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你等着我啊!不要被别人拐走了!”崔有生笑着说。
女人则在电话里半开玩笑地回应“被人拐走了,你可以再找一个嘛。”
7月2日上午10点,挂了电话后,一辆庆菱越野车便载着他,穿过若羌县热闹的街道,赶往一个叫做“楼兰”的地方。楼兰是汉代西域一个强悍的部族,他们居住在新疆罗布泊的西北缘。那时的楼兰王国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繁华之邦,如今却是生命禁区,方圆数百公里荒无人烟。崔有生和另外3个人,就如最后的遗民,看守着已经消失了千百年的王国,以及楼兰臣民们留下的古墓群。两个月后,他才能返回若羌县城,过上一个月的现代人生活,然后又返回楼兰。如此反复。
这样的生活已经度过了6年,这使得37岁的他至今未婚。每次出古城,亲朋们都会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可是等到他再次返回,她已经选择了别人。刚刚结识的则是一个离异女人,她的孩子已经工作了。
380公里之外的若羌县城,几乎是距楼兰古城最近的现代居民区。广袤的盐碱地、戈壁滩等特殊地貌,决定了楼兰古城特殊的保护形式,也塑造了崔有生等文物保护人员的特殊的生活方式。
就在7月1日,若羌县文物局送走了一批特殊的客人,来自国家文物管理部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保护单位的专家们,他们于6月30日评审“米兰遗址保护方案”。如果这个保护方案获得通过,国家文物局将对米兰遗址进行保护性开发,将其变成对游人开放的景点。这也可能成为新疆境内古代丝绸之路南线上所有古城遗址保护方式改变的开端。
崔有生们的生活,或许会悄然发生改变。
南都记者 鲍小东 发自新疆
380公里之外补给
7月1日,送走了来自北京、乌鲁木齐的文物专家后,崔有生和若羌县文物局司机蒋考锡一起上街买菜,土豆20公斤、包菜20公斤、西红柿10公斤,还有黄瓜、冬瓜、洋葱、作料、4只活鸡等等。接着,他们到药店购置感冒药等。(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南都网)
食品和药品打包放在越野车上,修好的电视机、音箱等也放进来,它们将在楼兰古王国为他们排解寂寞。
一切安排妥当,两人才回去休息。崔有生住在县文物局的地下室里。他是宁夏人,母亲已经去世,父亲仍在宁夏随哥哥生活,十几年前,他像叔叔、姑姑等亲戚一样,搬到了若羌。在过去的几十年内,很多宁夏人、河南人、四川人以逃荒、支边等各种形式,来此定居。
作为单身汉,崔有生可以在机关食堂里吃饭,伙食标准是每人每月600元钱,其中财政补贴300元。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新结识的女人已经和他同床共枕了。在离开县城的前一天,细心的女人给他准备了一床新被子,让他带到楼兰文物保护站。
7月2日上午10点钟,崔有生、司机蒋考锡、若羌县文物局局长焦迎新一起赶往楼兰文物保护站。途中,他们还买了3箱啤酒。
这就是每月一次给远在380公里以外的楼兰文物保护站配送食物的旅程。
楼兰距离罗布泊镇100多公里,但罗布泊镇并非居民点,而是钾盐生产基地,因此,若羌成为文物保护站最近的食物配送点。
