南变化很大，这些都不成问题……但工作不要估计过高，我们政治与经济不相称。”

　　他还把海南岛与台湾比较了一下，然后说：“如何认识海南岛，优势在哪，不足在哪？对外基本封闭状态，闭岛锁区。要以开放促开发，以开放扶发展，开发与开放密不可分。”

　　最后他说：“祖国宝岛，连天春色，人间神州，遍地风雷。” 

　　下午，他视察驻海南的海、陆军部队，并召开军政座谈会。2月12日上午，他还参加海南春节联欢会。

　　会后即离开榆林，乘面包车经天涯海角到八所、石录铁矿。

　　下午1时55分，车经海南岛西南部，沿途光秃秃的，看不到树，耀邦同志笑嘻嘻地说：“罗天(海南区党委书记)，我将你一军，我到现在没看到苗圃？”因为之前海南的同志向他汇报说海南搞了不少苗圃。 

　　下午2时40分，到了八所港，局长、书记林炎坤，东方县委书记周松等汇报了情况。

　　耀邦同志说：“特种经济作物苗圃，海南岛有，要多搞苗圃(周：已搞70多个)，经济作物苗圃要搞20年。你有芒果，运到北京、上海会发大财，就地搞，成本低，就地育苗就地栽，就地包给专业户、联户、个人。”

　　他还说：“沿途车子很少，说明经济不活跃。”

　　当周松说，用成绩向总书记汇报时，耀邦同志说：“你有成绩我就来，你们献礼，我向你祝50大寿，但不能有水分。”

　　12日是年三十，下午4时，耀邦同志来到石录铁矿。坐了一天车，又连续听汇报，耀邦同志很累了，大家劝他晚上休息，他还念念不忘晚上石录铁矿还有1000多工人在劳动，就委托郝建秀、王兆国代表他到矿山慰问工人。

　　2月13日，是大年初一，耀邦同志风尘仆仆地从石录赶到热带作物研究院，见了院领导和科研人员介绍后，第一句话便风趣地说：“恭喜你们发财。到这里，你们招待得很好，可惜你们是清水衙门。经济效益是科研唯一成果。” 

　　5　搞个庙会，就是看人

　　1983年2月13日下午，从海南儋县加莱机场飞湛江，下午4时半即听取湛江地委汇报。在汇报时，耀邦同志说：“农民可以到城镇修房子，为什么不可以？一千年前景阳冈，没店怎么住啊？”   

　　他接着说：“让手工业专业户到小城镇修房，二三十里的地方有个小镇，里面有电影院、茶馆什么的，便有了个落脚点。否则几十里地什么也没有，青年人没地方玩，便去赌博去了。”

　　他还说：“今天在海南岛我意识到，穿了好的衣服没有地方给大家看，如有那么几个公共场所，便可吸引进去。最好是公园、运动场，耍狮子时是看人，北京的市场很多小青年不是去买东西，是看人去的，我们要懂得人们的心理，这叫精神文明。生活有乐趣，社会治安也会好得多，不然他去赌博去了。我们这些老人，都忘了过去。我国几个少数民族，如朝鲜、蒙古、傣族等要一年搞个庙会，就是看人。”

　　他最后说：“为什么青年留恋城市不愿走，就是农村太寂寞，没有地方玩。”

　　任仲夷同志插话介绍说，他当年在哈尔滨每年都搞冰灯，耀邦同志说：“你们拿些精力考虑一下这个事。”

　　当任仲夷说要将耀邦同志在广东8天视察的警句整理出来时，耀邦同志说：“把不要的删掉，你帮我修(指任)，尊重你的自主权，也不收稿费。” 

　　2月14日(年初二)上午，耀邦同志到南海舰队司令部看望大家，在谈到形势时说：“世界大战，80年代更加打不起来。” 

　　6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1984年2月4日，胡耀邦总书记与余秋里、张廷发、郝建秀、王兆国一行41人从广西乘专机抵汕头机场，住龙湖宾馆。6日从汕头乘汽车抵梅县，住嘉应宾馆。

　　2月4日上午，耀邦同志到汕头，下午即马不停蹄地视察海军和   石，下午5时听取汕头市领导汇报。 

　　在谈到建立水电、核电站时，耀邦同志说：“小平同志非常着急，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们耽误不起，广东建核电站已争论了3年，互相扯皮，再不总结经验不行了。”

　　谈到解决资金时，他问：“引进外资行吗？” 

　　2月5日上午，他乘车到枫溪陶瓷公司、陈桥大队、潮州中山公园，和华侨合影留念，还特别参观了南昌八一起义部队南下在汕头办公的涵碧楼。  

　　下午在车上他说：“韩愈的庙要修，省里帮助设计一下，以纪念古代文人，韩愈有很大影响。对历史上这些科学家、文学家不要忘记，实在没有钱可动员华侨捐献些。” 

