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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北洋海军遗踪:定远号旗舰残骸被用来建别墅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0月12日10:03  中国国家地理
寻找北洋海军遗踪:定远号旗舰残骸被用来建别墅
  本文作者萨苏和摄影师娄林伟在考察两枚存放于佐世保日本海军墓地的定远舰305毫米开花弹。

寻找北洋海军遗踪:定远号旗舰残骸被用来建别墅
  冈山的“镇远”舰铁锚,在海战中其正面下方右侧被炮弹击中后的弹痕清晰可辨。该锚应为镇远首部的右侧副锚。与保留在北京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另一座镇远铁锚相比,它的形制更为复杂,属于有档锚,各锚环转动如常

寻找北洋海军遗踪:定远号旗舰残骸被用来建别墅
  萨苏在广岛比治山陆军墓地辨认清军战俘墓上的铭文,这里的墓碑风化严重,所刻文字大多肉眼难以辨别,最终,采用电子图像分析手段才识别出了四名清军官兵的姓名和身份。

寻找北洋海军遗踪:定远号旗舰残骸被用来建别墅
  图为甲午战争前北洋海军的旗舰“定远”号,正在岸边工人的牵引下,缓缓驶入旅顺大船坞。甲午战败之日,“定远”舰管带刘步蟾下令炸毁战舰。后来,日本富豪小野隆介出资从日本海军手中购买了“定远”舰残骸,从上面拆卸材料,运到太宰府,建造了这座名为“定远”馆的别墅。(资料图)

  寻找北洋海军遗踪

  中日甲午战争已经过去一百多年。2001年,旅居日本的作家萨苏从一本上世纪60年代的旧杂志上,偶然发现了中国清朝北洋海军旗舰“定远”的残骸,被日本人改建为一座别墅。2009年,在日本福冈,他找到了这座已经几乎被人遗忘的建筑。不过,彼时的军舰此刻却已成了一座仓库的构件。今年9月,本刊特约他与摄影师娄林伟,再去寻找北洋海军遗物,以缅怀北洋海军的英灵!

  定远舰的炮弹与广乙舰的大炮

  薄暮时分,我和摄影师赶到了位于佐世保的日本海军墓地。一抬头,就看到入门处两枚“定远”舰的主炮炮弹屹立在鼓形的石墩上,几乎没有锈迹的弹身闪射着点点寒光,令人顿感肃杀。

  在这块巨大的墓园之中,随处可见军舰上拆下来的铁锚、舷窗、弹丸、弹壳,让人在静寂中仿佛听到战场的喧嚣。今天,这里共保存着“定远”舰305毫米口径主炮的开花弹、实心弹各两枚,此外还有甲午战争时日军从台湾掠来的清军旧式前膛炮6门。

  在密密麻麻的日军阵亡官兵墓中,最明显的,是“赤城”号炮舰舰长坂元八郎太的墓。他曾是日本海军当时最精锐的军舰—“吉野”号巡洋舰完工时的回航主任。“致远”号巡洋舰和它的管带邓世昌,因在军舰重伤后仍然奋勇冲向敌阵,试图撞击敌舰而被人们铭记。邓世昌试图冲撞的日本军舰,正是“吉野”舰,在坂元八郎太调到“赤城”担任舰长之前,他的前一个职务是“吉野”舰的副舰长。

  而黄海海战中,日方记录曾有多艘中国军舰围攻过“赤城”,令日军印象深刻的是中国巡洋舰“靖远”号驶过“赤城”的时候,其炮手用桅盘中的格林炮猛烈扫射“赤城”的上层建筑,给日军带来重大杀伤。实际上,根据中方记载,“靖远”舰并不在围攻“赤城”之列,这艘用格林炮横扫“赤城”舱面的战舰,正是“靖远”号的姊妹舰—“致远”。中方文献记载邓世昌指挥“致远”舰冲锋在前,勇不可挡。他命令官兵,开放舰首尾主炮,同时又发射格林炮,“先后共百余处,击中日舰甚多”。而在攻击“赤城”舰中立下战功的格林炮,很可能就是保留在横须贺“三笠”舰公园的那一门。

