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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户欲进京寻求法律援助被堵机场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0月01日23:27  三联生活周刊

  已经被抓到楼下空地的如翠和三哥挣脱开了抓自己的人,扑到妹妹身上灭火,如翠向我们叙述,虽然着火只是一瞬间,妹妹身上已经能看到皮肤烧掉的惨状,这种惨烈,使现场空气紧张起来,周围的人七手八脚开始找土,给妹妹身上浇土。“叫救护车啊,叫救护车啊”,那时刻,她只能听到自己的惨叫。

  现场的车有很多,领导们都是开车来的,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车送她走。就在这时候,又一声惊叫,钟如翠说自己像做梦,看见母亲站在楼角,光着身子,声音很小叫着她和哥哥的名字:“小四,救我。”衣服已经被烧完了,什么时候点的火,下面的人一无所知。

  如奎冲上楼去,这次没人拦他,还有不少人跟了上去,楼顶上已经被烧出了一片小废墟,大伯和母亲分别躺在不同的角落,下面看热闹的人说,两位老人本来想在房檐上点火,没想到汽油威力大,很快烧到自己。钟家兄妹只是哀哭着救护车的到来,20分钟后,钟如翠回忆,她才拉着母亲的手坐到救护车里,母亲似乎还不明白出了什么情况,只是说,好渴,好想吐。母亲的样子,把县城里的医生吓了一跳,说怎么烧成这个样子?县城显然无法处理,匆匆转送抚州市医院,母亲手上的皮已经松脱,医生坚决不让她喝水,因为呼吸道已经烧伤,可是如翠哪里懂,她只能喊,让我妈妈喝点水吧。

  抚州无法处理这么严重的烧伤,简单处理后,一家三口被送往南昌,已经是16点钟。钟如翠还记得,自己一直在央求烧伤科主任,能不能不要做开喉管的手术,妹妹那么美,以后还怎么办?母亲和大伯的生命能否保全?这时她们几姐妹脑子里不再是房子,而是家里人的生命。

  因为病房是无菌病房,姐妹几人一直在外面放声痛哭。母亲和大伯,包括二姐的脸面,慢慢地肿起来。一个家庭,瞬间崩溃。

  除了痛苦,钟家姐妹还有强烈的憎恨。拆迁谈不妥就强制拆迁的结果,从没有这么真实地出现在面前,尽管在拆迁前她们已经多次找了媒体,可是无人搭理,现在她们尝试着往外面拨电话,可是也没有什么好结果,来了几家南昌的媒体,没有下文就走掉了。

  9月11日下午,一个南昌本地人来到医院,钟如翠现在还记得他的模样,可是她不愿意多说,怕暴露了这个好心人。这人来到这里,详细问了情况后,说能够在网络上帮助呼吁。第二天,曾如翠打开网站,头条就是自己家的消息。

  随后是各地记者的电话。本来是极怕事的外来户钟家,转变成了极其强硬。外来户也有好处,在本县没有什么关系,宜黄县无法搬出亲属来威胁利诱。在南昌多年的姐妹也比一般县里居民能利用外面的规则。

  一起现场直播的全国新闻

  随着钟家人来到南昌的宜黄县干部有几十人,而随着媒体曝光,来的人越来越多。每天医院内外,都徘徊着宜黄政府部门的人。钟家人为了避开他们,租在一家隐蔽的小酒店居住。可是,这种方式显然不能避开宜黄的政府部门。

  9月16日上午7时许,钟如翠和钟如九准备从南昌昌北机场坐早晨8点多的飞机到北京,前一天晚上通的电话,“去参加凤凰卫视的节目”。两天前,她们的兄弟钟如奎和钟如田已经偷偷到了北京,在北京寻求法律援助。考虑到可能会遭阻挠,兄弟二人从南昌先坐车到九江,再从九江坐上了开往北京方向的火车。钟如奎告诉本刊记者:“我们不敢在北京西站下,怕他们有人等着,就在前一站霸州下了车,坐公交车到了北京。”

  姐妹二人到机场后,机场还没有开门,又冷又饿,等到7点机场开始营业。“我们刚一上电梯,一眼就看见了房管局局长李晓煌的司机,再一看,宜黄的大批人就站在那里,等着把我们拉回去。有40来人。”他们一直追着钟家姐妹,嘴里始终喊着“谈一谈”。钟如九向我们回忆,她们俩拼命往安检入口跑,跑到那里拽着安检人员的衣服,向他们呼救。“我们跪在他们面前,安检人员一开始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宜黄的人涌过来,把我们往外面拖。安检人员让他们放手,说了两遍他们才放的。”

  看到钟家姐妹情绪很激动,安检人员让她们到里面的座位上休息。“我们因为当时情绪很激动,安检人员叫我们去里面的座位上休息一下,我们都已经吓坏了,非常害怕。因为当时他们那么多人,我们想,怎么连我们的人身自由也开始没有啦?”

