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格局
刘佳的遭遇跟彭滨类似,不过身在政府部门工作的背景,让他选择了沉默。今年1月,他通过朋友在三亚近郊花30万元获得了一块面积约160平米农村宅基地的部分使用权限,在上面盖起了3层楼。
新楼除一楼尚未装修外,其余2层已装修。目前,他和妻子、母亲已入住新房3楼。1998年,他所在单位也分了一套约120平米的房,但由于家里人口多,儿子也将结婚,住房变得紧张起来。
如果要在城里购买商品房,钱又不够。与妻子商量后,他便决定到农村建房。他说,他知道这么做不符合国家规定,有关部门正在全力打击,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可“现在的商品房太贵,根本买不起”。
但就地方政府而言,房地产市场的盘活与兴起似乎才是最需要关注的事情。早在今年年初海南被中央定位为国际旅游岛之后,三亚房价的爆炸性飙升就引起了全国范围内的震惊。这里很快就又是冒险家和投机者的乐园。
南都记者调查得知,2003年,三亚商品房的均价是1800元/平方米,到了2009年,均价破万元,2010年更是超过2万元。覆雨翻云期间的,是腰缠万贯的地产大鳄身影。一组数据说,2007年三亚湾成交的最高地价已超过360万元/亩,而在去年12月15日,三亚市一幅地块拍出1500万元/亩的天价,6年间地价涨幅高达50倍。
相比之下,有着巨大现实需求的小产权房则相形见绌。刘佳所在的月川村等城中村的土地,价格从2003年的近100元/平方米涨到了今年年初的700-800元/平方米,房屋工程造价则从600-700元/平方米涨到了今年初的800-900元/平方米,而在售价上,一平方米一般也就在两三千元左右。
一边是开发商的圈地运动,一边是失地农民的进退失据。
“我们盐丁村的2108亩土地已经变成了大工地”,澄迈县盐丁村村主任王应德说,地产商正在盐丁村打造的一个高端旅游房地产项目,准备投资一百多亿元。但分到农民手里的补偿,海岸一亩是3000元,坡地一亩是4000元,水田一亩是6000元。拿到几万元钱后,失地农民实际上变得一无所有。
三亚市综合执法局文件也显示,“重点项目立项与确定规划用地后,往往由于资金短缺而建建停停,征地时间长无钱赔偿,导致周边村民大肆违章抢建。而一些农民失地后无业可就,只好靠多建造房屋出租增加收入。”
于是,众多类似于老彭与海螺村的故事开始在三亚上演。
这种联营的“小产权”房基本上是当地村民出地皮,外地投资者投资兴建。利润分成模式一般为当地村民和外地投资者“三七”分成或“四六”分成。“三七”分成模式,由当地村民出地,外地投资者出全资;“四六”分成模式,当地村民除出地外,还须出一部分建筑材料款。
相对于此,村集体和农民将土地直接卖给投资人、或者自己抢建盖房以获得更多补偿,获益其实远比征地补偿来得多。
难言之痛
8月末,三亚综合行政执法局局长蓝文全在2010年三亚市委理论研讨会上称,近一个月时间拆除违法建筑400栋,面积近30万平方米;目前已有70%-80%的违法建筑停止施工。而到今年年底,400万平方米的违建将清除完毕。
据三亚市综合执法局的调查,这些违建大体的建设时间是在今年年初到3、4月间,三亚拆违则是在7月22日拎起“第一锤”。雷霆万钧,难掩决策的迟缓。蓝文全说,上半年工作重点是环境综合整治,下半年打违建。
三亚市政府一要求匿名人士则透露,实际上,“铁锤行动”的直接动因是春节期间,三亚旅游环境被中央媒体曝光,“6月该媒体又拍了一组违建节目,之后才开始手忙脚乱整治。”
“一开始打地基的时候怎么就没人管呢?”一种普遍的观点认为,如果这些违建在建设初期,甚至略有苗头时,能得到相关监管部门的“棒喝”与制止,恐怕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糟糕的局面。
400万平米违建将拆除,无论房地产商、村民还是政府,都是损失者。三亚市综合执法局综合科科长林澜说,通常拆违的机械成本是每平方米25元,三亚为此需要的支出是一亿元左右,相当于一个省级重点项目的投入。“而这其中巨大的人力物力成本,更是难于估算。”
就现实交易而言,按每平米10000元市价,撇除“违建”的标签,将被拆掉的楼房实体价值也达到400亿元,相当于2009年三亚市G D P的两倍多。
这也就是每每提及的,“因为土地确权滞后”而引发的连锁恶果。三亚市国土局人士介绍,由于此类工作严重滞后,农村居民(包括“城中村”居民)大部分没有国有土地使用证和集体土地建设住宅使用证,城乡居民在规划报建时往往无法提供符合国家要求的土地权属手续,造成群众建房无法报建既成事实,即使想报也报不了。
