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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清华赛艇对抗赛持续11年可能消亡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6月24日14:20  中国新闻周刊

  名校赛艇梦:于起航处搁浅

  有人说,北大和清华,从来只认自己第一,不认第二,所以中国大学的第二一直空着。直到1999年的一天,他们找到了一种可以高下立判的方式:赛艇。之所以选择一项国人都不太熟知的运动,可查的权威说法是:牛津、剑桥两个鼎鼎大名的学校也比这个,“赛艇是国际一流大学的标志”。十一年后,“标志”还未形成,就已有终结之势

  本刊记者/张蕾

  这是张雷记忆中的画面:昆玉河上波光灿烂,两只赛艇上各自坐着八名身高190公分的小伙子。两校的拉拉队员坐满十几辆车前来助战,校内的BBS上也早已沸腾,沿岸尽是前来观战的人群,还有电视转播、媒体记者——他们都在看,中国最好的两所高校,北大和清华的赛艇对抗赛。

  这是张亨全憧憬的画面:你会看到无数人给你加油、欢呼。这个画面会重复50年、80年,当它重复了100年后,那种骄傲就完全不同。

  张雷与张亨全分别于2000年、2003年各自进入清华、北大赛艇队。跟其他入选的年轻人一样,他们身上,承载了一个百年名校赛艇对抗的梦想。这个美妙的意愿发轫于1999年,也许,发起者希望从那一刻起,北大、清华的血液里将多出一种基因,可以让人们在北大清华与牛津剑桥之间找到更多的联系。

  但时至2010年,百年之路只行至十分之一,清华、北大赛艇对抗却似乎要走向终结。

  高调诞生

  181年前的冬天,剑桥学生查尔斯·莫里瓦尔和牛津学生查尔斯·华兹华斯突发奇想,希望与对方学校比试划船。于是,1892年3月10日,剑桥给牛津下了战书:剑桥大学在此向牛津大学挑战,在伦敦或靠近伦敦的泰晤士河上进行一次八人艇挑战赛,时间定在复活节期间。落款为“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

  那年6月10日,两所大学首次进行比赛,从此结下“冤仇”。180余年来,除了战乱,每年的泰晤士河上,这些英国社会的预备精英们都会以赛艇论英雄。比赛之日,数以十万计的英国民众沿河观战,比赛现场成为人们的狂欢之地。最终,这项校际赛事与著名的伦敦切尔西花展、温莎马术比赛、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等一起,成为“伦敦社交季”的重要活动之一。

  1999年,清华与北大希望效仿牛津和剑桥,引进赛艇对抗赛,应运而生的便是两校的赛艇队。为参加比赛,北大清华在学校中进行紧急“海选”,挑选身体素质符合赛艇运动的体育特长生和普通学生加入。以清华为例,赛艇队自6月才成立,艰苦训练一个月后便迎来了比赛。

  1999年7月28日,被认为是名校赛艇对抗的中国化生存之开端。这场举行于北京昆玉河上的盛事邀请了时任国家体育总局局长伍绍祖和包括贾庆林、刘淇等在内的当时众多北京市领导。

  如此高规格的校际竞技,在中国历史上极为罕见。在牛津剑桥的赛艇比赛历史上,英国王室成员曾给优胜方颁过奖。虽然无法效仿牛津剑桥赛艇对抗赛的诞生方式,但就领导重视和办赛规格而言,两校做到了向国际看齐。

  事实上,早在这场比赛之前10天,两校便在福州琅岐岛进行过一场较量,并且在更早的3月20日,福建政府就与两校签订协议,希望能把对抗赛打造成长期赛事,而“百年”愿望也因此提出。

  这一点恰好击中了公众的兴奋点,对于当时刚刚100岁的北大和还不到90岁的清华来说,“百年赛事”尽管来历与去向都可存疑,但颇富诱惑。

  《人民日报》曾对赛艇对抗背后的北大、清华心绪如此分析:“北大、清华对赛艇项目的钟情,说到底是两校盼望跻身世界一流学府的共同渴望。”

  “清华北大意识到他们在跻身世界一流名校的过程中需要这样一个名片,需要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需要一个跟其他高校拉近距离的、握手的途径。”2000年进入清华赛艇队的刘星宇说。他现在是中央电视台的体育解说员,2008年奥运会时,在解说中国队夺冠的女子4人艇比赛中激动得失了声。

