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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血荒的3个月:医院倡导患者亲友间互助献血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1月01日15:12  三联生活周刊
昆明血荒的3个月:医院倡导患者亲友间互助献血
10月14日,昆明理工大学津桥学院学生踊跃献血化解血荒

昆明血荒的3个月:医院倡导患者亲友间互助献血
9月6日,云南昆明血液中心,血库内的冰箱差不多都空了

  昆明“血液告急”的3个月

  临床用血的压力绝不仅限于昆明,在全国也是季节性常态。“血荒”的表象之下,核心还是无偿献血制度。与现实的需求相比,这项社会公共政策得到的知识性普及和有效推动,还远远不够。

  主笔◎王鸿谅

  医院的需求

  那个孕妇急救的故事,即便过了半个月,董伟群回忆起来还是有些惊心。她是昆明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输血科科长,在输血科里从业15年,今年老科长退休,她挑起了大梁,一上任,就遇到了昆明10年来最严峻的一次持续性血液紧张。

  “病人是晚上送过来的,大出血,家属慌了,从别的医院直接找车拉到了我们医院,送来的时候,因为失血过多,人已经昏迷了。她以前从没到我们医院就诊,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病历资料,接诊的医生做了迅速诊断,需要马上做急救手术,不然大人和小孩都很危险。按照她当时的状况,手术备血至少需要3000毫升。她是O型血,但当时医院血库的应急储备里,O型血只有600毫升。”

  董伟群解释说:“对每一家三甲大医院来说,血量储备都是一项任务,包括正常储备和应急储备,按照多年摸索出来的经验,具体到我们医院,正常储备应该是A、B、O三种血型每种8000到10000毫升,AB血型3000毫升;应急储备A、B、O三种血型每种3000毫升,AB型1000毫升。这样才能保证临床用血的正常运转。”医院的临床用血量,有明显的周期性,医务部主任李薇说:“七八月份开始,是一个医疗高峰,因为择期手术大都被安排在这个时期,全国范围内都是这种情况。”

  择期手术,是指手术时间并不急迫,在一段相对长的时间内,手术迟早并不影响治疗效果的手术,容许术前的充分准备,达到一定的标准条件,再选择最有利的时间来施行手术。一方面,“秋天身体出汗少,手术后创口的感染概率相对夏天小”,另一方面“七、八月是学校放假的时候,那些需要做手术的家长们才能放下心来处理自己的事情”,李薇也是麻醉科的副主任医师,多年的临床经验,也让她能更近距离地观察到这些患者,她感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血液供应都来自于血液中心,医院必须量入为出。这种周期性,也让董伟群和输血科的同事们每年7月开始都要面临一轮挑战,“只能根据现实的情况来做调整,保证危、急、重症患者的手术,按照轻重缓急,来调配血液的用途,把择期手术先压一压”。只是今年的情况格外紧迫,董伟群回忆:“其实年初的时候,临床用血就紧张过一段,但很快就缓过来了,可是从7月份开始,就一直没怎么缓过来,最紧张的时候,A、B、O这三种常用血型的应急储备,都只有300到600毫升,真的是远远不够。”附一医院是云南省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医院,它的这种窘境,也是昆明市所有医院的缩影。

  这名孕妇是国庆期间入院的,整个昆明的血液紧张已经持续了3个月。“没办法,只能向血液中心紧急求助。”董伟群很明白,“其实一旦医院血库紧张,血液中心也是一样的紧张,不过,血液中心毕竟有更多的应急储备,而且血液中心里也有完备的信息网络,可以及时了解各个医院的血液储备情况,做一些临时调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事情发生在晚上,“不堵车,血液中心调配出了3000毫升的血液之后,可以最快时间送到医院”。前前后后“也就30多分钟”,可董伟群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在血液到来之前,是可以想见的艰难场面,“时间太难挨了,病人的生命指征越来越弱,家属着急,医生们也着急啊,可是没有血,医生们只能干着急”。

  因为血液及时送到,最后是个大团圆结局,一家三口平安出院。医务部主任李薇说起来会不由自主的自豪:“这3个月再怎么困难,血液再怎么紧张,我们医院里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例危、急、重症病人因为缺少临床用血而导致不良后果的情形,我们撑了过来。”但谁也不敢松口气,只要血液紧张还在继续,险情随时可能到来,更何况,“压下来的择期手术还有很多”。

  作为一种应急手段,医院开始倡导患者亲友间的“互助献血”,这并不是亲友间相互输血的意思,而是患者亲友主动到血液中心献血,补充血源,血液中心再根据情况调整库存,优先安排患者的择期手术用血。但这毕竟只是应急手段,李薇的困惑还在于:用血紧张明明是一个社会问题,可是在一般人的认识里,还是更像一个医疗系统的内部问题,除非身边有亲友等着用血,根本感受不到这种急迫性和深层次的根源。”

