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她反感的是,每天都有道士劝说她做各种法事,并暗示不做后果严重。事关父亲的生死,她心中不愿意,口头却难以拒绝。而导致她决然和绍龙观断绝联系的是,回到北京后,通过查资料和咨询医生,她发现电疗在医院是普通理疗的一部分,“原理和仪器都非常简单,而一次只需要7元钱。”
李一曾在凤凰卫视《世纪大讲堂》大谈“道医”如何被中医遮蔽,但他并无任何行医资质和许可。“李一及其绍龙观是借养生之名,在行医疗之实。”李女士说。
在目前处于“升级维护”状态的缙云山养生网网页快照中,“‘缙云山国学院七日道家养生调理班’—糖尿病、高血脂、心脑血管及各类慢性病者的福音”标题赫然在目,内容明确称用“道医临床发功调理+道家行气诀脉法(潜伏期疾病诊断技术:导电察体)+道家秘传外丹药浴+道家养生功法修炼,满足广大‘亚健康’仙友及糖尿病等患者快速祛病强身的需求”,非法行医嫌疑昭彰。
李一的“人道”
了解绍龙观内情的人对时代周报记者称,李一从不经手钱财,但绍龙观一切由李一说了算,其他股东对他唯命是从。绍龙观的敛财之道,也印证了李一对金钱的态度。
一位绍龙观前管理人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她刚到绍龙观时,看到李一的手机不但廉价,而且很陈旧,就建议李一换一个,甚至愿意掏钱买一个送给李一。李一不答应,诡秘地笑着说,别小看我这个旧手机,你不知道它给我带来了多少新手机。后来她才知道,李一存着许多最新款的高价手机,都是信众们看他手中破旧的手机后赠送的。
多位知情人士均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白云观太乙殿破烂的配殿其实并非在5·12大地震中毁损,而是人为破坏所致,它已成为用来引诱参加养生的信众捐款的一个道具,经常由常琼道长声泪俱下地诉说道观资金紧张,以此激发“仙友”的同情心和捐助冲动。曾主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的一女企业主,2009年到绍龙观治疗肾病期间,专门捐赠20余万元修缮太乙殿,并向记者出示了收据。但8月6日记者前往白云观采访时,发现太乙殿依旧破烂不堪。
而一位曾为绍龙观服务多年的老道长向时代周报记者透露,绍龙观“缙云四绝”中的绍龙牌道家茶和绍龙药酒,均是在附近农家收购的廉价品,分装后高于原价十余倍出售。
在绍龙观老人钟道长眼中,李一“脑壳好用,会设计,晓得怎么赚钱,他是在关张了好多家公司后,才开的绍龙观。”钟道长70岁,是绍龙观早期历史的见证者,他在道观里做了多年法事,直到患脑血栓住院治疗,最后被李一赶出绍龙观。
1998年,李一着手将佛庙绍隆寺改为绍龙观,但因属下并无道士,无法获得修建道观资格。经一位孙姓道长游说,钟道长由老君洞道观跳槽至绍龙观,成为李一获取修建绍龙观道观资格的班底。
“我在老君洞每个月拿250块钱衣单费,李一也答应给250块,但其实只给了30块,第四年方提到50块。后来他去了一趟台湾,回来觉得太少,才给 300块。”钟道长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他因病离开绍龙观前,每个月衣单费已增加到了1000多块。他对绍龙观没兑现每场法事提成10元的承诺仍念念不忘,在访谈中多次提及:“有一年连续三个月做了100多场法事,给观里赚了百多万,累得要死。”
绍龙观已今非昔比,法事已经由每场1万元涨到3万-5万元。与道观三七分成的“搞预测”的道士(即算卦占卜的算命先生),每月提成据传高达三五万。
在绍龙观,“大师”是弟子和信众们对李一的专用称呼,李一还享有专用问候语“无量天尊”,否则李一会不高兴。钟道长说“大师成天笑眯眯,但脾气很大。他不打人,但是一不高兴,连他的贴心豆瓣吴心也要罚跪香。”
