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昔日农家子弟,到全国有一定知名度的民营企业家、慈善家,再到“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犯罪嫌疑人,李途纯为何会惨遭“滑铁卢”?为此,《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走访了大量曾与李途纯、太子奶有过接触的专家、官员及企业内部员工,他们认为,太子奶落得至今下场,除李途纯性恪(勤奋、直爽、善于思考、视野开阔,但易怒、疑人、骄纵、好大喜功、缺失信用等)原因外,大致还有如下几点:
一、过度融资。太子奶起家至发家均为举债经营。特别是2006年引入英联、高盛、摩根约7300万美元资本、2007年获得以花旗为首的国际六大财团5亿元人民币贷款引人注目。至2008年,太子奶债务约26亿元。
二、盲目扩张。2000年—2007年间,太子奶先后在湖南、北京、湖北、江苏、四川兴建了5大乳酸菌奶饮料生产基地,圈地超过3000亩,有生产线50条。
三、家族管理。如李途纯弟弟与弟媳负责采购、妹妹负责印刷、妻子负责童装与广告、妹夫负责总公司北京市场、儿子负责北京子公司等,鲜有职业经理人在太子奶被重用。
四、营销单一。依赖“经销商先打款、后发货”的模式,宣称“无成本生产,零风险经营”,重视中间商而忽略终端,鲜少市场化运作和市场维护。这样的结果是,在蒙牛、伊利等大品牌的挤压下,太子奶产品基本只能退守二、三线城市。
五、增速不快。太子奶的销售额2005年约11亿元,2006年约12.5亿元,2007年17.6亿元(交给三大投行的注水报表为30亿元,当年实际亏损约2亿元),2008年12.3亿元。期间的增长大部分体现于代工上。生产成本与物价上涨情况下,利润大幅缩水。
另外,这些知情人士还称,2008年是李途纯人生的一道坎。2008年1月前后,全国范围内的冰雪灾害天气,使太子奶失去了春节旺季;2月-3月,太子奶品牌形象代言人之一发生“艳照门”事件,近1000万元的代理费打了“水漂”;3月-4月,奶粉、聚乙烯等原材料疯涨;5月,汶川地震,筹备了两年之久、已进入试产阶阶的成都基地强制停产,进行危房鉴定;6月-9月,北京交通单双号通行、限区域、限地段等导致太子奶北京基地物流不畅;9月开始,金融危机,银行惜贷、催贷,供应商、设备商、建筑商、经销商不约而同前来催款、催货,员工工资一拖再拖;10月开始,三聚氰胺事件发生,太子奶亦受影响……刚刚跑马圈地且2007年度出现大幅亏损后的太子奶终于“扛”不住了,轰然倒在了金融危机之下,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对话文迪波:
太子奶还有机会崛起
《中国经济周刊》: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来太子奶的?
文迪波:2008年底,我和几位政府官员一起聊天,其中一位问我熟不熟悉太子奶,我说不熟。他又说,最近政府借了3000万元给李途纯(指经株洲市政府介绍,株洲南车时代集团借给太子奶3000万元),你怎么看?我脱口而出:虽然我不了解太子奶,但我看到过太子奶的规模,政府3000万元扔过去,恐怕会像一颗手榴弹扔到航空母舰上,不会起任何作用,除非是核弹头。太子奶这样的企业,(经营)正常的话,几千万根本击它不沉,要是出了问题,就是大问题,3个亿都不行。几千万,这点钱凭李途纯的“惯性”都可以做到,还要找政府出面“做中”干嘛?他们听了半天没有讲话。果然,这笔贷款不到10天就打了“水漂”,连抵押手续都没来得及办理,太子奶的债权人就蜂拥而至,资产全被冻结、查封了。这可能是个预兆。不久之后,我接到了市领导的电话,要我过来。
《中国经济周刊》:领导怎么说?
文迪波:说是株洲市委、市政府领导集体定下的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中国经济周刊》:株洲南车时代集团原总经理廖斌是因为此事辞职的吗?
