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血案： 一场本可避免的悲剧

　　有犯罪学家也指出，事件最终演变成悲剧，菲律宾当局要承担主要责任，他们没有完善的谈判及强攻策略，又低估了枪手的威力。

　　撰稿/彼 特

　　2010年8月23日将永远成为港人的黑色记忆。

　　当天，菲律宾首都马尼拉发生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枪手血洗香港旅行团事件：一个包括20名香港旅客的马尼拉4天旅行团，当天上午9时许在游览马尼拉市中心的“国父黎刹纪念公园”后，突遭一名离职警官持M-16冲锋步枪劫持在旅游巴士中，枪手与警方对峙几小时后在车内爆发枪战，最终以流血收场。

　　虽然枪手最终饮弹身亡，但最少8名香港游客无辜陪葬，包括一名英勇救人而牺牲的男子及3名据说被狙击手误杀的游客。消息传来，全港震惊。

　　血腥一小时

　　事发突然。

　　早上10时许，一行23人的康泰旅行社马尼拉4天团，最后一天参观当地国父纪念公园，旅客上车离开前，前警官门多萨(Rolando Mendoza)突然跟上车，当地导游急忙喝止，但他随即亮出M16自动步枪，随即锁上车门并用手铐将司机铐起来。

　　10时半，随团港方领队趁机在车尾打电话回香港，报告被劫持消息。

　　10时50分，其中一名团友、66岁的婆婆因肚痛需前往洗手间，由当地导游陪同离车先行释放，但须2名当地摄影人员作人质交换。当地两位摄影师非常仗义，知道情况后换出婆婆和导游。两名摄影师熟悉当地语言，并负责与枪手沟通。陪同婆婆下车的当地导游戴安娜(Diana Chan)后来回忆称，枪手最初不理她，后来“我跟他讲自己早年丧夫，儿子将于明年大学毕业”，枪手听罢，立即放了她，使她逃过鬼门关。

　　中午12时半，枪手再释放车上3名小朋友，连同其中2名小朋友的母亲，年纪最小为4岁，最大12岁，枪手并未要求人质交换。

　　下午1时15分，在枪手同意下，现场工作人员送饭盒到车厢内。

　　下午1时28分，枪手再释放一名70多岁患糖尿病男子，是早前获释的婆婆的丈夫；另外，枪手也释放了2名菲律宾人，同样没要求人质交换。

　　下午2时许，枪手在旅游巴士门口玻璃贴上“3时后有大事发生”的字条。

　　下午3时，旅游巴士内外一切平静，仅有现场工作人员为旅游巴士加油。其间，枪手弟弟与枪手接触，要求枪手延迟期限。

　　下午3时半，枪手再贴上“Media Now”的字条，要求马上见媒体。

　　下午近4时，枪手的妻子到达现场，希望与丈夫对话。

　　晚上约7时，双方对峙9小时后，终传出第一下枪声。当时枪手想开走旅游大巴，警方实时开枪射穿车胎。枪手被枪声刺激后在车内开枪，警方狙击手无视车上仍有人质，随即瞄准车尾位置开火还击，传来最少6声枪响。

　　晚上7时15分，疑似旅游大巴的司机突然从车内冲出来，手持一张字条，快速走至封锁线边，声称见到枪手向人质开枪，又指人质已全部被杀，后被警员带走上了警车。

　　晚上7时35分，当地电视台报道称全车人质被杀，但消息未经证实。

　　晚上7时38分，由于未能确定人质的情况，警方特种部队不敢轻举妄动，待枪声过后才手持大锤及斧头敲碎车厢及车门玻璃。

　　晚上8时20分，枪手未死，一度向车外还击。他疯狂地连环开枪，使得已登上旅游巴士的警员狼狈逃离。一名香港无线电视新闻部工程人员及一名围观的10岁小童中枪。

　　康泰旅行社总经理刘美诗说，据她所知，枪手并没在车上提及类似伤害团友、杀死团友等威胁的话。

　　凶手缘何行凶？

　　警方在20分钟后再次突袭，在车内施放催泪烟雾并开枪，狙击手终成功击毙枪手。救护员及记者随即一涌而上，5分钟后3名受伤较轻的人质陆续自行从旅游巴士逃生门离开。

　　中国驻马尼拉大使馆证实，最少8名人质被杀，7人受伤，包括至少1人重伤。

　　枪手与警方对峙期间，一直没有伤害人质，菲律宾当局更一度称，对能够不流血解决事件感到非常乐观。但入夜后，形势急转直下，由于当局拒绝枪手要求，枪手情绪大受打击。警方谈判专家傍晚时分与枪手再次谈判时，枪手突然情绪激动，用手铐将香港旅行团的领队扣在车门旁。枪手通过电台称，“我看见很多特警来到，四处都是。我知道他们会杀我，我叫他们走开，因我随时也会做同样的事。”事件最终以流血收场。

