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颂汤的慈善之路

　　文_特约记者 李 莹 发自广州

　　办公室堆满了各种资料，4名志愿者正快速地整理资料，墙上挂着“中华慈善奖”、“南粤慈善奖”的奖牌。朴素，甚至破旧，这是办公室给记者的第一印象。广东公益恤孤助学促进会(简称恤孤助学会)会长、73岁的王颂汤带着助听器，和他的同事在这里办公。他曾任广州远洋运输公司总经理，和慈善的渊源已有近20年。

　　创会艰难

　　“我个人和慈善事业还有点缘分。1992年，广东省团省委举办了广东首次‘希望工程’募捐活动，我看到宣传，找到公司团委书记了解情况后，请他代转400元私人捐款，并嘱托他不必署名。后来，广东电视台直播的滚动字幕里出现了我的名字，被熟人看到，告诉我家人，家人很支持。从那以后，我每年都会捐助一些生活穷困的孩子。”

　　“2002年我准备退休，觉得应该身体力行去做好事，不是简单地出点钱，而且我这点退休收入帮助不了几个孩子，就想搞大一点。我把这个思路和老朋友们一说，他们都支持，大家开始想怎么才能办成这个民间慈善团体。”

　　国务院原副秘书长安成信，全国九届政协常委、省政协副主席林东海，广州军区少将董兆良，广东省政府原副秘书长蒋月明，广东省人大常委、省环保局原局长王荫焜，广东省二轻集团总经理朱淇，广东省铁路集团董事长谢鉴明，广东粮油进出口公司总经理李子荣，广东省委党校教授宋子和，珠江电影制片公司总经理廖曙辉，广州艺博院院长李卓祺，广州远洋运输公司原总经理王颂汤，这12位重量级的发起人，查看了相关法律和文件，咨询过律师后，曾不无乐观地估计创办这么一个民间慈善团体，大概三四个月，顶多5个月就能完成。可是从筹备到成立，竟耗时一年半。王颂汤他们在各大单位中来回奔波100多回，盖了41个公章，才让恤孤助学会找着了“爹”，领了“准生证”，再报“户口”，并陆续办理好银行账户，验资账户转移，税务登记等手续。

　　“当时的政策环境和空间与现在不一样，难！尤其是要给自己找个主管部门。”谁愿意当他们的主管单位呢？王颂汤他们首先想到省政协，因为发起人里有省政协的副主席，还有几个省政协的常务委员。省政协开始说，好事，赞成，但后来又说对不起，因为前几年做了一个决定，不接受任何单位的挂靠。

　　王颂汤他们又联系到省侨办，希望他们当主管部门，当时的侨办主任说很好，支持！王颂汤他们赶紧写报告，侨办批了。这时又出现新问题：拿着侨办的批文去民间组织登记机构去，人家认为不行，这个组织要由侨办主管的话，名称上必须有“华侨”二字，于是又没办成。

　　直到2003年11月，创会一事才峰回路转，王颂汤他们直接找民政厅厅长拍板，同意做主管部门。一波三折的创立过程，让老人们感叹：“我们这是办好事，自己还掏一点钱，没有求名，也没求利，做好事还那么难？”幸好王颂汤他们认定了 “这是好事，应该坚持” 。

　　2004年5月15日，恤孤助学会终于正式成立。

　　获奖

　　2005年11月20~21日，由国家民政部和中华慈善总会主办的第一届中华慈善大会在京举行，116个慈善事业单位和个人获得大会颁发的首届“中华慈善奖”，广东公益恤孤助学促进会成为当时获奖的6个民间慈善机构之一。

　　创会甫一年，获如此大奖，王颂汤笑说属“幸运加努力”。“领奖时，我还觉得自己形象不够好看，所以让我们年轻的同事上去。”回想这事，老人哈哈大笑。

　　首届 “中华慈善奖”得主的称号让恤孤助学会的声望和信誉大增，自然也有助于恤孤助学会的发展。直接来说，就是来合作的单位多了，但也因此，恤孤助学会在工作中碰到一种新困难。

　　“某单位参加我会在汕尾陆河县恤孤助学活动，他们从自己需要出发，来回摆弄小孩子这样那样地拍照。我们志愿者看得很不是滋味，回来告诉我。我当时就拍桌子，告诉他，不能用牺牲孩子的尊严去做符合你们单位需要的宣传，如果下一次再这样，我们不合作，不要他这些钱！”