  血液中心的现实

  昆明血液中心的供血科里,放着一块大黑板,上面是昆明8家血液需求量最大的医院每天报过来的计划,各种血型的需求量,基本都在5000毫升以上,供血科的周医生一直在忙着接医院的电话,他说:“现在,我们根本没法做到满足他们的全部要求,采回来的血只有那些,各家医院匀着给,能给个1/10就不错了。”

  整个昆明260多家医院的临床用血,全部由血液中心来提供,这里才是压力的终端。血液中心血源管理科主任李开红说:“血库理想库存量为40万至45万毫升,但现在每天的库存量往往连10万毫升都达不到。”她感叹,“以前也经历过血液短缺,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每天采回来多少血好像都不够用,有多少就发出去多少,库里根本存不下来,最紧张的时候,血库的冰箱到了下午差不多都空了,只能留下几袋血做紧急备用”。

  昆明血液中心只有一个固定采血点,就是血液中心的采血大厅,但是这里主要接待献成分血的人,全血的采集,还是依靠5辆流动采血车,分别位于昆明百货大楼、百汇、东风广场、大观商业城和官渡广场,都是热闹的商业区。“人流量是一个大前提,”李开红说,“当初设立这些点的时候就仔细考虑过的。”采血车一般每天早上10点到达,下午6点收车,跟商业区的节奏同步,一辆车上配备5名工作人员,负责征询、检验和采血等各项工作。

  采血车风雨无阻,工作每天都不变,今年也一样,可是,血液采集量却有了严重的滑落。“以暑假来划分最明显,暑假前,5辆采血车每天能采集到的血液一共有8万毫升左右,每天的出库量也基本保持在8万至10万毫升,与采集量基本持平,我们就能保证正常库存。”李开红说,“但暑假以来,5辆采血车平均每天的采血总量只有2万毫升左右,周末采血最多的时候也只在4万毫升左右。但临床用血量却在急剧增加,平均每天的出库量连续性地达到了4万多毫升,入不敷出,结果就是现在的样子。”

  寒暑假的采血量减少,几乎已经成了某种固定的规律。“还是那个老问题,大学生和外来务工人员是献血的主力军,按照我们以前做过的统计,占到了70%以上。”李开红说,“你别看这5个采血点的商业区人来人往,真正愿意走到献血车前的,还是以这两个群体为主。”

  一般情况下,这种紧张随着新学期的到来都会有所好转,可今年昆明有些特殊,因为大规模城市建设的需要,昆明的各大高校集体外迁,到了距离市中心20多公里的呈贡新区。大学城的建设早就开始了,陆续有学校在往外迁,但整体的搬迁集中在这个暑假。“昆明城区小,以前周边的高校距离商业区,打个车最多也就十来分钟,现在就不同了。”李开红说,“20多公里的距离,学生们外出活动的频率都会明显降低,更不可能指望他们专门跑到市中心来献血。”

  当下的燃眉之急,只不过是把李开红一直以来的困境集中凸显了出来。招募和组织无偿献血工作,从来都不容易。“我们也用了很多方法,甚至还引入了市场营销的培训课程,跟全国的兄弟单位交流过经验,但大家的局面其实都差不多,血液中心也只是个职能机构,人员、编制和经费其实都很有限,昆明血液中心从成立到现在的20年里,工作量增加了5倍,但是编制只增加了4个,现有编制132人,加上合同工共170人左右。”李开红感慨,“很多事情,并不是血液中心想做就能办成的,就拿5辆采血车来说,前几年连车停在哪里都是个问题,因为一些奇怪的规定,常常被城管驱赶,说影响了市容。这几年把关系理顺了,我才不用老是去跑城管了。我们当然想设立固定的献血屋,可是这个需要层层的审批,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这次,因为大学城外迁带来的困境,我们报了计划,终于在呈贡那边租下了两个商铺门面,准备建立固定献血屋,但是要到明年才能投入使用。”

  持续了3个月的紧张,一直到10月份媒体的集中关注才有了一些好转,采血车前的人明显加倍,每天能采集回来的血量不断攀升。只不过,血液采集回来,还要经过复杂的检验确认安全合格后才能发往医院,单是一道核酸检测就需要8个小时,所有的检验工序全部完成需要4天。所以,用血压力的缓解,并不能立竿见影地收效,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恢复到正常库存,显然还需要一段时间。但这些足以让李开红感叹:“媒体的宣传比血液中心的宣传有用多了。”

  一项公共政策的困局

  李开红从部队转业到血液中心10年了,她刚好赶上了1998年《献血法》颁布之后,从有偿献血到无偿献血的转变。《献血法》的颁布,大背景是有偿献血导致的血液安全问题。血液买卖的泛滥,艾滋病的泛滥,那些惨痛的教训,阴影至今犹在。可是,从有偿到无偿,这是一种观念的质变,“过程太艰难了”。