  两天以后,在横须贺军港的“三笠”舰公园,我们找到了这门格林炮。

  用手把摇动十个枪管轮番射击的格林炮,在当时可称火力猛烈。在这门炮侧面,还可看到可以扳起的缺口—准星式瞄准装置。它是近代机枪的始祖,北洋海军有多艘军舰装备了这种武器,“致远”舰的后部桅盘中就安装有两门这种小口径速射武器。

  “致远”舰最后的航程堪称悲壮。“致远”舰沉没的海区水深约20余米,在退潮时,其桅杆依然露在水面之上,因此,其桅盘中的这门格林炮为日军所拆卸,并放置在了“三笠”舰公园里,与不远处“镇远”舰的两枚炮弹相守。

  一天以后,我们来到东京靖国神社。这里安放着一门120毫米口径的克虏伯大炮,是被作为在甲午战争中的日军战利品展出的。日方的标注说明,它原是一门要塞炮,在旅顺炮台被获。但是,事后经海军史专家陈悦先生辨识,发现这门所谓的“要塞炮”并非岸炮,而是军舰上的舰炮!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此炮是1886年从德国克虏伯厂进口的一门架退式后膛炮,很可能属于中国军舰“广乙”号。该舰在1887年竣工时安装有两门这种型号的120毫米主炮。“广乙”原属广东水师,后与“广丙”均被派支援北洋海军。由于两舰的120毫米主炮属于旧式架退炮,甲午战争开战前,北洋海军用江南制造局生产的120毫米管退炮(速射炮)为它们实现了换装。此后,替换下来的火炮被放在旅顺炮台,成为岸防武器。为“广乙”舰更换新式速射炮果然大有成效。1894年7月25日,丰岛海战爆发,“广乙”号面对三艘日舰的来袭,英勇无惧。但终因吨位小,火力弱,在日军集中攻击下重伤搁浅于十八岛,成为北洋海军麾下殉国的第一艘军舰。管带林国祥下令焚毁残舰,乘英国船历经艰辛辗转退回威海。英国《简氏舰船年鉴》创始人弗雷德提到丰岛海战时说:“此战如果说到它的闪光之处,那就是‘广乙’号上那位中国舰长表现出的英勇气概”

  然而,“广乙”舰瞬间闪光的背后,却是更深的无奈—“广乙”号和“广丙”号上装备的5门120毫米口径管退炮,是北洋海军仅有的5门速射炮,而日本海军在甲午战前,已经装备速射炮百余门。所谓速射炮,即采用复进装置的管退式火炮,也是19世纪后期火炮技术进步的一大标志,其射速超过旧式火炮5—10倍。当日本海军大量购置这种新型火炮的时候,中国海军却恰恰停止了购买任何军舰和火炮,绝大部分舰只依然在使用架退式的旧式火炮,仅在开战之前匆忙从江南制造局调来这5门速射炮,但已于事无补。当黄海海战打响之后,科技落后的恶果立即显示出来,尽管北洋海军的火炮命中率高于日舰,但因射速低,黄海海战中,日本军舰单位时间内的弹药投射量远远高于中国,中国各舰平均中弹107.71发,而日舰平均每舰中弹仅11.17发,北洋舰队所中炮弹总数高出日舰9倍以上。

  镇远舰的铁锚

  吉备津是日本本州岛南部冈山县的一个小村子,村子里有一座奇特的神社,这座以福田海命名的神社,供奉的非神非人,而是四时被屠宰的牲畜。曾有日本游客发出过疑问—神社中央的神台顶部,为何要放一具船锚?