楼兰文物保护站成立于2003年3月,之前仅有人临时看护,楼兰古城和楼兰古墓群的保护十分被动。当若羌县文物管理所(文物局的前身)接到举报时,向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汇报,自治州向自治区汇报,自治区再向国家文物局汇报,然后,由自治区、自治州组织人员、车辆和物资进行堵截。由于罗布泊地区面积广阔,从不同的方向都可以进入楼兰古城和古墓群,必须四面堵截,花费巨大。
发生在2002年和2003年初的两起盗墓案,改变了楼兰古城和楼兰古墓群的保护方式。
2002年,中央电视台的一个摄制组进入楼兰古墓群拍摄时,发现了一个盗墓团伙正在盗墓,于是不动声色地通知了若羌县文物管理所,当公安、文物管理人员到达现场时,7个盗墓贼正在一个被他们掏空的贵族墓里睡觉。里面,散架的干尸、棺材板散落遍地,陪葬品已被盗走了。
2003年2月3日,一个探险组发现了一辆逃窜的无牌白色汽车。它留下几座被盗的古墓,彩棺被劈开,干尸及绸缎碎片散落地面。其中一座位于佛塔正下方的古墓,里面有着精美绝伦的壁画,可惜已经被盗墓贼损坏。
“2003年前,盗墓猖獗,楼兰古墓群约有三分之一已经被盗。”若羌县文物局局长焦迎新说。
楼兰古城自1900年被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公之于世后,许多国家的探险队随之而来,又经历史学家和文物学家长期发掘,城内已经没有什么遗物了。对于盗墓贼而言,古墓群更有价值。
2003年成立的楼兰文物保护站,距离楼兰古墓群8公里,而古墓群和楼兰古城直线相距25公里,保护站所在的小道,正是盗墓贼到达古墓群和古城的最佳路径。
楼兰文物保护站现有4人,每人工作两个月可以回县城休息一个月,每次只能休息1人。他们的工作就是在楼兰古墓群周边巡逻。
穿越死亡地带
出了若羌县城,汽车行驶在315国道上,它穿过茫茫戈壁滩。大约在130公里处,拐进235省道,这是一条石子路,继续行驶近110公里处,又驶入盐碱地里,这是一条由石油勘探车碾压出的小路,还需颠簸90多公里,才能到达楼兰文物保护站。
一路上,只见戈壁滩、盐碱地和沙漠。在单调的莽荒景致下,蓝天白云似乎静止了,时间也凝固了,渺小的车和车里的人都被定格,似乎在等待千万年以后的人类来发现。
315国道去年才通车,之前,从若羌县城到楼兰文物保护站不是6个小时车程,而是2天,如果遇到恶劣天气或者故障,则要三四天,途中只能露宿荒野。
以往,必须先行驶80公里的沙子路面,再穿越米兰遗址、米兰河,然后在黄沙梁和乱石滩相间的复杂地貌中穿行,最后越过满是盐碱地的罗布泊。
米兰河宽约五六十米,没有桥,夏天,汽车就从1米深的水中蹚过去,冬天,则过冰面,如果陷了进去,只能步行到附近的米兰镇求救。
在黄沙梁,只有掏沙子、垫木板,才能让汽车免于滑陷,如遭遇沙尘暴,只能呆在车里,第二天才赶路。
在雨季,盐碱地变得十分松软,汽车也容易下陷,实在走不了就只能返回县城。2005年夏天,楼兰文物保护站曾长达2个月未获得食物补给,蒋先后开车20多次欲进入罗布泊,都无功而返。后来,新疆自治区文物局、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文物局派了多人绕行,花了2天才将补给物送达。那时,保护站只剩下米、面和盐。
晴朗的日子,盐碱坚硬异常,汽车极易出现故障。蒋考锡记得三四年前的一个冬天,距保护站还有60公里,车坏了。晚上10点多,车上三人只好背着馕、水步行前进,一直走到次日下午6点。到达时,蒋的皮鞋的鞋底已被磨穿。
“2009年走12小时就可以到楼兰,现在只需要6小时,路况好了,车子也好了,还有卫星电话、GPS等。已经很好了!”蒋考锡满脸幸福地说。
他是四川达县人,曾开过汽车修理厂,不仅仅会开车,还会修车,有着超强的野外生存能力,若不是一身技艺,他无法在7年间近百次平安穿越著名的“死亡地带”罗布泊。由于表现突出,只有中专学历的蒋,在2009年得到了国家干部编制。