  竞技专业化

  一些年轻人从此开始被动或主动地参与到这场梦想中。

  2000年初,站在清华体育冬令营场地上,报考篮球项目的张雷正在进行测试。一位名叫李荣华的教练走了过来,她招呼张雷去测一下赛艇的运动指标。

  赛艇?张雷头脑里浮现出的是摩托艇的样子。

  抱着“多一个机会,上清华的可能性就大一点”的想法,他去了,后来进了清华赛艇队。张雷和与他同期的队友成了清华第一批正式招收的赛艇项目体育特长生。而召集他们的李荣华、赵卫星两教练,则是清华在上一年昆玉河输掉比赛之后外聘来的国家级教练。

  据赛艇队队员姚笛的署名文章《教练式领导——清华大学赛艇教练案例及分析》记载,“这次失利给校内外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许多同学感到失望,许多校友来电询问失利的原因。甚至校领导出访时,被问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输了?’能否在明年的北大清华赛艇对抗赛中取得胜利,成为全校师生关注的焦点。这一切都给队员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对外,清华宣称失利的原因是“轻敌”,理由是10天前在福州的比赛赢了。对内,清华则痛定思痛,体育教研部在赛后立即召集队员们开了几个小时的总结会议。是年,学校就聘请了李、赵两位教练,选拔专门人才,并决定寒假到浙江千岛湖进行集中训练,备战比赛。专业的教练带来了专业队的训练思路,竞技精神开始得到强化,胜负不再是两个学校“玩一玩”那么简单了。

  “我入学的时候被告知,至少上艇参加过一次比赛才能毕业。”张雷记得当时校方把问题说得很严重,生怕他们对赛艇轻视。

  虽然事后证明,上不了艇也还是可以毕业,但比赛成绩确实跟队员们的利益紧紧挂在一起。作为体育特招生,赛艇成绩是他们在校生存的前提。由于适合于大学生的赛艇赛事稀少,北大清华两校间的对抗赛便成为衡量他们运动成绩的最主要依据,并决定着他们4年后是否可以得到读研保送的机会,甚至决定着他们平时的饮食补助是每月400元还是600元。

  在2000年的第二届两校对抗赛中,清华终于一雪前耻,并开始了长达4年多的领先,直到2004年,北大才终于赢回比赛。

  走近梦想的瞬间

  在外人看来,北大对赛艇项目的投入是被清华“拖着”走的。2001年,步清华之后,北大开始招收赛艇体育特长生。尽管赛艇并不属于北大集中力量发展的优势体育项目,但一味输阵的滋味并不好受。

  “虽说北大的领导会很大气,但也不是说他就可以承受(总是)输。”2003年,张亨全进入了北大赛艇队。同年,北大也效仿清华,聘请国家级教练员吴卫平做主教练,时任国家赛艇队总教练的周琦年担任北大赛艇队总教练。

  张亨全觉得,之前的胜负关系,并不能说明清华有多强,而是北大太弱了。

  北大赛艇队开始“进化”,训练时间与强度急剧增加。张雷他们最长的一次集训是在宁波,“一月走,五月回”,为此错过了90周年校庆。而张亨全在“四年本科生涯中,没有回家过过年……”因为与训练比赛时间冲突,张亨全本科时参加校园十佳歌手比赛,从来都是只比过几轮就弃权成了“逃兵”。

  随着训练越来越向专业靠拢,比赛也渐入佳境。2001年的国际名校赛,北大清华的榜样牛津与剑桥、哈佛与耶鲁在昆玉河上悉数登场,中央电视台现场直播。一时之间,人们似乎看到了中国大学跻身世界名校之列的曙光。而此后,两校也都曾代表中国大学生队或者中国国家队出战国际大赛,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真正的大学生竞技走上了世界舞台,这成为北大、清华赛艇队的功勋,赛事创办之初的所有畅想,在那些时刻俨然实现。

  2004年进入北大赛艇队的王琦至今记得他于2007年在美国的经历。头一天在波士顿比完赛,第二天走在纽约华尔街上,有个美国人拍着他的肩膀,问:“你就是中国北大赛艇队的队员吗?你们划得真不错。”

  美国路人的称赞让王琦骄傲,同时也让他感到,在有着哈佛耶鲁对抗赛的美国,赛艇的影响力很大。

  2005年进入清华赛艇队的赵朋对国外的赛艇氛围也很感慨:“(美国波士顿)查尔斯河上的一个小小的赛艇俱乐部,都是一八几几年成立的,比清华北大的建校时间都长。”