例如,彭滨所在的海螺村村委会负责人就对南都记者坦言,他们村子里建房不用向市里相关部门报批,“向市里报了他们也不给批,所以我们都是这么做的。”他进一步说,现在村子里在建的房子比较多,大多数是村民出土地,外面的人出钱,盖好后再按照实现的约定分利益。
初来三亚的人可能不容易分清哪里是城市,哪里是乡村。宽阔的大道,崭新的商品房小区,却紧挨着农田;明明是一片零散的村舍,中间却又兀自竖起一栋不大不小的商务酒店。
“多年来土地确权工作滞后,给外来人进村非法买地提供了空间,这是违建产生的重要根源。”林澜说,现在政府着重推进的也包括此项工作。“同时,执法局、国土局、林业局、房管局跟镇政府五家主管单位也存在权责不清的情况,看似都在管,实则无人管。”
未竟之事
9月5日,距被拆已有月余,新开田村被破坏的违建依然矗立在那里。只是,它的三层以下已被流星锤砸烂,钢筋串着水泥在风中悠荡;建筑外没有拦护及任何遮挡,铺陈的凌乱的水泥块和断裂的脚手架,看起来像地震遗迹。
“政府不太可能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去拆房,”参与政府拆违的一钩机老板告诉南都记者,400万平米违建,目前仅拆掉约30万平米,其中很多只是破坏了房子,主体和框架依然;另外,地基刚起、盖到一半或盖至数层的房屋,因拆违停止施工,投资人撤资,也有可能从此“烂尾”。
公开资料显示,上一轮的房地产泡沫,曾给三亚带来长达10多年的阵痛,遗留了上百宗烂尾楼。
这一现象的直接结果,则是“法不责众”的心理得到空前强化。本次拆违中,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还包括“边拆边建”———这边政府以雷霆万钧之势大规模拆除违建,那边外来投资客和村民们视若无睹,照建不误。
以三亚红塘湾开发区用地为例,自2009年以来,共拆除西部供水项目用地范围内违法建筑79栋,拆除三亚湾新城区用地范围内违法建筑76栋。但至今年6月,红塘湾又在另一块空地上抢建了76栋、面积达7500平方米的违法建筑;在海棠湾区域,去年3月被拆除总面积达3900平方米的19栋违法建筑后,当年又“崛起”违建1068栋、面积达24.6万平方米。
三亚综执局在报告中也透露,自2009年至递交报告之日,该局“采取行动50次,行政强制拆迁164847平方米的违建。但违章建筑现象仍屡禁不止,局部地区甚至非常严重”,递交报告时,仍有40万平方米的违建在建。
赌一赌,再赌一赌,这本就是游资的天性。一名王姓东北投资商告诉南都记者,现在三亚房价如此火热,大家都想赌一赌,再者三亚到处都是违章建筑,遍地都是小产权房,“完全拆除的可能性不大吧?说不定海南率先承认小产权房的合法性呢。”
海南本地房产业内人士汪志军表示,在小产权房项目零星出现时,没有得到有关部门的有效遏制,随着越来越多的个人或集体建设小产权房项目,导致了很多人产生一种“法不责众”的心态,最后使得小产权房的基数变大。
一个有意思的个案,三亚凤凰机场三期扩建项目,是三亚市2010年重点项目,在建设过程中规划用地遭遇抢建种,三亚市委书记江泽林批示综合行政执法局控制抢建并限期拆除。
此后在多个场合,江泽林也多次表示拆违是今年政府重点工作之一。然而,事隔3个月后,该处违章建筑不但没有拆除,反而新增加抢建了一万多平方米。
不过,这些都与看守新开田村废墟的老徐无关了,他现在每天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应对随拆违而兴起的拾荒者。看着残破不堪的楼房,有时常常替自己的老板感到惋惜,“2000多万元的投资,到头来是废墟一堆”。他觉得,老板其实是个不错的人,“房子被拆一分钱的补偿也没有,但却足额结清了每一名工人的工资。”
两难格局
400万平米违建将拆除,无论房地产商、村民还是政府,都是损失者。
三亚市综合执法局综合科科长林澜说,通常拆违的机械成本是每平方米25元,三亚为此需要的支出是一亿元左右,相当于一个省级重点项目的投入“而这其中巨大的人力物力成本,更是难于估算。”
就现实交易而言,按每平米10000元市价,撇除“违建”的标签,将被拆掉的楼房实体价值也达到400亿元,相当于2009年三亚市G D P的两倍多。
这也就是每每提及的,“因为土地确权滞后”而引发的连锁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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