  事实上,随着媒体广泛关注,宜黄县领导做出了决定,绝不能让事件扩大,宜黄县的一位领导很委屈地说,自己县里的事,还不能在自己县解决?连南昌尚且无法完全控制,何况上北京了?也就是从这天起,宜黄县领导确立了要把钟家人弄回老家谈话的决心,他们到现在也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合理。

  可是对钟家姐妹而言,此时宜黄县完全不可被信任。钟如翠反复表示感谢媒体关注她们,要不是她们的境遇被曝光,她觉得自己一家人就完了,这也是她坚决要上北京做节目的原因。媒体成为钟家人此时唯一能借助的外力,她们已经决定与政府抗衡下去。

  姐妹俩打了“110”,机场派出所的副所长来了,将姐妹俩请进了办公室。“外边宜黄的人还没走,县委书记邱建国来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进门就跟我们说,让我们一定要理智,但就是不让我们走。我很着急,一直要求登机。”

  为什么不能正常登机?机场工作人员给出的理由是,由于民航大检查,她们不能离开南昌。“宜黄县的副县长刘文波跟我们说,你们去北京上访也没有用,你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解决。”钟如翠告诉我们,“我问他,你凭什么说我是去上访的?今天来的人怎么还是那天强拆的那些人?”

  姐妹俩甚至不能自由地上洗手间。“他们派俩女的跟着我们,开始甚至我上厕所的时候都不让关门。”钟如九气愤地说。两姐妹又恐惧又愤怒,将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钟如九说她由于惊吓过度,浑身很软,瘫坐在厕所的地上,喝了一点水后,还是觉得热得喘不过气来。姐妹俩开始在厕所里求助这两天采访过她们的媒体记者,这时,一场网络直播,通过姐妹俩的转述,经由记者在微博(http://t.sina.com.cn)上开始发布。僵持了近40分钟后,宜黄县政府派人开始敲洗手间的门,钟如九给记者打电话,吓得几乎说不出来话,这些都通过新浪微博即时发布了出去。

  也就是在此之后,钟如九开通了自己的微博,把自己家的信息及时公布,这个微博很快成为钟家的信息发布平台。

  等二人求助的一位记者赶到机场后,两姐妹才敢开门走出来,在机场的一个茶座休息。微博上实时更新了机场的最新进展:“副县长刘文波跟家属说,你们不要被一些媒体炒作。钟家姐妹表示,什么时候谈都需要有记者在场。”

  双方当时达成了协议,第二天上午9点,钟家人、政府以及4家媒体的6名记者一起参加谈判。钟如翠说:“当时抚州的袁才华副市长也在,我们认为这是真的。他们还让我们尽快确定好人员,好安排会议室。”

  当天晚上,钟家人接到媒体记者打来的电话,明天的谈判他们都去不了了。钟家的惊恐在夜晚的骚扰中升级。钟如翠向我们回忆道:“我们躲着宜黄的人住,但他们神通广大,总能知道我们在哪儿。晚上我和妹妹还没回去,就接到大哥的电话,让我们不要回去,说政府的人在敲门。”半夜两点,钟如翠刚睡下不久,手机响了,她很害怕,挂掉后,另一个手机马上又响了。钟如翠吓得抖了起来,她爬起来从猫眼往外望,没看到人,过了3分钟,听到门外有个男人的一声咳嗽。

  一夜惊魂未定的钟如翠第二天晚上被单独叫去“谈一谈关于政策上的问题”。“我问,你们怎么能出尔反尔呢。他们说,这个事情很麻烦,不能让记者介入。我又问,你们是不是不喜欢白天做事,喜欢晚上做事?对方说,我们白天很忙。”