  他代表清华出战的比赛,就是在查尔斯河上。那天河上有“1000多条艇,从小学生到老人,都比”。那次比赛,赵朋他们参加的是学院级别的比赛,比校级比赛的水平要低很多,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排在20多名。

  进步需要时间来积累。清华开设了赛艇选修课,在他们战绩辉煌的那几年,据说选修课一度爆满。普通学生也可以上艇感受。考虑到赛艇的造价(一条船要20多万元,一支桨要5000元),维护、看管、运输的费用,这或许可以算作是清华成本最高的选修课。

  在北大赢了清华的2004年,在校团委主导下,北大的学生社团里终于有了赛艇协会的身影,张亨全“非常热心投入这个协会的工作,但苦于没有条件给广大同学体验赛艇的机会”,他能做的只是讲解赛艇文化和指导同学拉拉测功仪(陆上训练器材,进行模拟拉桨训练)。

  相对于赛艇文化传播的漫漫长路,还有其他问题更值得担忧。即使是在盛况空前的那两年,刘星宇还是隐约嗅到盛极而衰的味道:“似乎既得利益得到了,各方都满意了,(从此)没有人再就媒体品牌的利用、推广传播,以及比赛规则、赛制的完善倾注注意力。”

  2003年,北京的比赛取消,从此北大清华在昆玉河上再无“对抗赛”。至于取消原因,有队员听说是因为缺少赞助商,也有说昆玉河水域条件不允许、水上项目管理中心领导对赛事不重视等等。另一方面,在福建的比赛一直继续着,逐渐,远离京城的比赛反倒成了两校赛艇队的真正对抗赛。

  “越比越小”

  大概从2004年起,赛艇的行进隐约间开始失去平衡,摇摆不定。

  刘星宇认为,2004年北大雪耻,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双方互有胜负,比赛才能良性进行。但他总觉得两校的气氛有了变化。“北大输不起,清华也背上了包袱,害怕输。”

  这种异样,张亨全也感受到了。他发现,北大赛艇队在训练时总有一些怪现象——有时划着船,发现桥底下蹲着个人,在用摄像机拍摄他们训练;有时划着船,会看到边上有人骑着自行车给他们掐表。

  张亨全说,这是对手在打探“军情”。

  “(小伎俩)是每个队伍气质的问题,但这也会导致比赛的恶性(发展)或者过于强化竞技的感觉。”

  对于“怪现象”,清华并不承认。不过,这让双方的竞争气氛变得吊诡。他们都觉得,对方应该为气氛变坏负主要责任,但也都有所保留地承认己方对于胜负的在意。

  在英美,学生参加赛艇队就是因为喜欢这项运动,“展现自己、证明自己,培养出团队精神”,“而在我们的队伍里……你会觉得可能我划这个就是为了去打比赛。”张亨全如是比较。

  在异样的气氛中,两校赛艇队走到2008年。

  8月30日,对抗赛在厦门筼筜湖上进行。据当时北大的一名参赛队员描述,他们当时看到有陌生面孔出现在对手的艇上,顿时心生疑惑。一来当时两校都还没有正式开学,不应该有新生加入;二来对于没有任何赛艇基础的人,也不可能一入队就参赛;第三,“我们对各专业队比较熟悉……这些人肯定是专业队队员”。

  在北大看来,这严重违反了双方都不得使用专业运动员的协议。

  对于北大的推理,清华队员很不以为然。但大会组委会最终还是宣布清华违规,取消比赛成绩(原本是清华获胜),北大成为优胜者。

  “那个时候之后,可能两队逐渐就有些摩擦。”当时目睹了这一幕尴尬的王琦说。据他回忆,当天晚上的庆祝宴,清华没有出席。

  尴尬在2009年再次出现,这回哑火的是北大。

  赵朋记得,2009年国庆节在天津进行的比赛分为两天,“第一天排位赛,(我们)比北大快了10秒。”第二天一开始是排道次的比赛,清华分在第一组,没使劲,“放松划的”。结果到了第二组时,赵朋他们发现北大“玩命划的”,“我们都特诧异”。

  “划完之后,北大就上岸了,我们就问怎么回事,他们说有选手腰伤了,希望对抗赛就按刚刚这场成绩来计算。我们肯定不同意啊。他们又说,那要换上一个专业队的,我们也不同意。北大就弃权了。”

