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中国“扫黄风暴”纪事

　　□　视点关注   

　　法制日报记者  杜晓 法制日报实习生 胡月

　　8月11日晚上9时整，北京德胜门外治安管理总队门口，警灯闪烁，十辆警车整齐列队，为期3天、代号为“电网”的专项执法检查正式启动。其中一组执法人员，突击检查了位于丰台区五间楼附近的一家歌厅，歌厅女服务员一见到警察四处逃散，数名歌厅女服务员躲进厕所……

　　重拳频出先是今年年初之时，大批低俗色情网站被关闭，网络环境得到净化；5月11日，北京，一场笃定的精确打击，一举将“天上人间”夜总会延续十多年的张扬打翻在地。随即，一场发轫于北京的扫黄行动向全国其他地区迅速传导，迄今这场风暴已刮向至少26个大中城市，查获有偿陪侍等涉黄人员数千人。

　　种种迹象表明，此轮“扫黄风暴”的发动，力度空前成果斐然。日前，《法制日报》记者进行多方采访调查，试图追寻本轮扫黄风暴的成效，并探求中国“扫黄风暴”的轨迹。

　　【评说】中央党校林喆教授认为，“天上人间”等不法夜总会完全就是一些藏污纳垢之所，是权钱交易、权色交易的温床。从这个角度看，“天上人间”上演的不仅是色情交易，更是权力腐败。不惩处这些不法行为，就是对恶劣“典范”的默认，就相当于承认官商勾结“合法”，是变相地接受特权的存在

　　今年的夏日，北京闷热难耐。

　　但是，当驻足于北京东三环的某个角落时，一块已蒙上了灰土的招牌和裸露的水泥柱，杂乱缠绕的电线，让人感到了了无生气，也让人不禁打了个冷战。

　　而就在两个半月前，这里还是灯火辉煌。“天上人间”，这个曾经的业内“翘楚”在每个夜晚来临时都会用它那霓虹描摹晚妆，在无数光照着的灯光与目光下升温，蒸腾……

　　然而，这延续长达10余年的张扬被一场动人心魄的打击彻底打翻在地。

　　实际上，这场打击卖淫嫖娼专项行动，决策于今年4月11日，故代号“4·11”。18天后，4月29日晚9时，“随着北京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傅政华的一声令下，拉开了全市打击卖淫嫖娼专项行动的序幕”。

　　真正的高潮是由朝阳分局在5月11日掀起的。这一天，朝阳警方兵分四路突查“天上人间”、名门夜宴、花都、凯富国际4家豪华夜总会，当场查获有偿陪侍小姐557人。朝阳警方以“存在有偿陪侍，消防安全上也存在隐患”的理由，给予这4家夜总会停业整顿6个月的处罚。

　　查处行动一结束，朝阳警方就向媒体通报，并主动向媒体提供了大量现场图片。

　　之后，北京警方几乎以月报的方式向外界透露着扫黄的成果。5月18日，北京警方公布打击卖淫嫖娼专项行动“阶段性成果”，共打掉卖淫嫖娼团伙149个，查处了35家娱乐服务场所，并责令其停业。行动期间，取缔招嫖发廊256家，抓获作治安拘留以上处理的涉嫌组织介绍、容留卖淫以及卖淫嫖娼违法人员1132人。

　　6月11日，北京警方继续进行“阶段战果”新闻通报，共铲除卖淫嫖娼团伙213个，刑事拘留组织、容留、介绍卖淫人员138名，查处存在涉黄问题的娱乐服务场所39家。

　　7月9日，北京警方再次给这些娱乐场所贴上一道“符咒”，“此前查处的‘天上人间’等多家娱乐场所，一律不得通过变更法人、名称重新开业。停业整顿期满后，由市级部门检查合格后方可营业。”

　　7月20日，北京警方公布了上半年的“扫黄”成绩，相关数字还在更新。自4月11日起，全市共打掉卖淫嫖娼团伙240余个，刑事拘留组织、容留、介绍卖淫嫖娼人员150余名，责令停业存在涉黄问题的娱乐服务场所39家，取缔涉嫌招嫖发廊445家。

　　这一天，北京公安局治安管理总队相关负责人宣告，首都卖淫嫖娼警情同比下降30%，“已降到历史同期警情最低点”。

　　【评说】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乔新生认为，“扫黄”不仅能够净化社会治安秩序，更主要的是，能够顺藤摸瓜为反腐倡廉提供主要线索。凡是黄赌毒比较猖獗的地方，也恰恰就是政府官员贪污腐败比较严重的地方。反腐倡廉和“扫黄”“打黑”实际上是一个硬币的两面，“扫黄”有利于反腐倡廉，而反腐倡廉必然要求我们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扫黄”行动

　　就在北京“天上人间”被查后不久，“扫黄”风暴剑锋直指西南。

　　6月19日晚间，重庆警方对重庆希尔顿酒店及其旗下的钻石王朝俱乐部进行突查。次日，重庆警方通报称，希尔顿酒店因股东涉黑，介绍、容留妇女卖淫，违法经营和故意扰乱社会秩序，造成恶劣社会影响，责令停业整顿。

