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新任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周文重接受本刊专访

　　酝酿博鳌亚洲论坛新图景

　　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及其在国际和地区事务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各国都希望通过博鳌亚洲论坛这个平台建立与论坛东道国政府及经济界的更为紧密的联系网络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杨士龙

　　外表儒雅，谈吐斯文，思维敏捷，沉着冷静。听外交部的朋友谈起对前驻美国大使周文重的印象，这几组词出现的频率非常之高。真正与现已出任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的周文重面对面时，发现还需要加上一个词：善于倾听。

　　7月30日上午，周文重在北京国贸大厦2座博鳌亚洲论坛秘书处办公室接受了《瞭望》新闻周刊记者的专访。对于记者的每一次发问，这位65岁的长者都非常专注地倾听，温暖的眼神里充满热情和真诚。这种体现在细节上的对人的尊重，不仅仅得益于40年外交生涯的历练，更是一个成功外交官必备的人品素质。

　　22天前，周文重正式履新，接替老同学龙永图，成为博鳌亚洲论坛的第四任秘书长。“从中国的一名外交官到一个地区论坛的秘书长，我要尽快地实现角色的转换。”周文重说。“平稳过渡，徐图发展是我的目标。”

　　三大“品牌原生力”

　　周文重认为，博鳌亚洲论坛成立10年来，已成为亚洲以及其他大洲有关国家政府、工商界和学术界领袖就亚洲以及全球重要事务进行对话的高层次平台。

　　“从2002年开始到2010年的9次年会来看，我想它很好地实现了这样一个目标——发出亚洲声音，凝聚亚洲共识。”他说。“博鳌亚洲论坛是与时俱进的，是随着世界形势的变化，亚洲形势的变化，亚洲地位的提高，它在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即在世界形势变化过程中，亚洲怎么办，亚洲应该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菲律宾前总统拉莫斯、澳大利亚前总理霍克、日本前首相细川护熙等论坛创始人的初衷，就是建立一个专门讨论亚洲最重大问题的平台，为亚洲经济一体化提供前瞻性的观点和思路；同时，在国际经济事务中，发出亚洲的声音，提升亚洲的话语权。

　　博鳌亚洲论坛缘何能在短短几年中成为有一定影响力的品牌论坛呢？周文重认为，这主要有三个原因：

　　一、近二三十年来，亚洲经济总体发展迅速，整体实力大大增强，东亚更是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东亚奇迹”。本地区政府和企业均有在国际上拥有更大发言权的内在动因和需求；

　　二、在世界经济全球化，特别是区域经济一体化步伐日益加快的背景下，本地区的区域合作蓬勃发展。作为世界最大的洲，亚洲需要一个能向世界发出自己声音的高层次平台。

　　三、博鳌亚洲论坛东道国中国的经济更是多年持续保持快速增长，中国不久可望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及其在国际和地区事务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各国都希望通过这个平台建立与论坛东道国政府及经济界的更为紧密的联系网络。

　　“亚洲需要博鳌亚洲论坛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为主导的论坛。”周文重说。

　　不局限于“亚洲”

　　周文重强调，博鳌亚洲论坛是一个开放性的论坛，虽定位于亚洲，但并不局限亚洲，凡是关心亚洲发展者，我们都表示欢迎。

　　“论坛的英文名称可能更能说明问题，论坛的创始人们坚持不使用‘BoaoForumofAsia’，而选取‘BoaoForumforAsia’，就是强调论坛不是局限于‘亚洲’的地域概念的‘亚洲论坛’，而是一个‘为了亚洲’、‘关注亚洲’、高度开放的‘亚洲论坛’”。

　　周文重指出，在每年与会的1400多位代表中，来自欧洲、北美、拉美、非洲的领导人和企业领袖占有相当比例；论坛新一届的理事会中，既有日本前首相福田康夫、马来西亚前总理巴达维、新加坡国务咨政吴作栋等亚洲政治家，也有俄罗斯前总理切尔诺梅尔金、法国前总理拉法兰、美国前财政部长保尔森等欧美国家的政要。

　　“随着亚洲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日益重要，世界希望更多地了解亚洲，亚洲也希望更多地了解世界。”

　　博鳌亚洲论坛，作为亚洲的重要窗口，主要通过两种方式加强亚洲与世界的沟通：一是每年4月在海南博鳌召开的年会，规模最大、规格最高、议题也最为广泛，来自世界其他各洲的领袖们在这里与亚洲的同行进行面对面的交流；二是走出去，在世界各地举办区域、国别、行业或专题会议，把亚洲的声音带给世界。比如，在世界金融中心伦敦举办的国际金融峰会，在日本举办的亚洲文化论坛，在伊朗举办的能源峰会，即将在印度举办的2010印度会议，等等。