无论新路还是旧道,罗布泊都是前往保护站的必经之地,无垠的盐碱地坑坑洼洼,如同凝固的波涛。
7月2日这天,温度高达六七十度的盐碱地,白花花的如雪地一般反射出强烈的光芒。一旦打开车窗,人就如跌入巨大无边的蒸笼。即使是冰冻一夜的羊腿,立刻用车送往保护站,也会在路上腐臭,所以保护站的工作人员这次买了4只活鸡。其实,保护站养了十几只鸡,但他们根本舍不得宰杀,那可以生蛋,更可以给他们做伴。
无边苦寂
离保护站越近,崔有生“回家”的感觉就越强烈。
下午6点左右,到家了。那是几座灰色的低矮建筑,4个地窖,1座平房,还有水窖、鸡舍,几乎是这方圆几百公里内唯一的现代人类活动的痕迹。
蒋考锡按了一下汽车喇叭,立刻窜出3个都穿着短裤的男人,咧着嘴笑着。他们分别是李鹏飞、高礼涛、杨俊。崔有生来接班,明天,李鹏飞就跟着焦迎新、蒋考锡一起回到县城,休息一个月。
为了慰劳两个月没吃荤的李鹏飞等人,焦迎新让高礼涛杀了一只因中暑快死去的鸡,晚上下酒。
保护站的地窖是由小型雅丹(维语,即“具有陡壁的小山包”)挖成,从顶部挖下去,挖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然后挖出门和外出通道,再将顶部铺上木板、明瓦、压上土,贴上条纹布。
深夜,四野静寂,只能听见地窖顶上的细沙“沙沙”地落在条纹布上的细碎之声,如同岑寂的冬夜,一片片雪花将楼兰王国的信号掩藏得更深、更神秘。
最大的地窖布置了一张可容20人的大炕,其余用作厨房,菜窖等。200平方米的平房是在2008年花30多万元建起来的,用作卧室、仓库和机房。有太阳能发电,但由于电瓶老化,蓄电1天只够四五个小时的照明,如果看电视,消耗更快。
水窖也是2008年修建的,用水罐车拉水一次,可以用一个季度,他们终于可以洗澡、洗衣了。以前是用200公斤的水桶装水,每次运来几桶,他们惜水如油,连脸都很少洗,洗菜的水用于洗碗,然后喂鸡。2004年六七月间,由于阿尔泰山山洪暴发,无法配送补给,所剩不多的水在阳光暴晒下粘稠一片,看护人员仍坚持使用了一两周。
自2003年设站以来,很多看护人员都被艰苦的条件陆续吓退,只有崔有生一人坚持至今。每年换四五批人,有人第一天来了,第二天跟着补给车又回去了,有人连工资都不要就离开。
崔有生2004年初到保护站时,被无边无际的寂寞困扰,也有出逃的冲动。最漫长的一次,他在保护站呆了七八个月,“出来后,都不想说话。因为习惯了那个环境,无话可说”。最后,他通过不停地抽烟排减压力,每天抽两三包烟。身体明显差了,他想戒烟,但戒了几次都不成功。这次他又想戒烟,因为刚认识的女人劝他戒烟。可是,在去保护站的路上,他又抽起来了。
返城的频率,今年初开始从三四个月缩短为两个月。相较以往,条件也已经大为改观,有了2部卫星电话、4部对讲机、2辆摩托车,还有很多考古学者、记者前来探访。记者们报道过他的故事,考古学家们则给他灌输文物保护的意义,他坚持的时间因此越来越久了,蒋考锡的“转正”也给他带来了继续坚持下去的希望。
坚守的理由
工作环境如此艰苦,报酬却很低。
7月2日,崔有生带来了李鹏飞的工资单,5月份2100元,2月、3月份各600元。这个岗位的工资从最初的几百元,涨到后来的1500元,今年5月份始涨为2100元。在休息的月份,从去年开始才发600元钱,以前是不发的。
然而,包括人员工资,加上食物补给、运输、房屋维修、车辆维修、卫星电话的话费等费用,楼兰文物保护站一年的开支约三四十万元,这些费用都由若羌文物局自筹。
