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赛博大火的隐秘细节

　　辖区消防支队、中队多名消防工作人员，则被紧急带往重庆消防总队，之后一人一个房间，被隔离开来接受总队调查询问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康正 | 重庆报道

　　当郭台铭在2009年8月飞抵重庆，并委专人考察完重庆石桥铺赛博数码广场，继而雄心勃勃向媒介宣示富士康系赛博数码广场向云、贵、川、甘四省扩张的计划时，他或未料及，半年之后，他为整个西部计划落在重庆的这颗棋子––––石桥铺赛博数码广场，会在一夜之间，葬身火海。

　　这或许正是4月24日重庆赛博大火受到持续关注的一层原因。另一方面，重庆官方公布，此次大火过火面积逾1.5万平方米。而作为事实上的建国以来重庆最大的商业楼大火，其还未最终公布的火灾损失，已被多方预测超过了10亿元。

　　火烧12个小时

　　大火在4月24日零时20分前后，开始肆虐赛博数码广场。实际上，这是一幢地面有41层的巨大建筑，仅负一层至6层的裙楼部分，面积就达3.1万平方米。赛博数码广场的物业则几乎全部集中在裙楼。

　　冒死突围的重庆消防，曾试图阻止蔓延的火势，但大火还是顶着密集的消防水枪烧了12个多小时。

　　重庆官方后来发布消息称：24日凌晨3时左右，火势得到基本控制，消防成功阻止了大火(裙楼部分)向上、向周边楼群蔓延；凌晨4时40分，大火基本被扑灭；5时至7时，消防组织力量消灭余火；7时半至11时，消防战士开始由上至下消灭残留的阴燃部位。

　　这样的燃烧场面和救火进程，一度给围观现场的本地市民形成“尿不尽”的直观印象。而很快就在网上流传开来的火毁内景照片证实，大火过处，设施、物品几成灰烬。

　　一向少在公众场合露面的重庆市公安局长王立军，参与指挥了此次大火抢救。其一贯的雷霆手段和作风，也在救火指挥现场再次呈现。有媒体描述：“重庆市公安局局长王立军顾不上戴消防安全帽，径直冲向火场⋯⋯”。

　　除有不到10人受伤外，当日大火幸未造成人员死亡。与救火同时展开的火灾原因调查，则在大火彻底扑灭前后就初步确定，肇事者系重庆方舟广告公司和几名临聘农民工。

　　据重庆官方披露，重庆方舟广告公司承揽了赛博数码广场外墙广告拆除工作，工人在做焊割施工时不慎引发火灾。重庆本地一家媒体在4月25日援引参与调查的警方说法，称焊接工人“被问及是否有拆除广告牌的文字协议时，工人们吞吞吐吐”，当场竟无法出示任何协议。

　　据《瞭望东方周刊》了解，实际上，方舟广告公司将此次拆除广告的工作转包给他人，当晚被组织起来参与拆除施工的工人当中，有的既无上岗证，也无消防要求的动火证。

　　目前，方舟广告公司及其相关责任人一共6人已在警方控制中，火灾责任有待进一步落实。有关部门已就火灾善后展开定损和赔偿登记等工作。本刊记者日前在赛博火灾现场看到，一批维修工人正着手对大楼外立面的外观美化实施紧急抢修。

　　现在，距离火灾已一月。由于赛博的特殊背景，网络上，关于赛博和富士康西部计划的讨论，正逐渐淹没对于火灾本身的关注。

　　提前两天有人曾报火警

　　重庆市民韩刚的一双眼睛，则自始至终盯着这场火灾不放。

　　4·24火灾发生前两天，也就是22日下午3点前后，韩刚抱着自己的孩子从石桥铺站下了公交车。他经过赛博正门前的街道，看见赛博楼上一片片往下掉火花。他抬头一望，几名工人正攀在赛博外墙上焊割广告牌，火星四溅。

　　“他们一烧，火星子就从广告牌与墙体之间的夹缝里往下掉，真是跟下雨一样。”5月5日，韩刚对本刊记者讲起当时的情形，仍有些气愤，“这怎么能行，那些火星一路掉下来，就落在赛博门前的台阶上，那儿人来人往。”

　　韩刚抓起手机就打119报告了情况。打完之后，他本来要守着火警到场，但一看天上开始落小雨，怕淋到了孩子，就赶紧穿地下走道往家返。

　　经过地下走道的时候，孩子一眼瞅见小摊上的玩具，非要买，韩刚只好折到小摊前来。这时候，韩刚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对方是119指挥中心，跟他核实报警的情况。

