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杨毅 何勐 采访整理

　　重担

　　引子

　　“喂，你好。”

　　“……”

　　“你会讲国语吗？请和我讲国语。”

　　“会，我会讲国语。”

　　“我是，索马里兰总领事。”

　　“你说……你是哪里的人？”

　　“我是中国人哪，我是索马里兰共和国总领事。”

　　“哦……，总领事啊，你来救救我，可不可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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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马里兰共和国领事”姓周，名殿东(注：化名，以下简称周先生)，中国国籍，早年就读于清华大学外语系。(注：“领事”是指“索马里兰共和国驻亚太地区荣誉领事”。据周先生介绍说，这一职位是“索马里兰总统”授权，“索马里兰外交部”任命，代行包括签证权在内的特命全权大使完整职权。“索马里兰共和国”未获国际承认，与中国也没有建立正式的官方外交关系)。

　　电话的另一头是被索马里海盗劫持的中国台湾地区人质吴来于(注：音译)，2010年3月30日，吴来于的渔船“日春财68”在索马里外海遭海盗绑架。自那时起，船上14人(包括吴来于，两个中国大陆人和十一个马来西亚人)成了索马里海盗索要巨额赎金的筹码。

　　“索马里兰共和国”位于亚丁湾南岸，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北方索马里，目前占有原索马里18省中的5个。面积约13.7万平方公里，首府哈尔格萨，人口约350万。

　　索马里兰在欧洲殖民者统治时期，被称为英属索马里。1960年7月，独立后的英属索马里和意属索马里合并，成立索马里共和国。1991年，索马里中央政权崩溃。同年5月18日，索马里兰地区宣布独立。

　　过去20年时间里，索马里大部分地区混乱不堪，民生凋敝，至今依然处于内战状态。目前，索马里过渡政府无力控制全国，在首都摩加迪沙也仅能控制部分地区。相比之下，索马里兰政治平和，经济发展，社会治安良好。

　　■名词解释

　　荣誉领事又叫名誉领事。在国际上，名誉领事制度遵循国际习惯法的原则，由各国任意选用，作为职业领事制度的补充。名誉领事可以兼职为个人利益从事任何专业或商业活动，国际联盟国际法编纂专家委员会曾因此建议取消这一制度。许多国家不承认名誉领事制度。但由于名誉领事制度在无职业领事的情况下具有开支少、便于同地方当局联系、能及时提供第一线的领事协助和保护等优点，也有许多国家一直在采用并不断完善这一制度。

　　于1961年4月18日制定的《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对名誉领事官员及以名誉领事官员为馆长的领馆的便利、特权与豁免做了系统规定，并明确规定名誉领事官员制度由各国任意选用，各国可自由决定是否委派或接受名誉领事官员。随着世界经济一体化和国际贸易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国家重视利用名誉领事制度为扩大本国的对外贸易和交流服务。

　　与索马里兰结缘

　　周先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出国前，他在国内主要从事翻译工作。后来，他又去了中东，往返于阿联酋、伊拉克、伊朗等国家，参与一些大型的国际合作谈判翻译工作。1998年他第一次踏上了索马里兰的土地。

　　来之前，他本以为这里战火纷飞、海盗猖獗。当他到达后，他发现事实跟想象有很大不同：“我原来也以为这里(索马里兰)很混乱，但来后才发觉，这里是一个很平静的地方。它有自己完整的政府机构，总统、议会、法院，完全三位一体政治框架。政府的军队、警察，装备和素质都很强。索马里兰军队的实力远远超过‘邻国’邦兰特(注：索马里地区之一，1998年7月宣布独立，未获国际社会承认)和南方的索马里政府。

　　“我想，索马里兰政局稳定主要有3个原因：首先，索马里兰人口民族成分组成较为单一，没有部族纷争；第二，这里原来是英国殖民地，深受英国影响，所以它设计政权时也效仿英国。军队在索马里兰处于中立地位，这有力地维持了政局的稳定。

　　“由于国家很年轻，所以经济不是很发达，但是人民在这里的幸福指数还是很高的。索马里兰和其他两个地方(邦兰特和索马里南方)比起来，这里是索马里人的天堂。由于政治稳定，这里的经济发展虽然缓慢，但是商业十分兴隆。”

　　出任荣誉领事

　　周先生渐渐和索马里兰的商会熟悉起来。据周先生的助手孟先生介绍，周先生的正直和热情赢得了当地商界领袖的信任，很快，商界领袖们把他引荐给了索马里兰政府。

　　2003年，索马里兰总统达希尔·里亚尔·卡辛向周先生发出正式邀请。随后的日子里，他和政府的矿产部、商业部、渔业部、农业部和工业部等诸多部长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向他们提供经济领域开发建议，事实上，那段时期，他扮演着索马里兰政府经济顾问的角色。

