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剑平

　　从最初仅有的乒乓球、田径等5项加分，扩展至现在的1000多项加分赛事，甚至有部门越权审批国家二级运动员——

　　“高考体育加分不管好，很容易出事。我们体育部门也出不起事！”浙江省体育局副局长翟晓翔近日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透露了全省高考体育加分政策紧急“刹车”背后的考量。

　　从今年4月以来，浙江各地考生家长、中学老师与政府公务员纷纷向本报编辑部举报省内高考体育加分乱象。中国青年报记者深入浙江调查采访后，相继刊发了《浙江高考体育加分为啥不敢光明正大》、《浙江高考体育加分运动员证书从天而降》等5篇报道，引起浙江省领导的高度重视。浙江省体育局已经决定暂停足球与“三模三电”(即航海建筑模型、航空航天模型、车辆模型与无线电测向、无线电通信、电子制作)国家二级运动员审批，并取消了将于8月初举行的全省中学生女子足球赛等。

　　加分政策“口子”越开越大

　　中国青年报记者(以下简称记)：高考体育加分政策从什么时候开始实施，给省体育部门职能带来哪些变化？

　　翟晓翔(以下简称翟)：在我印象中，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教育部与国家体育总局逐步开展这项工作，加分项目与人数并不多。到1989年大概只有田径、乒乓球、篮球等5个加分项目，且以教育厅实施为主。后来，省体育局与教育厅沟通，增加了一点项目。教育部门对体育工作也很重视，加分项目逐步放开。现在高考体育加分的项目扩大至所有国家、省级体育竞赛计划的赛事，大概有1000多项。以足球为例，可以审批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赛事就有20个，分为男子、女子；男子又分为U－17、U－19，越分越细。说实在的，有一些赛事我们没有办法管理。

　　原来不是我们授权各市审批国家二级运动员。今年3月1日以后，国家体育总局把国家一级、二级、三级运动员审批权授予省体育局。国家二级、三级运动员审批权再由省体育局决定授权给市级或县级体育部门。这两项审批权是否收回的权力也在省体育局。

　　记：高考体育加分资格是省体育局先审核，再把名单交给省教育考试院；还是省教育考试院审核后，交由省体育局测试？

　　翟：去年新闻媒体报道浙江高考航模加分事件以后，省政府非常重视。省长主持召开协调会，明确高考体育加分考生资格的认定，以省教育考试院为主，省体育局为辅；考生测试工作以省体育局为主，省教育考试院为辅。在此之前不是这样。

　　今年浙江高考体育加分资格审查中就取消了170名考生的资格。我们进行了严格把关。

　　记：作为负责全省国家等级运动员审批或备案的省体育局，怎么看待市县体育行政审批或备案工作中的失职与失去规范现象？

　　翟：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严重的违规审批现象。现在主要是审批过程中，对某些赛事认定不准，就把国家二级运动员批出去了。

　　权势家庭动足脑筋

　　记：众所周知，参加“三模三电”需要一定的资金实力支撑。在某种意义上，浙江高考体育加分出现了一种“权力大、机会多”与权势考生加分“俱乐部”的现象，省级体育部门是否知情，省体育局有没有干部职工的孩子享受高考体育加分政策？

　　翟：体育项目决定参与人群。在国外，高尔夫、马术、射击、帆船、帆板等就是贵族运动，老百姓参加不进去。浙江省内航模普及赛中也有很多普通百姓的孩子参加。但航模要拿成绩，不是靠自身的技能，而是借助器材的性能、遥控器好坏决定它的成绩。有钱人买进口的，经济条件差的买国产的。国产器材肯定赛不过进口航模。从事这些项目活动，需要在全国各地跑来跑去，这笔费用一般家庭负担不起。

　　因为项目的特点，客观上造成了有权有钱的人动脑筋，让孩子参加这些比赛。这不是体育部门创造条件让富人搞加分特权，把穷人的孩子排除在外。若社会把这种现象上升到穷与富的对立问题，体育部门也没有办法。

　　记：从学校训练队招生，到赛事设置、比赛，以及国家二级运动员审核公示等各环节都存在不少问题，浙江高考体育加分是否形成一条完整的“灰色通道”，吸引权势家庭趋之若鹜，甚至形成一个普通考生家长与外力难以叫板与打破的既得利益群体？