  大多数日本人不明其因,只有很少的人会说,这是因为锚冠从正面看去,浑似牛的挽鼻,所以放在了这座神社之中。神社还给这座锚一个神号—“不动尊”,大锚正面的梵文封记,据说会同时保佑船和牛的灵魂。

  这是我们要寻找的目标—北洋海军“镇远”号铁甲舰的副锚。

  “镇远”舰是北洋海军旗舰“定远”的姊妹舰。在海军史专家陈悦先生的《北洋海军舰船志》一书中曾记载:“整个黄海海战中,‘定远’、‘镇远’二舰结为姊妹,互相支援,不稍退避。多次命中敌舰遗憾的是‘定镇’两艘铁甲舰的英勇表现终究难以抵消清军在战争全局上的缺陷,黄海海战以失败告终。”

  黄海战后,两艘铁甲舰进入旅顺船坞紧急修理,因为伤重,月余才得以重新出海。1894年11月14日清晨,“镇远”在进入威海湾时不慎触到水雷浮标,舰体擦伤8处,虽经紧急抢修,但因国内唯一可以执行大型军舰修复任务的旅顺船坞失陷,加之天气寒冷,“镇远”舰最终无法出海修复。当晚,管带林泰曾引咎自杀。

  甲午战败,两艘“定远”级铁甲舰的生命和它所代表的北洋舰队走到尽头2月13日,“镇远”舰代理管带杨用霖在“镇远”舰舱内用手枪从口中自击殉国。“镇远”舰被俘,后为日军使用至1912年退役时解体,“镇远”的铁锚,也随之流落异国。

  寻找“镇远”舰铁锚的过程有点曲折,因为我们没能找到去过此地的中国人,而当地人已经对本地存有一只铁锚失去了印象—我们在冈山只从一份材料中看到对该锚属于“镇远”舰有所描述。甚至,向当地人打听“镇远”铁锚,出租车司机也无能为力,因为当地的地图上,居然把“镇远”铁锚所在的神社地址给标错了。最终,一处照片中出现的路标让我们找到了目标。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神社,大殿前供着烹制牛肉的大釜,社后放置着由600万头被屠宰的牛的鼻环建成的“鼻冢”。神社的主神是马面观音,狰狞无比。而“镇远”舰的铁锚,则被高高放置在正对神社大门的神台上,从正面看来,仿佛一具十字架。从后方爬上神台,可以走近这具铁锚,当我们面对它的时候,感觉是一种无形的迫力。锚保存得相当完好,上面的三个锚环都可以活动自如,在大锚的脊部,还可以辨认出当年出厂的铭文和六角星形厂标。锚爪上有一道折裂痕迹依稀可辨,推测这是在威海卫的战斗中为炮弹所伤,正是这一损伤使日本海军没有继续使用这只锚,而把它送进了神社。

  无意中,触碰到“镇远”铁锚的尾部,却听到这枚百年铁锚发出一声如同晨钟般清越的声音,悦耳悠扬。那种声音,可以属于钟磬,却让你无论如何无法想象它会发自于一具重达数吨的巨锚。我惊异地重复触动大锚的尾环,每一次,如梵的清音都同样传向远处的群山。历史,在一瞬间向我走来

  在“镇远”舰大锚所在神台的下方,有一枚锈迹斑斑的大口径炮弹。这枚炮弹是日本海军“西京丸”号辅助巡洋舰在黄海海战后从船舱中找到的,该舰官兵面对这枚未爆巨弹,唯一的感受就是神明在暗中护佑。可以想象,如果这枚炮弹爆炸,由商船改装的“西京丸”号必遭灭顶之灾。他们决定将其奉献给神社以示感谢。

  环绕这枚已经锈迹斑斑的炮弹,依然会让人产生胆寒的感觉。这枚巨弹的260毫米直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北洋海军仅装备有一门这种口径的大炮,那就是“平远”号近海防御铁甲舰的前主炮。“平远”号,是北洋海军中唯一一艘国产铁甲舰,为福建船政所造,代表当时中国造船工业的最高水平。该舰排水量2067吨,1889年5月15日竣工,初名“龙威”,北洋海军总教官琅威理对该舰检查后甚为满意,建议将其调归北洋海军,更名为“平远”。该舰在大东沟海战和威海卫海战中曾英勇奋战,于北洋海军战败之时落入日军手中,后在日俄战争中沉没于旅顺。

  这应该是“平远”号为数不多的遗物。然而,这发炮弹还包含更多的信息,我们发现,这是一发罕见的子母弹—它的上面布满用铅栓封口的子弹槽,里面可以填充钢珠,爆炸时四处迸飞,以便更有效地杀伤地面敌军。这种炮弹用于支援陆军,并不适于攻击敌人军舰,为何却在西京丸的船腹中发现?

