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踏访现场揭开宜昌3000将士遗骨之谜
特派记者瞿凌云 罗京
视频:湖北发现抗战时3000余国民党将士遗骸 来源:湖北电视台《新闻一线》陡峭山崖下的一处荒坡,63岁的宜昌村民李先爱掀开一个装米的黄色尼龙袋,10多根长短不一的白骨在1米多高的荒草丛中暴露出来。
“就捡这么多,以前挖起来的都被拖走了”,眼前的这堆遗骸是李先爱在方圆几百米的地方找到的,他小心地将其堆放在一起。
在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黄花乡南边村金鱼坪宜巴高速公路工地,即312省道37公里处,因今年4月高速公路开建,遗骸不时被人挖起。
经媒体挖掘和曝光,六七十年前的那场中日两军惨烈的对峙和战争,也随着这些尸骨浮出历史。
宜昌沦陷日军西进四川,中日两军在黄花乡一带对峙
1940年6月宜昌沦陷。日军向西北方向进犯。
黄花乡两河口以东地区一些地方,均被日本占领,并修筑了大量半永久性工事,明碉暗堡密布,铁丝网拉满山头,企图步步推进,西犯四川。
这里是进入陪都重庆的重要关口,战略意义显著。
国军第75军预备第四师,下辖三个团。1941年春担负该地的防守,这一年敌我双方拉锯战极为频繁。
据宜昌市夷陵区黄花乡政协做统战工作的魏启俊介绍,这段历史在《宜昌县政协文史资料》第11辑中有详细记载。
书中预四师已故战士易行锡口述说,有一次,他帮通讯兵抬电线杆时,与师长傅正模同行,看到师长一路心情沉重,不时用手帕擦眼泪。
年纪较长的人告诉他,“前线战事激烈,将士伤亡太多,傅师长很痛心。”
深夜血战
1941年冬天,预四师奉令全师开赴晓溪塔地区,准备与日军作战。那日当晚该师三个团冒着凌厉的寒风连夜出发。
某日凌晨一时许,师指挥部向10团下达了夜袭沙坝店子日军据点的命令。约二点时分,主攻团进入预定区域,在离敌军阵地约300米的山地中潜伏下来,工兵排余排长带领1人在前面排除障碍,他们摸到敌前沿阵地,用虎口钳子剪断敌人第一道铁丝网,又顺利地剪开了敌人第二道铁丝网,把敌人的阵地撕开了一个口,10团向前跃进了100多米。
当我工兵剪第兰道铁丝网时,触动了敌人的警报,一时敌军军犬狂叫,照明弹立即升空,我部1000余人顿时暴露干日军视线与火力网之下。此时此刻,似乎除了主动进攻已别无良策,团长立即下令强攻冲锋。敌阵中六挺机枪一齐向我军并火,我军一无掩体,二无战壕,一排排地被敌火力扫倒。冲一次倒一批,二营营长当即阵亡。
第二次冲锋时全团已伤亡过半。三营高营长冒着弹雨,带领50多人从侧面迁回,接近敌阵,连炸敌碉堡两个,接着与300多名日军短兵相接,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肉搏战,终因寡不敌众,我50多名官兵全部与敌同归于尽。10团在此次血战中,仅剩下1人。
3000将士埋葬在金鱼坪的山坡
75军的野战医院那时设在南边村的养老坪,也就是现在的金鱼坪。
这里与易行锡的老家只隔着一条河。关于野战医院的一些情况,十六七岁的他是亲眼所见。
入伍前,他每天都看到成批的伤亡战士从前线运回,轻伤员住轻伤室,重伤员住重伤室,死了的立即掩埋。
由于日军封锁了我军的运输线,医药奇缺,全靠人工从三斗坪下面的地方运送,数量有限,而且不能及时送到。因此,一般到了重伤室的战士,百分之百的无救了。
有一次,担架排三天没回后方,医院就死了60多个伤员。起初的对死去的还能用白布裹一下,一人一个土坑掩埋,坑里垫一点稻草。后来战争激烈,伤亡人数倍增,医院就顾不过来了,干脆几个人一个坑或几十个人一个坑。
在预备第四师驻南边村的4年多时间里,养老坪野战医院后面的山坡上,一共掩埋了3000多位抗日战士的忠骨。凡排长以上的军官都单独刻了小石碑,凡士兵都把姓名集中刻在几块大石碑上。易行锡记得其中一个石碑上刻有800多名士兵的姓名。
残碑铭刻“不成功,便成仁”
本报宜昌讯(特派记者罗京 瞿凌云)昨日南边村村民易生钱说,当时国民党75军预备第四师野战医院就设在他奶奶家。父亲易顺沧是当时村里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和预备第四师的官兵交往较多,对该师情况较了解。“小时候,爸爸总是给我讲这段历史。”易生钱回忆说,父亲介绍过,有一位名叫郭德章的督战官,是浙江奉化人,当时受国民党第6战区委派,在南边村督战,后来病死安葬在京鱼坪。郭德章也是长眠于此的唯一一位将官。易生钱说,他爸爸也讲过,有2个中校也埋葬在京鱼坪,其中一个叫卿国权。
