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宣传部副部长的“中介”人生

　　文_本刊记者 尹鸿伟 发自重庆

　　一身光环、前途无量的刘健春在2010年7月末突然被检察机关带走，成为重庆市“打黑除恶”行动中倒下的又一名党政官员。其时，他至少拥有“重庆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重庆市新闻工作者协会(简称重庆记协)主席”及“重庆市‘三项学习教育’活动领导小组组长”三个头衔。

　　随后，重庆广电集团(总台)所辖的“重视传媒”总经理周西庭、副总经理金跃、财务总监刘颖及广告公司总经理秦猛等高管也陆续被检察机关带走。有知情者透露，刘健春长期保持着婚外情，因为被情人丈夫实名举报了“并不太出格的经济问题”而被检察机关调查，刘交待与重庆华宇广告公司老总曾志强有经济往来。华宇广告在重庆市有一定的知名度，老总曾志强与重庆广电系统间的交往历史久远，长期都在代理“重视传媒”广告业务，故彼此经济往来复杂，其曾经由于重庆市委宣传部前任领导张宗海和张小川落马一度被牵连，后在刘健春案发前已涉足重庆希尔顿酒店案件被抓。

　　“‘重视传媒’一系列人员被抓与刘健春和曾志强的指认有直接关系，这些人如果如实交待，将会揭开重庆媒体广告代理行业的一些黑幕。”重庆市的一名官员透露，“作为长期在媒体和宣传部门工作的刘健春，其此番落马必然将引发重庆媒体界乃至整个宣传系统的深源地震。”

　　草根副部长

　　“刘健春是大学毕业后从基层记者做起的，基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和背景，后来的发迹更多缘于自己的努力和上级领导的好感。”重庆市的一名资深记者透露，“其实他的新闻业务水平一直并不出众，但是平时为人很好，不太愿意与别人在工作中争风吃醋，同时与同事、领导的关系都比较融洽，使其在复杂的媒体知识分子群体中意外胜出，直至成为重庆市委宣传部副部长。”

　　刘健春生于1965年10月，1986年毕业于渝州大学(现重庆工商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先后在《西南信息报》(现《新女报》)、《重庆晚报》、《重庆日报》工作，从普通摄影记者到摄影部副主任、主任、总编室主任、编委都一路顺利。2000年至2003年，其从《重庆日报》被抽调到市委宣传部新闻处挂职副处长，其间于2002年7月被任命为《重庆日报》副总编辑；在就任《重庆日报》副总编辑不久后的2004年11月正式调到重庆市委宣传部，随后任新闻处长、副部长。

　　“在挂职期间，刘健春谦虚、低调的工作作风深得重庆市委宣传部主要领导的赏识，于是青云直上，但是领导们对他的了解显然有限。”上述人士表示，“在其被检察机关带上警车协助调查之前，一名分管领导还着急地追问他‘到底有没有问题？’他当时表示自己没有问题，顶多是在女人方面有些麻烦，很快就会回来上班。但是没有想到他不但自己没有回来，还牵扯了一大批人不断被抓进去了。”

　　与此同时，刘健春在重庆报业集团工作的妻子也同样被检察机关带走调查。该报业集团的一名知情者透露，刘健春在重庆一些媒体广告代理公司长期占有“干股”，平时一般都由其妻子出面打理，而他则在暗中利用宣传部副部长的关系和权力加以“中介运作”，不断为代理公司拉来广告业务。由于权力过大和业务顺利而且缺乏监督，也渐渐使刘健春放肆起来，后期正是由于其与一家代理公司的女老板发生了暧昧关系，后被女老板丈夫实名举报而事发，随即引爆了其他事件。

　　值得注意的是，原重庆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张宗海和原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广电局长张小川因受贿等罪名而分别被判有期徒刑15年和17年的事件也正是发生在刘健春的事业上升期，应该说刘对于宣传系统官员不当行为的风险是非常明白的。如果刘健春最终被落实罪名，其将成为重庆直辖以来的第三名市委宣传部落马高官。

　　几乎在刘健春被抓的消息传出后，许多人才开始回忆起其平时的言行，渐渐也从中发现了一些端倪，即其经常扮演“中介”角色。

　　目前重庆官场上的说法莫衷一是：刘健春涉嫌为重庆希尔顿酒店幕后老板彭治民担任贿赂中介而被带走协助调查，希尔顿酒店此前因“股东涉黑，违规经营，藏污纳垢，顶风作案，违反社会管理，并故意制造事端，影响重庆形象”被警方停业整顿，老板彭治民已经被抓，其中的关系在于重庆华宇广告公司老总曾志强同时是重庆希尔顿酒店内钻石王朝俱乐部的老板，各方因此而熟悉；刘健春更涉嫌利用宣传部权力封杀媒体报道而获得当事方的贿赂或者广告投放，最终透过广告代理公司的提成获利。

　　重庆市的一名资深记者透露：“在我们采访报道的一些通知中，感觉有些情况的确很不正常，我们也怀疑背后有着不正当的交易，但是对于上级的要求我们只能执行，不可能反问原因。”

　　媒体记者的便利

　　近几年来，由于身居重庆市委机关报《重庆日报》、重庆市委宣传部的领导岗位，刘健春一直有机会接触、跟随重庆市各种领导干部，并做相关政务报道，从而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巩固自己的从政基础。