文迪波:(思考了一会)不是。我和廖斌的关系比较好。此前,他就对我讲过他想下海或从政的事。他有抱负,能力也很强。不过太子奶的这事与他下海没有直接关联。
《中国经济周刊》:2009年,高科奶业托管太子奶后的经营状况如何?
文迪波:完成销量6个亿,实现利润4400万元,上缴税收3050万元,为保证正常生产经营、维护社会稳定,代太子奶偿还债务1.8亿元。
《中国经济周刊》:目前呢?
文迪波:目前很好,两班倒,24小时生产,平均每天约有3万箱的产量。不出意外,全年实现(销量)5个亿不成问题,一定要维持、保护好(销售)网络,这是重生的根基。
《中国经济周刊》:从2008年至今,太子奶错过了一些机会。目前,乳制品行业里做乳酸菌的多吗?
文迪波:以前不多,伊利、蒙牛等巨头都是这几年开始进入的。不过,太子奶还有机会崛起。
《中国经济周刊》:去年6月,你就提出了要对太子奶进行破产重整,如果当时就按照你的计划操作,是不是太子奶重整也许就不会这么曲折?
文迪波:不能这么讲。当时的计划肯定没有错,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计划。但要使每一个人都能看到问题的本质,这需要时间。
李途纯把太子奶从无做到有、从小做到大,这种地位与影响力,其他人不可替代。至于他这个人信用如何,他是否能继续经营好太子奶,他能否引进投资者实现重组,这需要时间来认识。假如当时市里给了我足够权力,让我一意孤行地做下去,毫无疑问能做成,但是人家会觉得,李纯途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经过以后的那些折腾,债权人、政府就充分看到了李途纯信用、管理上所存在的问题。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是种考试。
《中国经济周刊》:李途纯“集资”,不是今天才出现。外界的声音是,早不抓迟不抓,为什么到今年6月才出手呢?
文迪波:中国存在融资难的问题,民营企业很少不集资的,这个事可大可小,还了事小,没钱还、还把事情搞大了就是问题。
2008年,太子奶的债权人盼着李途纯还债,李途纯还不了;到了2009年,债权人又指望高科奶业还。高科奶业实际上也没还多少,株洲市政府拿出了9600万,以及高科奶业托管太子奶产生的利润,全部用来还债,但像“撒糊椒面”一样沉入了大海。何时是个了结? 2010年,债权人看到高科奶业也搞不定了,也绝望了,就告到公安,公安就立案抓人了。
《中国经济周刊》:引进软银中国、北京商络之后,现在启动了破产重整程序,你估计重整要多久?
文迪波:今年年底以前。不过可能还会要超出一些时间,太复杂了。株洲市里还想调整一下战略投资人的结构,不仅是要找财务投资者解决太子奶资产状况的问题,还要找一家实业投资者,找行业里面做得最好的。
《中国经济周刊》:有没有适当候选人?
文迪波:有几家,但不方便透露,但我可以说的是,我很钟情某乳业公司。
《中国经济周刊》:株洲市政府给了你回去的时间表没有?
文迪波:哎哟,开始的计划是半年到一年。事情太复杂了。市领导曾对我说,太子奶的事没搞好,你就回不来。人家都可以走,唯独我不能走。原来我们这个团队有7个人(政府官员),现在只剩2个了。
《中国经济周刊》:有没有留在太子奶,或者个人持点股份的想法?
文迪波:我没有钱。太子奶重整完成后,我的使命就完成了。现阶段,就能力来说,我的位置一般人取代不了。为什么?因为我熟悉银行、熟悉政府、熟悉企业(此前,文迪波有过株洲高新区管委会副主任、企业法人代表、国开行湖南省分行行长助理等履历)。解决太子奶的问题,确实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但是,企业正常运营后,我的作用就不大了。因为我不懂工艺,实际上对市场也不清楚,我无法取代专家,也无法取代职业经理人。我是一座“桥梁”,从乱到治的这个时期,是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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