楼兰古城、楼兰古墓群都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原本,保护资金由国家文物局拨给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局,再由自治区统一分配到各县。但到若羌县的资金已经很少了,而且被财政原本紧张的县政府挪用了。
“地方财政这两年比较重视,每年将文物保护经费列入了财政预算,一年给几万元。”焦迎新说。
大量缺口的资金一部分来自企业赞助,保护站的卫星电话、摩托车、对讲机等等都是企业赞助的,另外一部分来自游客,进入楼兰的游客必先得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局的批准,并向若羌县文物局交纳5000元文物保护费,即赞助费。
蒋考锡采购补给物资时,常常赊账,等有了赞助费再还钱。捉襟见肘的窘境,曾使若羌县文物局一度想将保护站撤除。
去年,楼兰文物保护站获得“全国文化系统先进集体”荣誉称号。今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局终于拨了30万元,第一次解决了他们的工资。“但还是不够,能争取到40万元就好了”。
7月2日深夜,若羌县文物局局长焦迎新和兄弟们喝酒聊天。在这个方圆数百公里无人的“孤岛”上,他袒露心迹:9月份是他试用期满的日子,如果转正了,他会为兄弟们再改善福利待遇,改善野外装备,“因为他们不是简单地在保护文物,搞不好,他们是要命的”。
焦迎新曾经临时看守过楼兰古城和楼兰古墓群,也抓过盗墓贼,还曾经带领过3个北京专家赴楼兰考察,结果途中迷路,三天三夜没吃东西。北京的专家都写好了遗书。
这些经历让他对他的“兄弟”有着特殊的感情,而且,不改善条件,留不住人。“我不要求给他们解决国家干部指标,如能给他们解决工人指标就行了。”焦迎新说。
他的“兄弟”们都有着特殊的经历,这是他们目前能够留在保护站的主要原因。
李鹏飞,文盲,1975年生,父亲去世,母亲在宁夏老家,由大哥赡养,他的两个哥哥定居若羌,1998年,他也来到若羌。他挖过矿,一整年都在山里,每月只能挣900元到1000元。所以,现在两个月甚至几个月返城一次,对于他来说已经够奢侈。回城后,他也住在单位的地下室里,那个月,他要花五六百元找小姐。
从未谈过恋爱的他,幽默地自嘲,“大婚没有,小婚不断”。
杨俊,29岁,他是李鹏飞的亲外甥,父母离异,父亲再婚,他以前在老家做水电、建筑,每月1000多元钱。今年3月份,李鹏飞把他带到若羌来,因为“在这里,每月一两千元钱,不用任何花销”。
高礼涛,河南人,父母都去世了。他10岁时跟着父亲来到库尔勒,技校毕业后,在化工厂做搬运工,工资2000元,后来种过棉花、香梨,香梨遭遇寒流冻死了。来保护站之前,他把地全卖了。妻子在家养护着3岁的孩子,她对丈夫最大的意见是,在家的时间太少了。
崔有生曾是厨师。现在,若羌县城的厨师工资约为3000元,即使临时工一天的工酬已达100多元,所以他的亲朋都骂他“脑子进水了”。“以前确实不喜欢这个工作,现在,进去了不想出来,因为各方面环境都很熟悉了,2009年12月份抓获的那起盗墓案,如果不是我的判断,可能抓不到他们。”崔有生说。
因为他们和保护站的存在,古墓群被盗现象大量减少。自建站以来,一共抓获盗墓团伙5个,缴获盗墓所用车辆3辆,驱赶盗墓团伙4个,堵截非法旅游团队15个。他们抓获的盗墓团伙,基本上还没动土。
追赶盗墓贼
看护者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巡逻。两个人一起巡逻,另外一个人看守文物保护站。
深夜的罗布泊有些奇妙的声音,“有时候能听见人说话,还有人哭,有大人,也有小孩,还能听见有人在房子里走动,但是实际上什么人也没有。偶有火光闪了一下,然后消失了。”崔有生说。