  史书记载,黄海海战中,北洋海军所带炮弹不足,大多数军舰一直打到弹尽力竭。这枚平远号留下的子母弹正是在告诉我们当时的情景:满是血火的战场上,已经没有弹药的中国海军,依然在英勇奋战,水兵们把所有能打的炮弹都射向了敌舰

  我们在神社里徘徊,看到“镇远”展翅欲飞的铁锚仿佛一个深沉的长兄,而“平远”锈蚀到火红的炮弹如同一个脾气暴躁的弟弟,两者无言地已经在一起对视了百年。当年“平远”号是为了掩护“镇远”号杀入敌阵的,两者的相守,仿佛带着一种中国传统文化的意味—前世,我们在战场并肩血战,今生,我们在这里相互守望。

  清军战俘的墓地

  从日本大阪的玉造车站向西走,不多远,一个小山上出现一座供奉日本战国时期将军的神社。转过神社,草木掩映之下的便是真田山陆军墓地了。

  这座建于1871年的墓地,埋葬着1945年之前战争中死亡的日军官兵和民夫5000余人。2003年,中国留学生杨海嘉发现该墓地内葬有清军战俘,从而揭开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日方记载,真田山陆军墓地内共葬有6名清军官兵,都是在双方交换战俘前因伤重或伤病而死在大阪陆军临时医院的,被就地葬在了这片土地上。

  墓园为樱树和芙蓉树环绕,但大多数墓碑已年久失修。在整个墓地最北面的一排,也就是埋葬甲午战争中日军阵亡病死的辅助人员,如运输兵、马夫、护士等的区域,我们找到了清军的墓碑。一块上面刻的名字是“清国 刘起得”,另一块则是“清国 吕文凤”,在对面另有一块,文字已经斑驳,依稀可以辨认是“故清国 杨永宽”, 三个人的墓碑形成了一个品字形,仿佛在谈天的样子。在后面侧方,则是“清国 刘汉中”的墓。而在“故清国 西方诊”的墓前,我看到有一束早已枯萎的花束。

  真田山陆军墓地的清军官兵墓,采用了与日军官兵完全相同的方尖碑样式,这是日本习俗中曾英勇作战的军人专用的墓碑形式。他们的墓与日军官兵的墓相互间杂,几乎难以分辨。只是,他们每个人的墓碑上,都有大约30厘米长一块斑白的痕迹,成为辨别他们的最主要特征。这白色的痕迹,原来是什么字,后来为何被凿去了?

  询问守墓人,得知碑上被凿去的是“捕俘”二字。此墓地原归日本陆军管辖,里面除了中国战俘的墓地以外,还有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战俘的墓。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日德关系日渐融洽,当地的德国领事请求将德国士兵墓碑上刻有“捕虏”的侮辱性字样去掉。二次大战日本战败后,听说有一个中国将军来日本索还甲午战争时日军掠去的物品,墓地管理员连忙将清军官兵墓的情况造册上报。此时,因为担心“捕虏”这样侮辱性的词有伤中国人的感情,故此火速将其凿去。不过,中国将军最终也没有来

  这件事听完让人不胜唏嘘。当时中国海军来日特使并非“将军”,而是一名叫做钟汉波的海军少校,他将日军掠夺走的“定远”、“靖远”两舰铁锚以及锚链用同样在抗战中被俘的“飞星”、“隆顺”两轮运送回国,这为中国海军做了一件大事。不过,这并非当时的政府行为,而是钟汉波“利用”其身份私人所为。

  我们在墓碑间寻寻觅觅,有6人长眠于此,而我前几次寻找中只找到5座墓。这片墓地中应还埋葬一名叫做李金福的中国士兵。来来回回中,我又回到“刘汉中”墓前,他的名字旁还刻有“清军马队五品顶戴”的字样。他是此地埋葬的清军官兵中,已知军职最高的一员。守墓人提供给我的资料中是这样说的,刘汉中在战中负伤,为日军所俘,到大阪后,临死前,他口中喃喃:“把我的官职刻在墓碑上。”对于这一行字,我曾有种种解读,然而,一位在日本工作多年的华人老编辑,通过对档案材料的追索,找到了答案—刘汉中,祖籍辽宁,家中世代务农,他是几代人中第一个拥有“官身”的。所以,他至死要把这份“荣耀”带入墓中。无关国家尊严,也无关军人气节,就是这样一个最朴素的愿望。