　　“我把现场情况讲了一下后，专门强调了两次，告诉他们这个非常危险，一定要制止这种行为，不要等火灾发生了再来。”韩刚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他知道跟119对话会因为消防工作需要被录音，所以，他确信录音可以证实他上述报警记录。

　　本刊记者从韩刚调集的通讯资料上看，他的手机于22日15时12分58秒主叫119，通话62秒，再于15时23分54秒被02367315048座机回电，通话时长40秒。本刊记者进一步核实，该座机号确实来自重庆119指挥中心。

　　因为自己亲自报过警，4月24日早上韩刚在电视上看到赛博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新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质问过119，据说答复让他非常不满意。然后，他就给几家媒体的新闻热线打电话，又通过网络诉说这次大火的疏漏。

　　《瞭望东方周刊》日前从重庆消防部门得到的解释是，当日接警后，确实派出消防人员实地查看，消防人员到现场并没有看到火灾，就给119指挥中心回了电话。

　　本刊记者还从有关渠道了解到，事实上，重庆网监也曾关注到韩刚的帖子，就此还专程到消防部门过问情况，消防部门认为，引发4·24火灾的施工广告牌与韩刚报警时所指的广告牌并非同一块。

　　质疑喷淋系统、消防龙头

　　另一种对于火灾的质疑，则集中在赛博数码广场自身消防系统问题上。

　　李强是石桥铺赛博数码广场某品牌电脑专卖店的店长，4·24火灾烧毁了店里的电脑和办公设备后，他第二天就接到了重庆总部电话，调他到解放碑店工作。不过，这些天他有事没事还是跑到石桥铺去看一看抢修的情况，甚至，着火的那天晚上，他一听到消息就从床上爬起来往店里跑，后来眼看着大火烧到第二天中午。

　　8日下午，李强在火灾现场附近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他从火灾那天晚上就开始琢磨一个问题，这些天跑来跑去，也是希望找到一些线索。

　　“这火不是突然就大起来的呀，是慢慢燃起来的，这个过程当中，安置在每层楼上的火灾感应器一点都没感觉到吗，自动喷水的喷淋系统就没有喷水吗？”李强一说话，眉毛就紧紧蹙拢来。

　　实际上，喷淋系统和消防龙头是否进行了正常工作，目前由于官方火灾调查仍未最终结束，尚无法获得证实。有接近此次调查的官方人士透露，此次火灾之所以未能及时制止，确与消防人员接警赶到现场发现大火已进入发展期有关，“火灾事故一般分为初起阶段、发展阶段、猛烈阶段和熄灭阶段。在初起阶段，火灾比较易于扑救和控制，一旦进入发展期，消防来了也不好扑灭。”

　　《瞭望东方周刊》注意到，4·24火灾后，重庆消防的关注目光就指向了消防设施本身。26日，重庆全市启动了重点针对商场市场的消防安全大检查。其中，火灾自动报警系统、自动喷水灭火系统等消防设施设备是否完整好用，被列为此番检查的重中之重。

　　本刊记者日前还获悉，赛博数码广场早已被列为重庆主城消防安全重点单位。《消防法》第十六条中要求企事业单位等对建筑消防设施每年至少进行一次全面检测，确保完好有效，检测记录应当完整准确，存档备查。十七条进而要求消防安全重点单位实行每日防火巡查，并建立巡查记录。

　　那么，在火灾前的历次检测记录当中，是否有赛博消防设施存在问题的记录呢？

　　消防人员被隔离接受询问

　　除了声势浩大的对于致火原因的调查，以及后来公开宣称的对于6名嫌疑人的刑事拘留，有关这场大火另一个层面的问责调查，从24日救火时就已经秘密展开。

　　本刊记者了解到，24日凌晨，就在大批消防警力投入大火扑救同时，另一批被委以重任的工作人员迅速调取了涉及赛博数码广场的所有消防资料，包括上述巡查记录在内，全部予以封存。而辖区消防支队、中队多名消防工作人员，则被紧急带往重庆消防总队，之后一人一个房间，被隔离开来接受总队调查询问，并笔录在案。

　　大约25日前后，公安部消防局特派人员抵渝，对此次火灾展开调查，“光在现场就跑了两天。”

　　目前，重庆方面成立的火灾调查组，仍在继续调查工作。在调查组当中，包括了纪律监察部门。

　　(应当事人要求韩刚、李强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