  就这样,在北大没有正式出战的情况下,清华捧得了当年对抗赛的冠军。

  据媒体报道,本场比赛后,承办方天津市政府举办庆功宴。在宴会上,当着天津市领导,水上运动管理中心领导,北大、清华两校领导及众多嘉宾的面,北大“请枪手参赛”的事被人“不合时宜”地提出来。据当事人回忆:“当时校领导脸上非常挂不住。”

  双方在比赛规则以及对手道德和气量上斤斤计较,两校领导脸面轮流无光,双方队员对比赛的胜负也越来越计较。

  王琦觉得,那种感觉就像是“两个人越比越小,最后两人都没法活了”。

  “有疾而终”

  其实糟糕的事情早就在发生。

  几年前,清华大学时任党委书记陈希在给研究生上课时,就或多或少表达过取消赛艇队的意愿,他认为赛艇项目成本太高,搞这样的项目对高校来说非常不值得。

  根据北大和清华的“高水平运动队建设项目”2010年的评估,清华赛艇队每年的经费是50万元;北大“赛艇队总经费约94万元/年(此项中含有北大体育基金和企业的赞助经费,作者注),人均4.1万元/年。”赛艇项目的人均投入比其他运动队要高出几倍(如北大田径队的人均投入为1.68万元/年)。

  赛艇“烧钱”的现实让比赛输赢结果显得更为敏感。

  去年年中,已经从清华大学毕业5年的赛艇队前队长刘星宇接到通知,希望老队员回学校开会,为赛艇队未来的发展献计献策。

  会议过程中,刘星宇从学校体育部副主任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便直截了当问道:“今天的会是要我们讨论赛艇队以后要不要办了,还是讨论怎么才能办好?如果是前者,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副主任周全的解释并没有打消刘星宇的疑虑。

  时间很快证明了他的担心。2009年年底,刘星宇跟其他一些老队员便得知,今年的清华体育冬令营中取消了赛艇项目的招生。

  “我认为这就意味着赛艇队要进入自然消亡的状态。”刘星宇说。如果连续两年不招生,老队员又相继毕业,余下的队员势必连一条艇上的8个人都凑不齐,如此一来,赛艇队就自然而然地解散了。

  就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北大也没有在同时期进行的冬令营中给赛艇预留位置。

  在北大体育教研部主任郝光安看来,北方缺少合适的训练场地、常年外训对学生学业的影响、巨大的资金投入,都是取消赛艇特长生招生的原因。

  清华方面的态度也大抵如此。该校主管体育的党委副书记陈旭说,她不清楚今年会不会还有两校的赛艇对抗赛。

  目前两校的赛艇队还没有停止训练,“仍然在为未来有的没的比赛进行着准备。”刘星宇说。

  当外界知晓昔日豪情万丈梦想百年的北大清华赛艇对抗赛可能就此消亡时,关注的目光又像当年它轰轰烈烈诞生时一样,齐聚而来,只是万般赞扬化作了批评,唯一的表扬来自新华社,其评论认为,践踏比赛规则使得比赛“有疾而终”,两校的这种当头喝止的行为“知耻近乎勇”。

  北京大学体育教研部副主任刘铮拒绝《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道:“因为本身就已经很痛苦了,(媒体)还揭伤疤……这个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了,不再多说了。”复杂情绪,溢于言表。

  而据郝光安透露,“(北大)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重点发展项目,我们现在开始重点发展篮球。”

  大概没有人在意,那些被赛艇塑造了的队员们,他们的心绪如何。

  他们有着相近的身高(190公分左右),相当的体重(90公斤左右),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划桨动作,在走上艇的那一刻,把自己的个性收起,像一枚枚码得整整齐齐的硬币,要求自己坚毅并服从集体。他们希望10年后再回母校,这里会有一个地方,让他们觉得不陌生,即使一个人都不认识,还有赛艇队可以回去探望。

  北大和清华的榜样——牛津和剑桥也在泰晤士河上翻过船、别过桨、犯过规;有过某一校疯狂的十多连胜,也有过两校无法分辨的平局;有过为规则细节发生的不休止的争论,也有过博彩公司的赞助和下注……但这项赛事终究举办了近160次,跨越了两次世界大战。这里走出过摄影家、下院议员、滑稽戏演员、剧作家,以及奥运会冠军。

  而北大和清华,才刚刚开始,却似乎已走到了终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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