  就在我回忆的时候,不经意地感到左侧后方,有淡淡的白光。连忙看去,在一排日本“军役夫”的墓碑中,闪出白色的斑点—这是清军战俘墓碑的典型特征。这正是久久寻觅不获的李金福的墓碑。

  这六人,除了“朝鲜皇城清国电报局巡查吕文凤”以外,其他多是北洋盛军官兵。甲午战争爆发,盛军总兵卫汝贵率12营部队,乘招商局轮船,由北洋海军军舰护航至大东沟登陆,驰援平壤。大沽至大东沟航线是中日海军争夺黄海制海权的生命线。9月17日,掩护又一批入朝清军海运的北洋海军在大东沟外与前来寻战的日本联合舰队迎头相遇,提督丁汝昌亲率“定远”、“镇远”等主力战舰迎敌,黄海海战爆发。

  在北洋海军掩护下入朝的盛军部队,曾在船桥里等处与日军迭次血战,最终在平壤战败。关于这些被俘官兵的记载中,找不到战功和壮烈事迹的记载,他们所留下的,只是百年不能还乡的一块墓碑。

  取材于“定远”舰的别墅

  “最好不要和别人说起这件事,不然我这里就不会有人来了。”定远馆现在的主人加来先生对我说道。

  曾在日本电视台工作了35年的加来,收藏了6000件日本各时代的玩具。他从天满宫神社(当地官方神社)租下了定远馆,作为这些收藏品的仓库。加来不是有钱人,每个星期在定远馆门口开跳蚤市场,把它的庭院当停车场赚一些钱来补贴家用。如果大家都不来了,对他是一件很不利的事情。

  加来的担忧不无道理,定远馆曾是日本著名的怨灵之馆。这是一座带有庭院的单层别墅,已经颇为破败,它的建筑材料大多来源于北洋海军旗舰“定远”号。

  从福冈市太宰府天满宫的正门向南,只要走几百步,就可以看到这座带着院子的小房子了。大多数人走过定远馆都会注意到它的大门,那是用“定远”的钢板制成,战斗中被炮弹洞穿的地方苍凉依旧。走进定远馆,几乎无处不可看到“定远”舰的影子,窗框上的支撑梁,赫然是“定远”的两根桅杆横桁;钢制的护壁原是“定远”舰的船壳板,依然带着斑斑藤壶寄生的痕迹

  1895年2月 5日,“定远”舰在威海遭日军鱼雷艇偷袭重伤搁浅,北洋海军战败前夕,管带刘步蟾下令炸毁伤重的“定远”,随即自尽。一年后,日本富豪小野隆介出资两万日元(相当于今天的两千万日元),从日本海军手中购买了部分“定远”舰的残骸,从上面拆卸材料,运到其故乡太宰府,建造了这座名为定远馆的别墅。

  定远馆落成之后,由于这座别墅的特殊,有不少日本军方人物到此访问过,包括日本海军大将岛田繁太郎都曾赠送纪念品。然而,这座别墅,小野居住的时间并不多,他死后其家人也没怎么在这里居住,而是作为客房使用。

  日本舰船模型学会理事秋山红叶在1961年发表的《定远馆始末记》一文称,定远馆落成后,有人到那里住宿,半夜里却隐约看到走动的人影,都穿着中国水兵制服;有盗贼进到里面的时候,听到有声音威严地责问—“税”,恰是中国胶东话里的“谁”。秋山写道:“北洋海军的幽灵一直在这里游荡。”

  小野隆介的后代在定远馆设立了灵位,称“为那些尽管是敌人,但是只要不葬身鱼腹就开炮不止,对国家忠诚、勇武的官兵们的冥福而祈祷”。他们将这座别墅捐赠给了天满宫神社,认为只有神社才能镇得住这些怨灵。但是,传说当地的神官夜里去定远馆中取东西,也曾经与穿中国水兵制服的人相撞,当场吓得发疯。秋山记录了这些以后,有些感慨:“‘定远’舰当初负伤阵亡的官兵就是倒在这些材料上,他们都是死战到最后的勇士,这样善战的‘定远’舰的后身,有如此传说,不是正常的么?”