　　55岁的凶手门多萨，曾任菲律宾国家警察(PNP)高级督察，更获该国十大杰出警员奖等17个服务奖章。原本将于明年1月退休的他，因牵涉多宗毒品和敲诈案，去年2月被革职，有消息指他因此失去退休福利。

　　他出生于警察世家，早年毕业于菲律宾犯罪学院，于1981年加入警界，随后步步高升。当地警方称，他最初是员佐级警员，1991年升为高级警长，2002年升任督察，3年后晋升至高级督察，主要在马尼拉警区工作。他与妻子育有3名子女。

　　门多萨的弟弟在警队任职高级警长，他的一名儿子也是警务督察。有记录显示，他以往因为多次有诚实的表现而获奖，包括路不拾遗等。

　　这次让他走上挟持人质的不归路，可能跟他要保自己“清白”名声，以及革职令他失去所有退休福利有关。门多萨被当地申诉专员指控涉及多宗敲诈案。有报道指，马尼拉一名酒店厨师向当局投诉，指控他吸毒并藉以敲诈20万比索(约2万多人民币)，有警员收下2万比索(约3000元人民币)后放人。

　　案中包括门多萨在内的5名警员，于2008年被控犯下抢劫、敲诈和严重恐吓罪。他还被指控涉嫌强迫一名大学生吞下一包“冰毒”后向对方敲诈。门多萨在当年的6月16日至9月14日一度停职，虽然随后复职，但去年2月，PNP下令革去他在警队的职务。

　　曾与门多萨共事的退休督察指，门多萨是善良的人，相信他只是不满当局处理他的投诉，才发生此事。门多萨的弟弟格雷戈里奥(Gregorio)也称，哥哥认为自己受到不公平对待。这次事件令他的家人饱受压力，其父23日较早前接受电台访问时说：“门多萨，随你想做什么，这是你的决定，我不想再给意见。”

　　谈判及强攻策略失当

　　香港的警察谈判专家称，枪手挟持外国旅行团，明显希望引起国际关注。有犯罪学家也指出，事件最终演变成悲剧，菲律宾当局要承担主要责任，他们没有完善的谈判及强攻策略，又低估了枪手的威力，致使枪手突然发难攻击人质。

　　香港城市大学犯罪学课程主任黄成荣表示，挟持者声称被无理革职，认定自己不是犯罪者，而是希望借这次事件宣泄内心不满，希望讨回公道，所以谈判人员应向挟持者尽量表示同情，而不要触怒对方。谈判人员应该听取挟持者的要求，并应尽量满足其要求，一定不能SAY NO(说不)，以人质的安全为大前提。

　　黄成荣相信，枪手最初时对政府高层仍抱有信心，认为对方会介入事件为他平反。不过，时间越长，枪手越来越失去耐性，加上菲律宾警方虽曾派出枪手亲属陪同谈判，但明显说服力不足，他认为，菲律宾是宗教国家，警方应派出政府高层或宗教人士作游说，会更有说服力；而且，当地警方又没有充分利用对峙的时间作部署，强攻策略也拖泥带水，加上科技不够先进，令理应数分钟完成攻入车厢的程序，结果费了很长时间才完成，错失救人良机。

　　港府反应迅速

　　悲剧发生后，香港政府吸取上次泰国示威者封机场，引发逾千滞留港人怒吼的教训，反应迅速。当晚9时，香港政府宣布派出包机接载死伤者家属前往马尼拉，而保安局副局长黎栋国也带领警方、入境处、社署及医护人员前往支持。

　　9时46分，港府向菲律宾发出黑色旅游警示，康泰等旅行社随即宣布取消前往当地的旅行团。

　　港府还紧急召开会议，安排两班包机前赴当地接应，并接载死伤者家属赶到当地善后。特首曾荫权宣布24日特区区旗将下半旗致哀，主要官员也会取消不必要的活动。

　　曾荫权23日晚透露，他曾于当天下午4时，即悲剧发生前，多次尝试致电菲律宾总统阿基诺三世，以便亲自向对方要求保障被挟持港人的生命安全，但截至深夜仍未能联络上。曾荫权于凌晨时分最终与菲律宾外交部长通上电话，要求全面交代挟持人质事件，以及全力协助惨剧受害者和前往当地的香港人员。

　　他强调对最终结果感到极度遗憾，已要求菲律宾当局作出全面交代，并特别提到，相信所有在港的菲律宾国民，都有同样感觉。

　　香港和菲律宾的关系不一般。目前有多达12万菲律宾家庭佣工在港工作，每年为该国带来可观的外汇收入。在香港的菲佣组织23日晚也发表声明，对惨剧受害者表达慰问和同情，要求本国政府对整个挟持事件及拯救行动展开全面调查，指“这是菲律宾政府官员及警方亏欠受害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