　　说起这件事，王颂汤依然激动。事实上在采访过程中，王颂汤一再说到要保护贫困孩子的尊严，还提到一些小孩曾羞于承认贫穷，羞于申请资助的问题。“贫穷又不是他们的错，要说有问题，大概和我们更沾边一些。”老人的说法很委婉，但某些单位这种广告策略式的做法，显然困扰着包括恤孤助学会在内的各个民间慈善机构。

　　诚信为本

　　虽然亲历过创立及其后的种种艰难，但王颂汤还是对中国民间慈善事业持审慎乐观态度。认为“赶上了民间慈善事业发展的时机”。

　　“这么多年来的工作，我体会到，当诚信成为社会的稀缺资源时，诚信就是民间慈善团体的生命。”

　　“为什么要重视诚信？给你说过例子吧，今年我们会资助遂溪县1046名孤儿，在逐户家访核查时遇到6岁的戴文才。妹妹一出生妈发精神病走了，一年后爸病逝。今年除夕妹妹掉进尿桶溺死，他把遗体搬进山里埋葬。后来妈回来了，没几天又死了，村里安排一位70多岁佝偻老太陪他。老人拉着我们，泣求带走文才，真是情何以堪！”王颂汤一再强调说，“这可不是故事。我们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当你真的面对那些孩子，才体会到委托你使用和管理的捐款有多么重！”

　　怎样做到诚信？“透明办会加社会监督。公开、透明了，水就清了。我们会的网页上，工作动态、每月财务报表、捐赠清单、资助款使用和汇付表、审计报告等等全部公开，欢迎捐赠人任何时候，可以在事先不通知我们的情况下，前来查询、审核和指导，我们将提供全部资料和工作方便。这种做法不是学习外国的，而是出于对当前社会诚信缺乏的现实考虑。从一成立就这么做了，因为我们太想要一个完全纯洁的慈善事业，如果出了事，那没法交代。所以，我们会对每个项目进行可行性和不可行性评估，预防法律、财务和道德风险。”

　　“除此以外，提高专业水准对保证诚信也很重要。2005年得中华慈善奖后，我在很多场合说过(得奖)是幸运加努力，但如果我们达不到一个让社会认可的水平，人家会说第一批得中华慈善奖的就这么个水准，中国民间慈善事业可想而知，那就贻笑大方了。今天我们有没有勇气大声说，我们能代表中国民间慈善事业的先进水平，即使现在还没有完全做到，明天一定会做到？基于此，我经常和志愿者交流，做慈善是做好事，对一般的捐赠人和参与者来说，这是够了；但是对于慈善团体来说就还不够，咱们心里必须得装着怎样才能把好事做好这事儿，这是社会、捐赠方和受助方对你的要求和评价标准。”

　　让慈善成为一种大众文化和日常行为

　　相关统计数据显示，西方发达国家，如美国等，30%的慈善捐赠来自富人，而平民捐赠占70%。在我国，推广平民慈善其实是有基础的，毕竟中国传统文化里有许多古朴的帮助他人的道理，说起这些，王颂汤就念念不忘这个事例。

　　“2004年6月，我们会刚成立，去河源举办助学活动欢迎市民参加，当时的媒体做了宣传。出发前两天，一位老太太找到我，整整‘审问’了我一个半小时。除表示要参加活动外，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活动结束后，她掏出一大把零钱，表示要资助一个小孩(当时资助一名2000元，后来增到3000元，小学和学前教育阶段每学期发放300元，在初中和高中阶段每学期500元，直到资助款全部发放完)，开收据时，问她名字，她解释钱是街道的一班退休老工人捐的，所以不能光写她名字。据我所知，当时广东普通工人的退休金在四五百元左右，这会影响他们的生活，所以不想接受。可老太太很坚持，她也不说大道理，就是不停表示，钱是大伙决定要捐的，她要完成任务。我们最后收了，这不是含金量的问题，是含情量，这情我们领了。”

　　类似事例，王颂汤脱口就娓娓道来。他得出的结论是，好人愿意帮好人，政府和社会应共同努力，让慈善成为一种大众文化和日常行为，培养更多人的公益价值观，使人们从慈善行为中得到社会的尊敬和精神上的满足。

　　“无须讳言，只要社会存在贫富差距，慈善事业就有其存在的必要。如果相当数量的人群失去了改变贫困的机会和希望的话，这个社会永无宁日。历史总是告诉人们，社会是一个共同体。一个个个体悲剧的积累，是社会的悲哀。如果今天我们抛弃了那些挣扎在困境中的孩子，当他们长大了，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他们维护这个社会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真理从来就是朴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