73岁的村民秦德标出生于南边村,回忆起小时候5、6岁时的经历,老人记忆犹新。“1942年,时任国民党75军预备第四师师长傅正模在南边村买下30亩地用作阵亡将士公墓,并在旁边建了一所野战医院。”秦德标说,“将士在战斗中受伤后都被送到这里治疗,由于医疗条件简陋,不少人都不治身亡并葬于公墓,埋在这里的除了阵亡将士,还有许多死亡的当地支援前线、运送生活物资和武器弹药的民夫。”
在山坡上有一块残碑,是傅正模师长为阵亡战友所立,上面所刻的“不成功,便成仁”几个字依稀可见。
昔日陵园已成山田 村民记忆拼出大致轮廓
本报讯(特派记者记者罗京 瞿凌云)南边村金鱼坪,依山傍水,视野开阔,在当地人眼里,是一片难得的风水旺地。这块土地下埋葬着75军阵亡烈士的遗骨,然而多年前先是被村民所建房舍侵占,后又开荒被垦为农田,现在则因宜巴高速公路的建设才重新被发现而引起人们的重视。
昔日庄严的墓地,如今上面掩盖着一堆堆土方。昨日,在金鱼坪,几位村民用记忆为记者勾勒出它的大致轮廓。
青石台阶沿山而铺 碑亭林立甚为壮观
村民张治勤的承包田处于陵园正中央。他指着一块约莫两米长的台阶石告诉记者,“这是原址地惟一存在的实物了。”
张告诉记者,整个墓地葬占地12亩,原来的台阶一直从山脚下的黄柏河铺到悬崖处。
承包田上方,用岩石垒出的石基依稀可见,张说,“这个上面原来有三个亭子,一个大亭子,两个小亭子,每个亭子里面有三块碑,最大的碑高5米,宽2米,最小的也有2米来高。”
“大碑上落款人是陈诚,应该是他提的字。”他说,“这个地方本来没有土,土都是当年请人挑上来的,你看,现在挖出来的断面,都是一层层的。”
营团级以上军官采用棺木 一般士兵就地掩埋
自从解放后将陵园开荒以来,南边村的村民经常在金鱼坪挖出人骨头。一位村民说,“经常翻地的时候,翻到人的头骨,大腿的骨头,肋骨,很平常的,偶尔也能翻到棺木。”
易钱生曾听母亲讲述过下葬经过,他说,“当时死的人很多,没有条件都用棺木安葬,一般营长以上才用棺木,战士都在挖好的坑道就地掩埋,最多的垒四层,南边山上有个窑洞,里面一共安葬了70个战士。”
因为埋得较浅,昨日,记者在张治勤的承包田下方,捡到一块15公分左右的小腿骨。
易告诉记者,“虽然宜巴高速公路施工挖出了一些遗骨,但是再挖,应该还能挖出千把个来。”
祠堂已经变成居民楼 很多墓碑成了门槛石
40岁的施一英房子所在地,就是陵园昔日祭奠烈士的祠堂所在地。她说,“当年建房子的时候,从田里搬来4块碑,3块做了门槛石,还有1块放在猪圈里。”
易生钱告诉记者,“陈诚题的那块碑,有一段就在施家,上面好像是个‘忠’字。”
施家碑石上还有什么?施一英说,“猪圈里的那块已经被腐蚀掉了,门槛石上的字要拆下来看,才知道写的是什么。”
祠堂里的大碑,曾经矗立在南边村小学校园内。后来,因为部分老师认为不吉利,校方请人用炸药将其炸毁。
所埋将士相当一部分来自湖南
本报宜昌讯(记者罗京 瞿凌云)易生钱,54岁,他的父亲易顺沧,曾入读湖北省立第四师范学校,是解放前南边村少有的能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因为这层关系,他对这段历史颇为了解。他告诉记者,“这些烈士,很多都是湖南的。”
“我记得有一块碑文,上面写着‘追赠陆军工兵中校卿国权之墓,民国32年夏立’,”卿国权当时所在的部队是75军预备第4师。易说当时仔细看了一下后面的文字,他的籍贯是“湖南兴化青梅乡。”
他说,“听父亲讲,这些当兵的很多是湖南的,可以叫做湘军吧。”
“80年代,有很多湖南人来这边寻找自己亲属的墓地,我们听不懂他们的话,他们也听不懂我们说的话,没有给他们帮上忙。”
易生钱说,“在我的印象里,埋葬在这里军衔最高的是郭德章,是个将官,浙江奉化人,蒋介石的老乡。”
“他是第六战区司令部委派到南边村的督战官,不是战死的,是病死的。”
为什么伤员死亡这么多?易生钱说,“这里虽然是野战医院,但交通不便,缺医少药,送来的人常常只能等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