  没有人性的抢尸场面

  9月18日凌晨,钟家人接到医院打来的病危电话,他们赶到医院不过15分钟,大伯叶忠诚就不幸辞世了。伴随着老人去世的,是新一轮的惊恐。

  “大伯脸还是肿的,一点都没有消。”钟如九回忆到这一刻时,还是像当时一样痛哭起来,“医生让我们不要哭,‘你妈和你妹明天还要做手术,难道你们要让她们听到吗?’”她们几人不得不装出大伯还在的样子,时不时跑到隔壁去问候。病房里还有另一个病人,为防止感染,医生让钟家马上决定,究竟是把尸体推进医院的太平间,还是送到南昌市殡仪馆。

  接连遭受过度惊吓的钟家人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一定要拿到一个死亡证明书”。钟如翠跑去找医生,但死亡证明书必须有主治医生盖章才行,最早也要等到早上8点医生上班。钟家人商量,没有死亡证明书,坚决不能送到殡仪馆去。虽然医院的太平间“又脏,又没有灯,还有老鼠”,但钟家人还是决定先把尸体推进太平间。

  在钟家人正商量时,殡仪馆的车到了。钟如凤向我们回忆:“一个人从车子上下来说,这个单子你要填一下。我问他,什么单子,谁叫你们来的?我们不要去殡仪馆,我们就要在这里。”钟如凤一回头,尸体的担架已经被放在地上,医院的那辆手推车被人推走了。“忽然上来20多个人,宜黄县公安局的丁政委在旁边左右指来指去。”大哥钟如满夫妇、他们的儿子、钟如凤都趴在地上护住大伯的担架,但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他们上来把我们拉开,争抢中大伯的尸体都掉到地上了。”而家人的鞋子也全部瞬间不见了。

  到底是些什么人在抢?他们是不是要把尸体拉去火化?钟家人陷入了狂乱中,尸体被抢走后,来抢尸体的人和车迅速走掉。在为没开到死亡证明而担心的钟如翠此时还并不知情,在走廊里她听说了抢尸体的事,又看到了县长苏建国正准备坐车离开。钟如翠拼命地追上刚启动的车子,使劲敲窗户,钟家的其他人这时也赶了上来,在医院门口截住了这辆车。钟如翠告诉本刊记者:“苏建国摇下车窗,我就顺势把头伸进去,防止他开车走掉。我骂他,你怎么这么没人性,上次你来,我们还求你,这次你竟然来抢尸体了。我的头在这里,你拿去,要杀就快点来!”

  这时候,宜黄县公安局副局长黄健带着20多个人冲了过来。“他们一过来就喊,救县长!”钟如九对我们说,“这时候警察也来了,我当时想,终于有人来帮我们了,没想到他们是一伙儿的。”四五个人上来围住一个钟家人,把他们腾空架起。钟如凤说:“那些人里面,我还看到了我大嫂的朋友,我说,都是一个县城里的人,你怎么这么没人性!”

  夜晚很快又恢复了沉寂。惊恐的钟家人跑到派出所报案,“让派出所记录一下,以后有个证据。但派出所说这个立不了案,还是得去找当地政府”。钟如翠告诉我们,原先的宾馆他们不敢再住了,换了一个300多元一晚上的宾馆,觉得相对安全。钟如九原想把抢尸体时拍下的车牌号照片传给媒体记者,但电脑坏了,她打车把照片送了过去,再返回宾馆已经凌晨5点多钟。

  她们不知道,县政府显然不甘于仅仅把尸体带走,面对着在南昌他们无法控制的钟家姐妹,他们还想做更多。

  钟家其他人短暂休息后又赶往医院,只留钟如九一人在宾馆休息。上午,钟如九刚走出宾馆大门,就看见一男一女准备从门口的一辆出租车下来。“那两个人犹犹豫豫的,他们相互使了一下眼色,下来了。我没在意,还准备上那辆出租车。我刚跨进车门,那个女的就上来抓我。”钟如九说,本已经极度惊吓的她一把甩开那个女人,使劲往前跑。“我边跑边往后看,看到那个男的在后面追我。我心里很害怕,怎么办,我快跑不动了。我再一回头,看到换了一个男的在追我,那男的追上来,已经抓住了我的包。我跨上一辆‘摩的’,跟摩的司机说,你快走你快走!”