罚跪香是李一惩罚下属的手段,受罚者要自己掏钱买三炷高香,在天尊塑像点燃,然后跪至高香燃尽。吴心是绍龙观地位仅次于李一的人物,是缙云山道教协会的副会长、缙云山养生慈爱基金会会长。“她实际是李一的情妇,与其合法丈夫只是名义上的夫妻。”钟道长称,这在绍龙观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李一与多名女弟子有染,以及他“采阴补阳”的传言,几乎可以从所有受访者嘴里听到。前述天涯网站自称“叛出师门弟子”博客中指控李一“还在2004年或2005年左右涉嫌强奸西南师范的一位漂亮女大学生,被报警后,花了7000块摆平此事。”一位曾在绍龙观修道多年的人向时代周报记者证实了此说: “那天晚上女学生使劲哭,还是吴心去做的工作。”
一位老道长说:“李一就是一个骗子,不过他不骗小人物,只骗那些有钱的大人物。”另一种常见的说法是,李一的许多女信众,往往是家庭或者婚姻出了问题的中年女性,李一在开示她们时,总是劝她们离婚。
而钟道长的亲身遭遇说明,李一也欺压小人物。钟道长说,在绍龙观最初开建至今,几乎每一项工程都因拖欠工程款和工人工资发生纠纷。早年看守工地时,钟道长曾因此遭到被拖欠了工资的工人错殴至吐血。2008年,钟道长得了脑血栓,花了1.7万医药费,住院18日后被送回家养病。2009年病情好转后钟道长想回道观工作,却被吴心拒绝,给了3000元钱将其打发回家。近十年的服务换来如此结果,激起了道观中不少人的不满,一位老人对时代周报记者说:“北碚区前任人大领导那些年带人来绍龙观考察,说过绍龙观不但要养老,而且要送终。这样对待钟老道,太过分了。”
另一位道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一个被绍龙观开除的师兄,去了一位信众家里做保姆,吴心将此事告诉了李一。李一马上说,你去给常新打电话,不要让她待在那里。从绍龙观出去的人,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李一的假道
虚构和造假,不仅是李一的特征,也是绍龙观的特色。
曾疑为李一智囊的某教授最近向记者澄清,当年作为政协委员,曾经建议依托缙云山开发养生文化,早期的缙云山养生文化推广,因李一道教理论的知识几乎为零,他确实提供过理论支持。但他很快发现自己侧重文化价值的思路,和李一的经营思路大相径庭,就不再参与其中。
西南大学一位不愿具名的教师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他研究道教和道医多年,从他所知的史料看,缙云山历史上主要以佛教寺庙为主,和道教并无渊源。
绍龙观宣传资料称,陈抟老祖和张三丰曾在缙云山修道。这位教师称目前没有任何史料可以佐证和支持此说。陈抟是传说中的人物,倒是重庆老君洞有张三丰的诗文遗迹。李一自称道教正一教太乙道昆仑宗的正式传人,更是无案可稽,道教各大教派并无昆仑宗。
前年暑假期间,这位教师曾前往绍龙观避暑问道。因擅长针灸,他经常义务为人诊治常见疾病。据他观察,绍龙观的养生课程并无什么效果,不少学员头痛脑热,还要来找他看病,多有抱怨,说还不如来跟他学。
“中医讲究辨症施治、对症下药,养生如此,道医更是如此,但绍龙观对所有人的问题,都是用同一个‘养生疗程’来解决的。”这位大学教师对此至今颇感不以为然。
然而道教和道学研究界某些人物的势利和趋炎附势,也被他认为是助长李一声势的因素。他告诉记者,某道教研究权威早期对李一十分反感,后来看到李一得势,就不再表达意见了。在最近质疑李一之声四起中,立即给自己的学生打招呼,不许对李一事件发表看法和接受记者采访。而钟道长提及的一个细节则饶有趣味,江西龙虎山道教正一派张天师传人之一、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张继禹访问绍龙观时,曾突然对正在三清殿执勤的钟道长说,你们要走正道,不要搞歪门邪道。“我连忙答应,是!是!”钟道长笑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就在本报截稿时,记者又得到李一受害者爆出的内幕消息:一深圳富婆被李一骗了巨款,已经报案,李一道观的各种班都已经关门。
本报记者邓全伦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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