　　据称，重庆警方在对希尔顿酒店的清查中，查获其经营管理者、酒店保安、行李员、前台登记员、酒店娱乐场所从业人员与社会闲杂人员组成庞大的介绍、容留妇女卖淫团伙，实行一条龙服务，从中牟取暴利。警方现场抓获犯罪嫌疑人102名。经初步审查，已刑事拘留22人。审查发现，该团伙还涉嫌毒品犯罪。

　　6月20日，重庆市公安局对外宣称：警方发现有少数政法干警参与希尔顿酒店涉黄涉黑事件，为该犯罪团伙充当“保护伞”。消息人士证实，重庆市公安局渝中分局至少有两名重量级人物因此事被停职，一人为该局副局长，一人为某支队的支队长。

　　该人士还证实，涉案的支队长曾在2009年重庆打黑专项行动中立过战功，并因此在岗位竞聘中脱颖而出，由副科长直升为支队长。

　　6月23日，负责侦办重庆希尔顿酒店涉黑案的“091”专案组对外透露，重庆希尔顿酒店股东彭治民不仅涉黑、容留妇女卖淫，还曾于2009年4月，在重庆希尔顿酒店向涉黑罪犯、时任重庆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彭长健行贿30万元人民币，同时还涉嫌倒卖土地以及经济犯罪、贿赂执法人员等违法犯罪，已被刑拘。

　　【评说】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乔新生说，总的来看，这次“扫黄”风暴有3大特点：国家把重点放在打击黄源势力的保护伞。挂牌督办，全国统一部署，打击的力度前所未有；“扫黄打黑”是系统打击行动，“扫黄”“扫黑”统一进行

　　8月3日晚，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西乡塘警方共出动50名民警和100名保安，在明秀东路一带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扫黄行动。

　　当晚10时许，负责打头阵的第一批便衣民警来到明秀东路的沿街发廊进行清查。当一名民警来到位于明秀东路的一间无名发廊前时，一名穿着低胸装、浓装艳抹的女子送出“秋波”：“要不要按摩？除了按摩，有些服务只要50元哦！”待便衣民警亮明身份后，搔首弄姿揽客的发廊女当即变脸，再也挤不出一丝笑容。

　　据民警介绍，当时他们刚走到该发廊门前，坐在发廊内的两名女子见情况不妙，当即朝里面的隔间大叫了一声。“里面肯定有情况！”便衣民警迅速冲入里面的暗房，果然发现一名男子正急急忙忙地从暗房的按摩床上下来，而他身边的一名按摩女甚至还没来得及将挂在腰间的吊带裙穿上。

　　据介绍，此次行动，警方共清查9间“挂羊头卖狗肉”的涉黄发廊，抓获涉嫌卖淫嫖娼人员26人，缴获两支仿真手枪。

　　《法制日报》记者发现，这场发轫于北京的“扫黄”风暴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南京、东莞、南宁等25座城市，手指弹落处，荣华尽逝。

　　5月24日至26日连续3天，广东省东莞警方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代号为“曙光二号”的专项行动，一共查处涉黄娱乐服务场所30间，各类涉案违法人员1148人。

　　随后，南京警方关停了号称南京“最安全”夜总会的名商宝丽金等3家高档娱乐场所。

　　长沙：5月27日晚10时许 捣毁“碧海银沙休闲广场”卖淫嫖娼窝点，现场抓获各类违法犯罪人员133名；

　　南宁：6月22日晚 400多民警，对三个城区的游戏机赌博窝点及涉黄场所进行突击查访；

　　兰州：6月26日晚至27日凌晨 近千名警力对669家娱乐场所进行了清查整治，抓获卖淫嫖娼人员8名，异性陪侍人员61名；

　　西安：6月28日起 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公共娱乐服务场所专项整治行动，共检查公共娱乐服务场所965家；

　　昆明：7月7日晚至8日凌晨 出动300警力对部分娱乐、洗浴场所开展严打整治突击行动；

　　成都：7月8日 出动警力4700余人次，查处涉黄场所97家，抓获涉黄人员279人；

　　南昌：7月13日晚 警方共清查按摩休闲中心、桑拿洗浴等场所105家；

　　济南：7月14日深夜 济南警方突击清查了18家娱乐场所，共抓获涉嫌卖淫嫖娼违法犯罪人员29人，查获异性有偿陪侍人员123人，其中依法拘留29人、治安处罚8人；

　　武汉：7月14日 武汉警方宣布，即日起严打娱乐场所涉黄活动。当天责令“神华”夜总会停业整顿6个月，3名跳脱衣舞的女子被治安拘留；

　　贵阳：7月18日晚 对贵阳市洗浴按摩场所专项清查整治，共清查洗浴按摩等场所67家，现场抓获涉嫌卖淫嫖娼人员6人；

　　呼和浩特：7月19日零时至2时 出动警力220人，清查大型娱乐场所6家、大型洗浴场所4家、小旅馆46家；

　　哈尔滨：7月20日晚 开展集中清查娱乐服务场所统一行动。几乎在一夜之间，全市八成足道馆关门停业；

　　天津：6月9日至8月10日 开展为期2个月的娱乐服务场所专项整治行动。截至7月15日，全市共出动警力3.5万余人次，检查各类娱乐服务场所24711家次。查获卖淫嫖娼案件57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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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了解，这轮“扫黄”声势浩大、打击猛烈，每次行动都派出上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共查获有偿陪侍等人员约上千人，涉案场所多存在黄、毒、黑问题。