　　同时，世界经济全球化使得世界各国的经济变得愈来愈相互依赖，亚洲的发展离不开世界其他区域经济的发展，亚洲必须从其他区域经济的发展中寻找经验。

　　“新一届理事会的区域代表性和以前相比大大增加了，这为博鳌论坛走向世界创造了好的条件，为论坛面向世界，发出亚洲的声音奠定了基础。”周文重说。

　　亚洲的特点是经济发展迅速，尤其是这一地区的中国、印度、印尼等新兴经济体国家，对世界经济的贡献和影响力越来越大。关注亚洲，就不能不研究和探讨新兴经济体。近年来，博鳌亚洲论坛关于新兴经济体的议题逐年增加，目光也不再局限于亚洲的新兴经济体，俄罗斯、南非、巴西等区域外的新兴经济体都纳入论坛的视野。

　　“我们希望通过对各主要新兴经济体的比较、研究，为亚洲新兴经济体的发展提供借鉴，并探讨新兴经济体之间合作的机会与可能性。”周文重说。

　　多边外交平台

　　周文重认为，博鳌亚洲论坛定址中国，立足亚洲，面向世界，为亚洲及世界各国政府、工商界和学术界共商亚洲发展大计提供了一个高层次平台。

　　随着论坛国际影响力不断提高，本地区各国都越来越重视论坛的作用，积极参与论坛活动。论坛年会在议题设计上紧扣当前国际和地区形势发展特征，在会议举办方式上进行精心设计，为与会各方思想交融、扩大共识，增强亚洲意识，形成并发出亚洲共同声音提供了重要渠道。

　　他指出，长期以来，中国政府始终坚定奉行“与邻为善，以邻为伴”的周边外交方针，致力于发展与亚洲国家的睦邻友好与互利合作，营造和平稳定、平等互信、合作共赢的地区环境。

　　在政治上，中国坚持大小国家一律平等，相互尊重，平等协商，与周边国家发展睦邻友好和互利合作关系，并为促进亚洲的稳定与发展共同发挥积极作用。在经济上，中国将自身发展与本地区发展紧密结合，不断深化与周边国家的互利合作，即从亚洲经济繁荣中获益，也以自身发展带动亚洲的共同发展。在安全上，中国坚持以互信、互利、平等、协作为核心的新安全观，致力于通过和平对话解决矛盾和分歧，妥善处理同周边国家间的边界领土和海洋争端，同多个国家开展防务安全对话，通过东盟地区论坛等平台同地区国家携手应对非传统安全挑战。

　　周文重接着说，不可否认，在中国同周边国家关系发展过程中还存在一些矛盾和问题，如一些国家对中国仍心存疑虑，中国同一些国家间的边界领土、海洋权益争端仍未解决，中国同一些国家之间的经贸摩擦有所上升，等等。但总体看，友好合作是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主流。中国将永远做亚洲国家的好邻居、好朋友、好伙伴，同周边各国携手并进，为亚洲的稳定与发展作出积极贡献。

　　“中国作为东道国，积极利用论坛平台开展多边外交。中国国家领导人出席论坛历届年会，并会见其他与会各国政要，加强了中国与有关国家之间的双边合作。”他说。

　　着眼于论坛的长远发展

　　接受采访时，周文重到博鳌亚洲论坛秘书处上班还不到一个月。但用他的话说，其实“功课”早从今年3月就开始做了，“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他还参加了4月举行的论坛年会，“算是见习”，亲身体会了一下论坛的工作。

　　周文重直言，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的工作对他来说“既有连续性”，“又有几个新的挑战”。连续性是指这是一个地区性的论坛，秘书处是在理事会的领导下，来完成理事会交办的工作，关注的问题是亚洲的发展、亚洲的一体化。而亚洲的发展是在世界的发展当中，需要研究亚洲与世界的关系，来找到亚洲的位置，来发挥亚洲应该发挥的作用。

　　“从这个角度来讲的话，我过去从事外交工作所积累的人脉关系，所形成的一些国际视野还是有用的，可以为我所用。”

　　但不同的是，周文重说，他以前是代表中国与其他国家打交道，他的讲话代表了政府的立场，他是代表政府在与相关方交涉或者讨论问题。而现在，秘书处是一个组织者、落实者、贯彻者，理事会虽是领导，但它也不是经常召开。得到理事会的充分支持是必要的，但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去请示理事会。