　　多年的工作和生活使得周先生精通索马里兰政治、经济等领域的情况。2009年，他出任“索马里兰共和国驻亚太地区荣誉领事”，拥有全权特命大使所有权限。中国人在其他国家或地区政府出任高级职务，这在新中国历史上极为罕见。

　　周先生说：“索马里兰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亟待开发，还有丰富的渔业资源，比如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沙丁鱼，还有龙虾，鲨鱼和大量的深海鱼类。”

　　这里还有着巨大的战略优势——伯培拉码头(注：也被译作伯贝拉码头)，它位于亚丁湾的核心位置，实际控制着红海的入口处。亚欧航道上的商船无不通过这里进出红海，走向欧洲。

　　索马里兰和周先生还在探讨一个巨型项目——在索马里兰的亚丁湾海岸边上建立一个面积达94平方公里的亚丁湾自由贸易区。这个贸易区与伯培拉码头相连，沿亚丁湾向东走向，紧邻国家油库，有大型机场，可以起落波音747等机型，地理条件十分优越。索马里兰商会会长阿布杜拉·热合曼先生曾经私下跟周先生说，这是世界上惟一一块剩下的最好的沿海的地方。

　　目前，这个项目已获得政府的许可。

　　意外的重担

　　把一张宏伟的蓝图变成现实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就在周先生为自由贸易区奔走期间，却碰到了一桩意外，而这桩意外如今已成了他身上的另一副重担。

　　周先生说，他6月26日回到索马里兰首府哈尔格萨市(Hargeisa)，一是因为回索马里兰做工作方面的述职，二是因为新总统换届，新内阁重组，许多新的部长需要重新认识和交接部分工作，包括处理许多前期签署的文件。抵达索马里兰后，有当地的索马里人告诉他有中国船只被海盗劫持，并说海盗这次要狮子大开口。当时他只是留意了一下中国的报道，并没有发现什么大的动作，加上时间紧，也就没再继续关注。

　　7月9日，周先生接到来自北京的台湾朋友的电话，提出要求希望协助解救台湾的船长，从朋友的语气里，他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超出想象。

　　“出于对朋友的义气，我想也没有想就答应了。更何况我也是惟一一个在索马里地区长期工作和生活的中国人，对当地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民生等问题基本是了解的。我想，也只有我能够帮这个忙了。

　　“之前，我其实也跟海盗有过接触，在索马里地区生活，一定会跟海盗有所接触。不过以前的海盗比较单纯，就是为了能活下去。现在情况就比较复杂了，因为里面还有一些国际组织的背景。据说，现在的海盗还有所谓的投资人。”

　　谈判是解救人质重要的步骤，但周先生之前经历的都是商务性谈判，和海盗直接对话，这是他第一次。

　　“我觉得，中间的博弈其实差不多。最重要的是，这次谈判牵涉到人命。从和海盗接上话开始，我的重心就一直在人质的安全上了。”

　　派出去的两批人带来了重要信息

　　人质暂时安全 船上装了炸弹船长的腿被打瘸了

　　接触

　　“当晚我检索了一下台湾和大陆的各个网站，发现这个事件的报道普遍并不引人瞩目，也许这种劫持事件发生得太频繁，已经引不起人们的更多关注了。在报道中，海盗的赎金要求是800万美元……”——摘自周先生博客

　　■信息

　　这里是通向地狱的通道

　　接受台湾朋友的委托后，周先生立刻行动。

　　首先，他派了两批人奔赴索马里邦特兰地区的加尔卡尤市(注：Galkacyo)，以了解情况并寻机接触海盗。

　　对加尔卡尤市，周先生并不陌生。它位于邦特兰地区政府与索马里中亚政府管辖区交界处。由于索马里中央政府已被反政府武装(注：“青年运动”)赶走，而邦特兰政府对海盗劫持人质事件也爱理不理，这块谁也不管的地方成了“海盗天堂”。

　　2003年，周先生受“邦特兰总统”的邀请，访问过那里。在他的印象中，“海盗天堂”是个武器泛滥，人性溃败的地方。

　　“经济基本上没有任何来源，除了艰难度日的人群，看不到有任何的生气，小孩像无人牧放的羊群，随处可见。他们衣衫褴褛，光脚走在沙地上。看到陌生的来访者，这些孩子会像小兽一样盯着人看，仿佛看见有异群动物的入侵。

　　“这里除了遍地的荒芜。成人眼睛里充满绝望、贪婪，还有莫名的亢奋，如同原始状态的人群。事件发生在这种地方，可想而知的，这(拯救人质)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这里是通向地狱的通道。”

　　7月13日下午3时左右，派出的人陆续返回，关于“日春财68”号的情况渐渐明晰：人质是安全的，都集中在船上，船上装了遥控炸弹。

　　海盗的目的很明确——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