  我向加来核实秋山的记载时,他不置可否,却说了开头的那番话。说话之时,加来正站在定远馆的门庭之处,头上的天花板贴满了昔日影星们的头像,其中可以看到邓丽君甜美的笑容,极富感染力。在“邓丽君”脸旁裸露出的立柱和横梁却布满密密麻麻的船钉孔—这座建筑的主要木质材料来自“定远”舰上拆下的舱壁和甲板,经历了百年的风风雨雨,这些没有任何漆饰的材料至今大多完好如初,根据“定远”舰施工监督李凤苞的报告,“定远”舰所用的木材,都是当时最好的柚木和橡木。

  定远舰于1880年由德国伏尔铿厂建造,是中国海军史上第一艘现代意义的主力舰。陈悦先生在《北洋海军舰船志》中提到,“定远”舰长94.5米,排水量7400吨,航速14.5节。它是当时东亚地区最强大的战舰,其305毫米主炮的口径在中国海军史上是空前的。甲午战争中,“定远”舰可谓中国海军的中流砥柱,黄海海战一开战,“定远”舰的信旗系统即被击毁,提督丁汝昌裹创喋血,官兵前赴后继,在己方各舰纷纷负伤的情况下,与“镇远”舰一起在日舰的围攻中英勇奋战,中弹二百余发,上层建筑几乎全部受创,几次燃起大火,仍坚持作战。使日军“聚歼清舰于黄海”的目标没有实现。后来,“定远”舰还是毁灭了,但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军中依然有一首军歌长期传唱,歌名就叫做《定远还没有沉吗?》。

  小野隆介为何要建造这座定远馆,今天已经不得而知。定远馆从未被置入日本政府开列的文物(文化保护)中,即便其主人天满宫神社,也没有谁说得清它里面的部件属于“定远”舰的哪一部分。因为这个原因,定远馆的维护十分荒疏。这座别墅的浴室和卫生间,本来是从“定远”舰上整体移来,浴室使用了“定远”舰的舱室门,坚固无比。但因为年久失修,这部分建筑已经在上个世纪末被拆毁重建,拆卸下的部件被作为垃圾处理;空调的缆线,就直接钉在依然带着黑色弹痕的舰材上面;一件被记为从原“定远”舰舰长室取出,属于管带刘步蟾所用的办公桌,被送给了附近的光明禅寺,改制成放置香火钱的供桌。

  上一次来考察时,正值雨季。用“定远”舰上一把座椅改制的海豚雕花木栏,在重修中被拆下,横钉在门外的立柱上,被雨水打成一片灰黑的颜色。同行的中国留学生李紫欢把伞举在木栏的上方,久久不肯离去。她说:“我是大连海边出生的人,让我给‘定远’撑一会儿伞。”

  定远馆,在风雨中慢慢剥蚀。这一次,我们又要离开了,走出院门,告别的时候,我把手放在“定远”舰已经被改成别墅大门的钢板上,试图测量它的厚度。它竟然是温暖的,仿佛一个人的体温。这午后阳光的余温,让百年的遗骸仿佛有了生命。一瞬间,一种难言的情感,酸楚而温暖,从心底涌出来。

  133年前,曾有一批年轻的中国人前往英国格林威治海军学院。他们在临别词中写道:“此去西洋,深知中国自强之计,舍此无所他求。背负国家之未来,取尽洋人之科学。赴七万里长途,别祖国父母之邦,奋然无悔!”此行考察的最后一天,我们站在小田原市高等学校的草坪上,仰望悬挂在那里的“镇远”舰船钟,这段北洋海军学员的誓词,仿佛在随着钟声回荡。

  撰文/萨苏 摄影/娄林伟 选自2010年10月《中国国家地理》“海洋中国”专辑

留言板电话:010-82612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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