　　“所以说把握好这个关系对我来说也是个挑战。要既能够发挥主动性，另一方面也能够按照理事会的要求，得到理事会的支持。理事们来自不同国家，有的是前政要，有的是企业界领袖，怎么与他们沟通好，也是我的一个挑战，所以要慢慢摸索。”

　　周文重表示，最重要的是做到平稳过渡。除了启动明年年会的准备工作外，手头最重要的事情有两个，一个是9月9日在上海世博会举办“博鳌亚洲论坛荣誉日”。按世博会规定，所有参展的国家或者国际组织都可以举办一个活动，国家举行的称为“国家馆日”，国际组织举行的称为“荣誉日”。包括福田康夫在内的多位理事将与会，理事会届时还将召开工作会议。

　　另外一项活动就是应印度工商联合会要求，博鳌亚洲论坛经理事会同意，计划在印度举办“博鳌亚洲论坛2010印度会议”。目前秘书处正在跟印度方面接洽，加紧筹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在今年年内举行。主题是研究亚洲国家经济增长模式的转换及亚洲内生动力型发展。”周文重说。“到目前为止，亚洲多数国家都是靠出口拉动，现在因为国际形势的变化，外需减少。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来转变增长模式，是个大家都关注的问题。”

　　同时，周文重也在考虑博鳌亚洲论坛的长远发展问题。论坛理事会已要求加强这方面的研究工作，博鳌研究院也进行了改组。“上海理事会工作会议上我将向理事会汇报研究院的改组方案，这也是我们加强博鳌亚洲论坛研究工作的一个具体措施。随着研究院的改组，我们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个人力问题，这些问题都有待我们下一步妥善解决。”

　　《瞭望》文章：听周文重谈中美关系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杨士龙

　　在周文重40年的外交生涯里，他有将近二分之一时间是从事中美外交工作。所以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中，中美关系的话题是不能不涉及的。

　　《瞭望》：你如何看待中美关系的现状与发展前景？

　　周文重：美国从没离开过亚洲，战略有无重大调整是个很大的问题，我们要准确地来看这个事。中美关系基本格局没有变化，双方关系仍然是以共同利益为主，分歧矛盾也还继续存在。两国关系保持稳定健康发展符合双方利益，这点也没有变化。近期中美关系的困难有些原因，当然它也反映了美对华政策的两面性，长久以来我们就认为美国对华政策的两面同时都在发展，一面与你接触、合作，另一面要防范你遏制你，两面都在发展。

　　世界形势的大格局也没有变化，和平发展是时代的主题并没有变化，全球化的深入更需要大国的合作。现在大国关系的特点，仍然是以合作对话为主，分歧摩擦也存在，但是解决分歧摩擦的主要方式还是对话、协调，大东西并没有变化，

　　中国的和平发展，中国发展速度太快使美国有疑虑，美国前国务卿赖斯曾经讲过中国“正处于战略十字路口”，可见美国对中国的发展从内心来讲是不放心的，它不知道中国最后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美国的防范也是着眼于这一点，针对中国的疑虑，更多的是从战略层面上，这是事实。

　　另一方面也应该看到美国的国力在下降，国力难以支撑它到处用武，也是事实，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它不甘心丧失它老大的地位，要千方百计维护它的主导地位，凡是可能对它形成挑战的它就要防范，要采取措施来打压。是不是又回到了冷战时代，要包围中国、全面遏制中国，要在中国周围形成包围圈，还需再研究和思考。

　　《瞭望》：你如何解读美国最近在南海问题上的表态？对中美关系有何影响？

　　周文重：南海问题的核心是中国与有关国家之间的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争议，并与有关国家建立了通畅的双边磋商机制或对话渠道。我们一贯反对将南海问题国际化。美国现在插一手有它的企图，也是在利用一些国家想要把它国际化的情况。这也说明美国对华政策两面性的消极一面有所发展。对此我们应该保持高度警惕。

　　实际上美国对华政策一直没有改变过，一直把你看作非我族类，跟你合作是它自身的需要，是因为双方有共同利益。否则你很难解释中美关系自正常化以来会有这么大的发展。如果不是因为双方有这么多共同利益，两国关系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重大发展？所以我觉得凡事还是要看长远。我倒是认为中国现在的核心利益就是要把和平发展的道路走下去，把这个路走通。因为这个和平发展我觉得是太关键了，因为后起的国家与现有的大国的关系如何处理，和平发展是最好的回答，是总结了历史经验教训之后的最好回答，我们现在就是要用实践证明这个道路是行得通的，中国是决心一定要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