时有“捡石头的人”闯入罗布泊,他们会立刻打电话向文物局汇报,对方会连摩托车都不要就跑了。
夜里,他们也要站在楼顶上观察情况。深夜的罗布泊有些奇妙的声音,“有时候能听见人说话,还有人哭,有大人,也有小孩,还能听见有人在房子里走动,但是实际上什么人也没有。偶有火光闪了一下,然后消失了。”崔有生说。
如果远远地发现了车灯,即打电话汇报,第二天一早就找车痕。
2009年12月13日晚,他们发现了车灯,次日一早,崔有生开始寻找盗墓贼,终于在下午2点多找到了两辆摩托车。4个盗墓贼则步行至五六公里处盗墓,3人挖墓,1人用望远镜望风。这样做的好处是,当车辆被发现时,人则在安全处。
崔有生机智地把盗墓贼摩托车的气、汽油全部放掉,行李也烧掉,然后回到保护站打卫星电话向文物局汇报,“是因为怕他们人多,攻击我们”。
下午3点多钟,若羌县文物局接到汇报,立即通知若羌县公安局,两个部门组织了人员,开着一辆汽车在深夜十一二点到达保护站,12月15日,开始寻找盗墓贼。
可是当崔有生带着县文物局、公安局的人员赶到盗墓贼停放摩托车处,却发现车不见了。原来这群经验丰富的盗墓贼早已做了详细周密的安排,在来路上,每隔50公里就埋藏了汽油和食物。
于是,沿着摩托车的车痕,公安和文物局人员继续追赶。盗墓贼为了摆脱他们,故意在小型雅丹间穿行,甚至来回行驶,制造混乱的车痕。追赶的汽车无法穿行,人们只得下车步行穿过雅丹,寻找到正确方向,再回头开车绕过雅丹追赶。
这一天,追赶的一方发现了1辆被遗弃的摩托车,不久,又发现2辆藏在雅丹后面的摩托车,都没油了。原来,盗墓贼们将第一辆摩托车里的汽油抽出来,集中在后2辆摩托车里,但油都已耗尽。当时天色渐黑,文物局、公安局工作人员决定回到保护站,第二天一早再带上汽油回头取摩托车,但当他们按计划赶回原处时,2辆摩托车又不翼而飞——— 狡猾的盗墓贼又加满汽油,逃跑了。
只能沿着车痕,继续追赶。终于,苍茫的戈壁滩上出现了2个黑点,正是2辆摩托车,各载着2人狂奔着。警察鸣枪示警,一辆摩托车停了下来,另一辆仓皇而逃。他们已经没了食物,幸好带有炊具,又在戈壁上捕杀了一只黄羚羊。而盗取的文物,已被他们丢弃在最初的摩托车停靠点。
12月17日,在尉犁县,另外2个逃脱的盗墓贼也被抓获。他们是一家人,都是尉犁县牧民,家境贫穷,床底下长出了茂盛的芦苇。之前,这4人几乎每月都到楼兰古墓群,每次被看护人员发现,但多次赶到现场的警方都扑了个空。
“接到文物保护站的电话,我们就会出警,每年出警五六次,但是基本上到了现场就不见人了。”若羌县公安局副局长库尔班说,“因为楼兰是无人区,信息不畅,还要配备车辆、人员、物资等等,耗费大量的时间。”
古城启示
尽管盗取文物被判很重的罪刑,尽管雅丹地貌常使人迷失方向以致丧命,但仍然有盗墓贼不断前往,一切都因楼兰太过神秘了。
“在这里,每个雅丹里可能都有古墓。”7月2日,李鹏飞指着夕阳的余晖掩映的雅丹说。
站在一个较高的雅丹上俯瞰,无垠的盐碱地上雅丹纵横,只有零零星星的绿色红柳和干枯的胡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植物,没有水,没有飞鸟,满眼是黄色的土壤。曾经的河流已经干涸,细密的芦苇贴在地面,已经干枯发白,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的声音。
一个人站在苍苍茫茫的雅丹间,时间既近且远,远时,似乎能看到古代丝绸之路上的驼队,正要迎面走来,近时,你似乎是世界上第一个人或者最后一个人,你带着人世间所有的秘密,急迫地想寻找一个同类倾诉。