  李开红回忆:“《献血法》颁布之后,有偿献血和无偿献血并存过很长一段时间,有偿的主要是成分血采集,这个跟献全血不同,捐献的只是血液中的某种成分,可以是血小板、粒细胞或外周血干细胞。采血的时候,通过某种专用的细胞分离器,分离出所需要的成分,其他的血液成分再回输到献血者体内。虽然和献全血一样安全,但献血者因为对许多专业知识并不了解,往往存在恐惧和疑惑,难度更大。”但无偿献血是大势所趋,国家也定下了“一刀切”的时间。“在昆明,真正‘一刀切’是2006年的事情。”李开红回忆,“太难了,那个时候,只能靠我们自己通过血液中心的网络,寻找经常无偿献血的人,挨个上门去做工作,同样的话,要反复地说,被拒绝也是很经常的事情,那也没办法,只能继续找,反复动员。”

  献全血的部分,相对好得多。“1998年刚开始的时候,血液也紧张过一阵,但因为国家很重视,所以政府的参与力度高,用下计划的方式,把任务分配下去。”李开红说,“那个时候,严格地说是义务献血,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偿献血,单位下计划,然后用放假和福利的方式来变相补偿,但这种方式也会出问题,里面总有利益空间,这样就有了钻空子的人,为了完成献血计划,全国很多地方都出现过买人头买指标的事情,成了变相的有偿献血,结果,反而违背了《献血法》的初衷,给血液安全带来隐患。”

  当行政干预力量逐渐减弱的时候,李开红和她的同事们也发现了一个现实:“跟10年前比起来,其实人们对于无偿献血的了解,知识还是一样的少得可怜,很多起码的常识,依旧需要采血的医务人员一遍遍地重复,献血应该是一个有准备的行为,但是从我们5辆采血车上汇集的情况来分析,随机献血的人群,占到了绝大多数。”

  10月22日,记者选择了人流最多的昆明百货大楼的献血车作为考察样本,那些满怀热心而来,却只能无奈而归的人,除了本身的健康情况之外,还有几种常见的问题。首先是忘记携带身份证,为了保证血液的安全,血源的可追溯性,献血者必须携带本人的身份证,这是个常识,但在实际中,很多人却并不知道;其次是献血前3天不要喝酒,需要有好的休息和睡眠,这些也有很多人不知道,尤其是男性,兴高采烈地坐下,掏出身份证,回忆一下,说昨晚刚刚喝了酒,还一再地跟医生争取,说喝的不多,没有关系,自己身体不受影响……单是记者观察的2个小时之内,因为上述两种对话而只能离开的热心献血者,不下30人。

  负责审查健康征询表格的李医生拿出他的记录,说:“别看这么多人来,从上午开始,到15点,完成了征询表格筛选的大概有100人,再经过血液检测,真正能采血的只有27人,效率太低了。”李医生必须很耐心,一遍遍重复同样的问题和回答,再一遍遍提醒不同的人,“献血是一个需要有准备的事情,希望您下次准备好了再来”。

  无偿献血的招募和组织工作,其实都由细节构成,李开红觉得,“关键还是在于宣传和普及的力度”,可这些,血液中心的工作人员有时候真的有心无力。“一个黄金时段的公益广告宣传,胜过我们一对一地说上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但我们没有那样的经费。有时候,一些企业会组织员工集体献血,我们当然很欢迎,可企业也有自己的考虑,希望能够做一些形象宣传,但这些血液中心没办法做到。”李开红甚至不愿意强调献血人群的具体构成比例,“我们一直觉得,无偿献血的宣传应该是鼓励性的,去表彰和宣传那些愿意献血的人,对于没有献血的,也不能道德至上地去打击和批评。毕竟,这项公共政策的目的,是鼓励更多人来参与啊”。

  中山大学人类学教师余成普在清华读博士的时候,关注的问题就是无偿献血,他把这种季节性的“血荒”归结为一种“组织问题”,2007年的时候,他曾经在长沙做过定点考察,人们对于献血常识的缺乏,也是令他惊讶的问题,他在自己调研中得出的结论,其实也与李开红不谋而合。“在一项公共政策的推行和实施上,自上而下的推动力,远远胜过自下而上的改变,在无偿献血的问题上,取消掉计划性的指令,并不等于政府就要完全旁观,指导性的指令,同样可以起到很好的效果。”他说。不过,不管局面如何的困难,李开红都坚信,这些都只是暂时性的问题,她特别反对那种动辄用经济理论来分析,觉得恢复一部分有偿献血才是出路的观点。“从有偿到无偿,这种进步多难啊,明明已经进步了,为什么要走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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