　　但与此同时，人们也在疑惑，全国各地怎么有这么多的团伙人员涉案，是以前打击不力，还是这些团伙隐藏很深不易发现？

　　有业内人士分析称，各大城市高调“扫黄”，主要是因为今年5月份之前，高层部门事先进行了大量的明察暗访，并形成了初步的调查结果。

　　据了解，中央综治委曾派出3个工作组，对北京、天津、上海、重庆、广州5个城市进行暗访。工作组认为，5个城市社会治安状况总体稳定，但个别地方的黑恶势力、“两抢一盗”和“黄、赌、毒”违法犯罪活动仍较为猖獗。

　　乔新生认为，此次“扫黄”行动说明，整肃社会秩序是社会的普遍共识，说明社会已经看到了“黄赌毒”与官商勾结所带来的社会危害，所以今年高调“扫黄”，也从侧面说明，中央清除腐败决心很大”。

　　【评说】全国“扫黄打非”办负责人称，打击互联网和手机媒体传播淫秽色情信息这项工作只有起点没有终点，必须把它作为一项长期任务深入持久地抓好

　　《法制日报》记者发现，在整治涉黄场所的“扫黄”风暴以凌厉之势荡污涤垢时，互联网“扫黄”行动也一直在进行。

　　据了解，随着互联网手机等新媒体技术的兴起，网络黄源的危害日益显现，尤其对于青少年，互联网淫秽信息危害巨大。据统计，我国19岁以下的网民占35.6%。

　　继2009年伊始，中央7部门重拳出击联手整治网络低俗之风取得显著效果之后，中央外宣办、全国“扫黄打非”办、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新闻出版总署等9部门又定于2009年12月到2010年5月底，在全国范围内联合开展深入整治互联网和手机媒体淫秽色情及低俗信息专项行动。

　　中国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有关负责人向记者表示，互联网内的低俗内容是多年形成的，一些淫秽信息夹杂在网站深处，从网站主页和开头部分根本发现不了，伪装性很强，有的链接地址长达三四百个字符，隐藏如此之深的页面，在客观上也加大了打击的难度。近年来，随着收费网络文学的兴起，一部分“写手”为吸引眼球、获取收益，故意将淫秽内容加入作品中以吸引网民浏览，提高点击量。

　　这名负责人告诉记者，眼下很多违法犯罪分子身在境外，或者把服务器转移至境外，并通过经常变换IP地址的方式躲避公安机关的封堵。“斩不断不法分子的利益链条，网络淫秽色情等不良信息就会像割韭菜一样，割下一茬又长出一茬，难以除根。在被查处的网站中，有相当一批是完全以赚钱为目的的，即纯色情网站；再有一部分是门户类网站，其内容包含一定的低俗等不良信息，但更多的是正面的积极的信息。执法机关对此采取的治理手段也不尽相同，对前者要更严厉，直接关闭取缔”。

　　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近日发布的信息显示，自2009年12月全国开展打击互联网和手机媒体传播淫秽色情信息专项行动以来，各地各有关部门周密部署，标本兼治，取得了阶段性显著成效，网络“黄”源得到有效遏制。截至2010年7月中旬，有关部门共删除网上淫秽色情信息112万条；封堵、关闭淫秽色情网站1.9万个，其中手机网站1.55万个。

　　“互联网和手机网站传播淫秽色情信息蔓延的态势已经得到了有效遏制，但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有关负责人表示，打击互联网和手机媒体传播淫秽色情信息这项工作只有起点没有终点，必须把它作为一项长期任务深入持久地抓好。

　　“扫黄风暴”曝出地方廉政建设短板

　　法制日报记者 杜晓         

　　鉴于“扫黄”工作的艰巨性和复杂性，在此轮“扫黄风暴”之后，不少业内人士也进行了更深入的思考。

　　“这次‘扫黄风暴’暴露出了一些问题，需要进一步反思。在有些地方，‘黄赌毒’现象已经公开化或者半公开化，这说明个别地方政府腐败问题已经比较严重，加强地方政府廉政建设刻不容缓。“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乔新生说。

　　对于“扫黄”工作今后的发展方向，乔新生表示，中国的市场经济应该尽快翻过原始积累的这一页，不要把“黄赌毒”作为发展经济的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各级地方政府之所以成为色情场所保护伞的根本原因是民主建设有所缺失，应该加快地方民主发展。现在社会上出现的与‘黄色’有关的问题，已经严重伤害了地方政府的威信。决策者应该深刻意识到，单靠严打不足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发动群众，让群众来监督。”

　　此外，乔新生还指出，这一次的严打行动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一定要避免重复过去严打所产生的问题，坚持程序正义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