看上去,这里没有任何动物,但实际上有老鼠,它们吃芦苇的根。红柳间还有蚱蜢,听到响声时,蚱蜢“铮”的一声在红柳间急遽跳动,声音坚硬无比。草根处还有黄色的蛇,它们当以老鼠为生,还有狐狸。
距离楼兰古墓群90公里处有一口咸水泉,因此偶有黄羚羊和野骆驼出没。崔有生等人没见过野骆驼,但见过野骆驼蹄印和新鲜的粪便。
很难想象,在这样的环境里,曾经产生过繁华的楼兰王国。而2000年前,它的身边有烟波浩淼的罗布泊,有清澈的河流环绕而过,古人们曾在碧波上泛舟捕鱼,在茂密的胡杨林里狩猎。
楼兰王国只是古代丝绸之路上的王国之一。
丝绸之路形成于公元前后的两汉时期,起点是西汉的首都长安,经陇西或固原西行至金城(今兰州),然后通过河西走廊的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出玉门关或阳关,穿过白龙堆到罗布泊地区的楼兰。
汉代西域分南道北道,南北两道的分岔点就在楼兰。北道西行,经渠犁(今库尔勒)、龟兹(今库车)、姑墨(今阿克苏)至疏勒(今喀什)。南道自鄯善(今若羌),经且末、精绝(今民丰尼雅遗址)、于阗(今和田)、皮山、莎车至疏勒。从疏勒西行,越葱岭(今帕米尔)至大宛(今费尔干纳)。由此西行可至大夏(在今阿富汗)、粟特(在今乌兹别克斯坦)、安息(今伊朗),最远到达大秦(罗马帝国东部)的犁靬(又作黎轩,在埃及的亚历山大城)。
历史上的丝绸之路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地理环境的变化和政治、宗教形势的演变,不断有一些新的道路被开通,也有一些道路的走向有所变化,甚至废弃。
在中国古代丝绸之路上,因上述原因,以及战争、生态破坏等因素,导致很多古城遗弃。最近100多年来,很多古城被发现。
2008年,考古人员,又在距离楼兰古城100公里处发现了一座古城,它被暂名为“注宾河古城遗址”,只有两堵城墙显于地表,露出地表的部分高约有1.5米,宽约4米。新疆考古研究所名誉所长、研究员伊弟利斯,在地表采集了大量陶片、石磨盘、皮带扣、陶制的坩埚、玻璃器(西方的)、货泉(东汉的钱币)、玛瑙、项链、地表采集物,这些物品均反映出当时东西方文化交融的情景。
“楼兰给我们两点启示。”新疆若羌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艾山江·阿不都拉说,“一是,楼兰的精神就是开放、交流。我们要重塑楼兰的辉煌,就是以开放的心态加强与内地的交流。同时,对自然要有敬畏之心,保护生态,避免楼兰悲剧的重演。”
为了改善生态,若羌县大力发展红枣产业,耐旱的红枣既有可观的经济效益,又能防风固沙。去年,该县农民人均收入达到1万元,其中80%来自红枣。
若羌最近又推出“零地价”出让土地的政策,引进外资,在荒漠上大规模种植红枣,但投资者必须缴纳保证金,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保证红枣种植面积达到70%、防护林面积达到20%。
如今,加上三北防护林建设、塔里木河流域综合治理等周边生态的改变,若羌县县城的环境已经得到明显的改善。
7月3日,李鹏飞直到凌晨3点才入睡,早上6点多钟,就起床了,给汽车换轮胎、加油,然后将行李搬上汽车。开动的汽车将崔有生3人抛弃在盐碱地间的“孤岛”上,6个小时后,车子进入若羌县城。一栋新落成的大厦引起了李鹏飞的注意,就像在楼兰古城一样,他能敏感地发现这个城市的很多细微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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