　　种种常人难以获得的工作机遇，加上个人自身的努力，使刘健春在重庆市官场、媒体界的影响力日益高涨，许多领导和商人都愿意接触他，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自己强大的社会关系网和官场小圈子，并且不断从中获得政治和经济收益。

　　“众所周知中国党报党刊的地位很高，即便是里面普通的记者，如果运用恰当，其特殊的工作身份和角色可以在社会上协调很多事情，尤其是在重庆这样偏重人际关系的地方。”重庆市的一名资深记者说，“更何况刘健春这样的‘特殊记者’呢，其实留意一下就会发现，不少跟随领导报道的记者最后都会获得政治地位和经济待遇上的实惠。当然，要让领导满意也是很考验记者能力的。”

　　重庆市的一名官员表示，伴随着中国社会的不断发展和开放，媒体的作用和影响范围也不断在扩大，使得一些媒体从业人员有了许多社会关系交往的便利和机会，并且在各种单位、人员中进行斡旋，“这样的情况犹如司法界里的某些律师，职业特点使其能够与公检法监狱等部门都发生联系，如果个人故意肇事牟利，外界监督也不到位，往往就会成为一些司法腐败事件的桥梁”。

　　在就任重庆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后，刘健春开始不断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身边的工作人员对他的评价也很好，认为其态度很平和，没有领导的架子，与其在一起工作精神压力不大。由于刘健春显示了一定的工作能力，得到了领导的信任：2009年10月21日，刘主持了重庆市首次举行的“打黑除恶”新闻发布会；2010年6月18日，刘主持了重庆市两江新区成立的新闻发布会。

　　值得留意的是，虽然刘健春已就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高位许久，但其对于“记者”的身份仍然流连忘返，偶尔还在媒体上以记者名义发表文章。在2009年重庆市30名新闻专业高级职务任职资格名单公示榜中，就有着“市委宣传部、刘健春、高级记者”的内容，其不但是4名高级记者之一，而且是少有不在具体媒体单位任职的人员。

　　“清水衙门”之变

　　除了原重庆市委宣传部的张宗海、张小川外，近几年来全国各地也不断有宣传部长被查处：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的云南省委宣传部原部长柴王群、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的海南省委宣传部原副部长鹿松林、被判处无期徒刑的福建省委宣传部原部长荆福生……除了省市级的宣传部部长、副部长频繁出事之外，市县级宣传部长的腐败现象也屡屡发生。

　　宣传部门曾经被视为党政机关的“清水衙门”，而如今该部门的任务已经不是纯粹的抓意识形态了，因为一些宣传部门官员往往还身兼它职：海南省委宣传部原副部长、海南电视台原党委书记兼台长鹿松林；重庆市委宣传部原副部长、原市广播电视局局长、党组书记张小川……众所周知，电视广告业务一直是巨大的财源，可见这些宣传部门官员管辖之下的财和物绝不可等闲视之。

　　另外，张宗海、张小川、鹿松林等在案发后往往被发现皆为“色官”，都同时拥有多名情妇。分析人士认为，除了能够大肆敛财外，其所管辖下的广电系统本身就是美女云集、名利双拥的地方，使这些官员更容易达到目的。

　　以此次刘健春事件为例，其涉及的重庆广电集团下属的“重视传媒”有限责任公司由重庆电视台控股，而重庆华宇广告公司长期以来都在代理重视传媒的广告业务，几方彼此间经济往来复杂。目前，重庆广电集团下辖广告分公司和8个子公司，业务发展共涉及广播电视内容生产、网络传输、广告经营代理及新媒体拓展四大领域。

　　作为重庆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显然刘健春要介入这些利益当中并不难。值得注意的情况是，张小川和刘健春两名先后落马的重庆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其共同的利益纠葛多发生在广电系统上，而很少出现在平面媒体上。就全国的情况而言，除了广州、成都等少数城市平面媒体地位略高外，其它地区的广电系统地位更高、利益更多也是一种不争的事实。曾经，重庆商人雷世明出资与张小川共同成立了重庆广电网络公司，后来这个公司年营业额达4亿多元，几乎成了张小川的“个人银行”，长期支撑着其糜烂消费和境外豪赌。

　　2010年8月11日，重庆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何事忠在市级宣传文化系统纪检监察工作联席会上表示，当前的社会环境既是一个人才辈出的环境，又是一个稍有不慎就会掉下陷阱的环境，既出了许多英雄，也出了一些“狗熊”。

　　何事忠还表示，随着社会的进步、改革的深化，随着管人管事管资产的统一，宣传文化单位已经不是“清水衙门”，也不是一片净土。“对宣传文化干部来说，只要你丧失觉悟和警惕，就免不了要出问题。宣传文化系统最容易出问题的领域，一是项目建设，二是传媒集团的广告经营，三是影视剧制作购买，还有其他一些涉及人、财、物的部门、岗位也容易出问题。”

　　在提醒大家“一定要保持清醒头脑”的同时，何事忠还说，纪检监察工作的职责包括保护、教育、监督和惩处，查处一个人的小问题是为了防止这个人出大问题，惩处某一个人也是为了警醒他人，纪检监察工作的主要责任就是要让党员干部不犯错误。

　　重庆市的打黑除恶行动已推行了一年多，但持续保持高压状态，重庆市委书记薄熙来最近表示下一步将以反腐倡廉为工作导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