　　翟：对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们思考的是通过竞赛杠杆，能够吸引更多的孩子参加体育锻炼。学校成立海模队、航模队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也不会对我们说。至于校长怎么考虑不清楚。但有一些迹象感觉是为了高考加分。这种人肯定有。

　　用高考加分功利地引导学生参加体育活动，是不成功的

　　记：通过高考体育加分政策的刺激，浙江省内国家二级运动员人数越来越多。这些急功近利的体育赛事有存在的必要与理由吗？

　　翟：参加体育活动与锻炼的目的不仅仅是拿金牌，成为职业、专业运动员，更多的是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良好的心理素质。浙江经济发达，不过省内真正从事体育训练的学生数量逐年减少。全省原有92所体校，现在只剩57所。这说明学生被高考指挥棒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办公室楼下就是杭州高级中学的体育场，每天下午四点以后，几乎没有看过学生踢足球。到县市基层调研常听到一句话：最漂亮的是学校，最破烂的是体校。有的学校体育场地太漂亮，草坪、塑胶跑道一年的养护费用就是几十万元。这种不能让学生痛快地去踩的体育场地有什么意义？孩子们不是不想活动，而是没有创造条件让他们去活动。

　　据统计，我国青少年的体质、速度与力量连续10年下降，青少年耐力素质持续20年下降，比日韩国家的学生身体素质都差。这是很可悲、很可怕的，他们将来怎么承担起国家大业？作为体育工作者是什么样的感受？我从事体育工作37年，童年、少年可以愉快地打球锻炼身体。现在能用什么办法让学生摆脱高考指挥棒，走到运动场上去运动？

　　国家体育总局、教育部制定高考体育加分政策的初衷是鼓励学生参加体育活动，使优胜者获得一定的加分奖励。但目前确实存在千方百计钻高考体育加分空子的现象。

　　浙江正对高考体育加分赛事“减肥瘦身”

　　记：今年全国两会上，浙江省省长吕祖善提出高考加分制度有点走样了。全国人大代表、浙江省教育厅厅长刘希平说，今后可能除了烈士子女、少数民族以外，其他的高考加分政策可以逐步取消。你们省教育考试院最近提出，高考加分项目越少越好，加分越清爽、干净越好。省级体育部门是怎样看待这种声音与趋势的？

　　翟：省长讲话，厅长讲话到现在我是第一次听到。省长讲话所指的“走偏”，是针对去年你们所报道的“三模三电”，以及今年的高考足球加分等。厅长的这个话不评论。教育考试部门加分项目越少越好，我的理解是不合理、不公平的项目与赛事越少越好；越干净越好是肯定的，我们尽力地往这方面做。

　　记：怎样防止省级高考体育加分赛事沦落为少数教练员、裁判员“圈子”内的事情或权钱交易“重灾区”；在赛事规程制定、审核或备案过程中有哪些防范措施，不让考生家长与社会陷入不应有的困惑中？

　　翟：高考加分的赛事可以向社会公开宣传。我们正在不断地研究、规范赛事。现在暂停足球与“三模三电”国家二级运动员审批，主要发现考生参加的是全国比赛。我们要对赛事进行审核，制定相应的赛事计划，哪些项目可以批，哪些不能批，然后逐一进行审批。如果不暂停，他们去参加全国比赛，拿到证书回来申请加分，你不给加分也没有理由。

　　现在省级“三模三电”竞赛作为群体项目不审批国家二级运动员了，有运动员技术等级标准的，不仅需要省里比赛第一名，而且在全国比赛还要获得名次；无线电测向锦标赛从今年3月开始，浙江考生只能参加所属的分区赛，不能跨区域比赛，国家集训队除外；全国中学生排球锦标赛，国家体育总局竞赛计划上没有，但赛事是教育部举行。对这些赛事我们下一步要加大力度管理，不然的话容易出事情。

　　从赛事数量来讲，现在商业性比赛、专业性比赛。青少年比赛比原来多得多，这是体育赛事发展的趋势。今年年底前，浙江省体育局会同省教育考试院对现有高考体育加分项目进一步归类、瘦身，提高国家二级运动员加分门槛，重点加强国家二级运动员审批管理、严把审核关，有必要的话省体育局可以会同地市体育部门一起审批，什么问题当场解决。如果让赛事水平很低项目滥竽充数的话，会造成更多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