　　当看到老百姓用木材烧饭的情况后，他说：“木柴砍得太多，要种树啊！” 

　　7　对外不只是一个外

　　1984年2月5日晚8时，耀邦同志在汕头党政军干部会上讲话。

　　他说：“给大家拜个年嘛，过年不拜不礼貌。这几年广东工作做得是好的，汕头也不错，我今天到潮州，一路上看到群众喜气洋洋，有两位政治局委员(指余秋里、张廷发)称赞老百姓穿着很好，比我们还好，群众喜气洋洋，修了很多新房子。我们国家正在变样，向上变化，全国都如此。广东变化是全面的，前5名可以称得上。江苏、山东、河南、安徽、广东、四川，你们工作做得好。如果新春佳节有什么祝贺的话，就是希望大家发愤图强、努力工作。你们如何力争翻两番以上，你们去研究。 

　　小平同志在珠海题写了‘珠海经济特区好’，为深圳题写了‘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你们有问题可向谷牧同志讲。对外不只是一个外，对外有两个，一个是外国的外，外省外区也叫外。你们要研究国内的外，与上海、镇江、苏州、无锡、汉口交流。

　　听说你们地委有一位大学生陈厚实，普宁人，今年41岁，是哪一位？我已68岁，他比我小27年，在座的老同志要扶植青年。台上在座的有没有68岁以上的(答：有78岁的)？

　　他接着说：“粟裕昨日去世了，他参加过南昌暴动，1929年来过这里，黄埔学生、红七军团、坚持闽浙赣斗争、坚持三年游击战争、新四军一师、解放战争七战七捷，毛主席特别表扬过，大将中特别有功劳的。他1980年写下遗嘱，不开追悼大会，希望骨灰撒在江西、江苏、山东等省，这个事书记处要讨论一下。”

　　当时坐在主席台后排的我，感情一时冲动，站起来请求耀邦同志：是否请大家肃立默哀表示悼念之情，耀邦同志竟然同意我这个建议，他带头起立，全场肃立默哀三分钟。

　　8　公开来访代表团应有人欢迎

　　1984年5月22日至24日，胡耀邦总书记一行16人陪同南斯拉夫共产党主席马尔科维奇一行10人从京经沪访问广州、深圳后，乘船到珠海、中山、广州。

　　22日上午，耀邦同志陪南共代表团一起坐专机到广州，下午外宾参观广州农工商联合企业，耀邦去越秀山、中国大酒店视察。   

　　23日上午，耀邦同志乘专列陪同南斯拉夫宾客去深圳访问，在车上他问我：“有没有欢迎群众？公开来访的代表团应有人欢迎。”

　　我答：“广州有人欢送。”他又问“有多少人？”我答：“500人。”他“嗯”了一声，还让我们在晚上将西餐桌摆成长条形的两条。

　　9　突访筋竹乡

　　1986年1月1日至3日，胡耀邦总书记一行12人从海南陵水乘专机抵湛江，先后到茂名、高州、信宜、罗定、云浮、肇庆等地视察。

　　1月2日上午，听完信宜县委书记汇报后，耀邦同志想到靠近广东的广西岑溪县筋竹乡了解情况，但苦于没有直达电话，无法转告广西，只好由中办同志打电话到北京，再转告广西区党委通知岑溪县委。为保密起见，只称中共中央办公厅杨德中同志去视察。

　　从广东边境到筋竹乡没有公路，只有拖拉机路，一路颠簸不堪，直到下午4时，才到达筋竹乡。当岑溪县委副书记蒙瑞洪、县长程柱德等出来迎接时，耀邦同志已让北京来的同志分别出去调查该乡的情况了。当地同志一看是耀邦同志，大感惊讶。

　　一个小时后，北京来的同志已调查完毕，全部回来。林若同志和我陪耀邦同志听取县委同志的汇报。

　　一个小时后，大家离开筋竹乡赶回罗定县城。在车上，北京来的同志分别将了解到的真实情况向耀邦同志作了汇报。 

　　这样深入实际的调查研究作风，令我铭记在心。

　　10　未完成的题字

　　1986年1月3日，肇庆地委领导在肇庆渤海楼向耀邦同志汇报后，拟请他留下墨宝。耀邦同志对叶帅为肇庆题写的“借得西湖水一环，更移阳朔七堆山。湖边添上丝丝柳，画幅长留天地间”的诗非常称赞。

　　耀邦同志正准备挥毫，宾馆服务员在打开墨汁瓶时，不小心洒了耀邦同志一身，衣服被弄脏，他无心再写下去了，答应回北京后找机会再写，谁知这竟成了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