  钟如九说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摩的司机把她带到自己家附近,觉得比较安全。“我很紧张,不敢休息,蹲在地上先发了条微博,然后给我姐打电话。我姐让我去医院,我们人多还好一点。”

  钟如凤听说有人要抓家里最小的妹妹,很担心,除钟如翠留下照顾妈妈和钟如琴外,她和大哥大嫂以及侄子往医院门口走,准备去接钟如九。“这时医院的院子里已经有很多宜黄的人了。他们还抓着我说,来谈一下。我就大喊,‘政府杀人了,政府杀人了’,抓我的人就愣住了。结果他们就抱住我嫂子,我吓得赶紧跑,另外一个人就上来追我。”

  钟家人往医院外的马路上跑。她们唯一能求助的就是社会上的关注,把事情闹得越大,她们觉得自己的安全才有保障,这几个在南昌市生活了几年的姑娘,已经不像在宜黄那样胆小怕事了。

  钟如凤告诉我们:“我们就站在自行车道和汽车道之间,人多他们就不敢动手。有个协管上来说,你们不能站在这里的。我哀求他说,我们在这里不会妨碍交通的,有人要抓我们。我一回头看,医院外面站的都是宜黄县的人。”钟如九告诉我们:“‘110’来了之后,我跟他们说,求你们救救我们,我们真的好可怜。‘110’的人把我们拉到路边上说,我们在这里,他们不敢怎样。我看到刘县长在拼命打电话,‘110’的警察在和他们谈话。过了一会儿,‘110’的人跟我们说,这些是你们县政府的人,你们最后还是得回到那去解决你们的问题。我哀求他们,你们千万不要走,你们走了我们就真的没办法了。‘110’的人跟我们说,你们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然后就走掉了。”

  钟家再一次陷入了绝望。钟如凤描述当时的情景:“突然间就上来四五个人。他们抓住我大哥,还喊道,把他抓走!我和我妹、我嫂子、侄子也都被他们拖了回去。”一辆县城安石头中学的校车停在路边,钟家人被直接往车里拖。钟如九说:“我们完全没有反抗能力了。我蹬着车门,一个穿红衣服的人从车里使劲拉我。”钟如九被摁到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她看到窗外混在人群中正在拍照的记者,于是用力用脚蹬窗子,举起手让外面看到有人在抢她的手机,这张照片很快在网上流传开来。

  钟家人的手机全都被收走,他们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车上一共有23个人,全是男的。后来我们才看出车子是要到宜黄去的,我脑子都乱了,我从来没想到会被带回宜黄。”钟如凤说。最后他们被带回到宜黄县的龙腾宾馆,被带进一间房间。“有几个女的坐在床边盯着我们,也不和我们说话,我们一看她们,她们就把眼睛转到别处。一会儿邱建国来了,他跟我们说,抚州市陈市长要来了,你们梳洗一下!”钟家人听着又气又恨,钟如凤让这几个女的出去,“让我们有点尊严行吗?”

  见到钟家人后,抚州市副市长陈日武让他们有要求尽管提。钟家人质问道:凭什么抢我大伯?为什么要抓我们?他们要求先恢复人身自由,让大嫂赶紧回南昌,因为病床上的伤员一直都没吃饭。政府要帮妈妈和钟如琴请一个护工,并把医疗药品的清单给钟家过目,因为之前政府承诺给伤员植皮使用人皮,但后来出尔反尔打算用猪皮。

  陈日武当时向钟家宣布了抚州市委对该县8名相关责任人的处理意见,县委书记邱建国、县长苏建国被立案调查,副县长李敏军、房管局局长李晓煌等人被免职、立案调查。他告诉几日来被百般折磨的钟家人:“从今天开始,不会再有人跟着你们了。”

  而原本在病房守候妈妈和钟如琴的钟如翠,一直给家里人打电话始终无法接通。她料定家里人出事了,惊慌着也开始逃跑。在记者的掩护下,她分别乘坐出租车和“摩的”,最终甩掉了宜黄县政府的人,扎进一家沃尔玛超市躲藏起来。17点多,她终于接到家人的电话。“他们说,我们终于可以自由了。我问,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出来了吗?”

  自由只能是钟家挣扎的第一步。目前大伯的尸体存放在宜黄县殡仪馆里,母亲和钟如琴的病情还很不稳定,钟家通过微博再次向外呼救,希望能请更好的医生给救治,他们的恐惧和不安并未消除。守候在家中的钟如奎夫妇除了祈祷家人平安,做得最多的就是大声放出祭奠的哀乐。关于房子的纷争暂时被搁置,可是钟家人大概还不知道,关于他们的谣言正在县城纷纷扬扬,一会儿是他家想要300万元,一会儿是这家人爱走极端,心理不健全,她们姐妹唯一能继续做下去的,就是在微博上继续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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