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生活在尼尼微

　　撰稿·马莅骊

　　毛姆叔有句名言：爱情需要占据人莫大的精力，因为它要求人离开自己的生活专门去做一个爱人。其实，离开自己生活的不仅仅是那些头脑发热的爱人，还有牧师。

　　旧约圣经里最有趣的一段故事是关于先知约拿的。尼尼微是座罪恶之城，恶行滔天难以入目，于是上帝要约拿去尼尼微叫人们悔改，否则全城都会灭亡。约拿却军令不受，反而买了一只船去他施，谁料船遇风浪，祸头子约拿被抛下了大海，上帝还很幽默地派了一条大鱼吞了约拿(这个经典的桥段后来被嫁接在童话人物匹诺曹的身上)。于是，约拿委委屈屈、怒气冲冲地前往尼尼微叫人们悔改……

　　每个牧师都渴望去他施，但上帝的呼召却往往是叫他们在尼尼微生活。

　　亚当就是这样一位“烦恼的牧师”，只不过地点换到了2010年的伦敦南。每个星期天，他一本正经地对着寥寥几名会众布道，会众里有狂热的宗教分子、不知所谓的流浪汉和老是撒谎想从他那里骗钱的小混混。偶尔，他的教堂也会迎来一些想利诱他好让子女进教会学校读书的家长——这个桥段来自编剧及主演汤姆·霍华德的真实经历，他的大学同窗夫妇就是这样把自己的孩子送进了教会学校，这也是《烦恼的牧师》整部戏的灵感来源。

　　作为一个牧师，亚当的生活总是被搅扰、被打断，他没有渴慕真道的听众，除了做律师的妻子外也没有真正的朋友，他甚至组织不起来一个死气沉沉的诗班，教堂里只有一架千疮百孔的管风琴。

　　一天，一个生活在他施的牧师来了，带来了一批他施的会友，这是每个牧师都希望看到的局面：三四百个年轻人聚集在一起，精力旺盛，情绪高涨，源源不断的金钱奉献，各式各样的美食和饮料，而牧师本人就像电影明星般受到欢迎。

　　他施的牧师略微缓解了亚当遇到的经济危机。不妙的是，他的流浪汉会友做了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摸了他施女会友的屁股。于是亚当面临艰难的选择：要么驱逐这名流浪汉，要么面临他施会众的集体撤离。亚当最后还是选择了尼尼微，继续去爱那些微不足道的人，继续他这种看似毫无价值的生活。

　　这就是最真实最现代的牧师生活，不仅烦恼，而且无奈、落寞，甚至失败。相形之下，他施反而显得像是一个谎言。美国最资深的大牧师之一尤金·毕德生说：牧师每天必须面对着尼尼微：一个需要辛苦工作，但却没有太大希望成功的地方——至少从可以量化的评价成功的标准来看是这样的。

　　而作为一种奖赏，牧师又可以看到生活中许多有趣的不为人知的角落：也许一天里面，你要经历葬礼、洗礼和婚礼，那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悲与喜。这也是牧师形象常常在喜剧里生辉不息的原因，而汤姆这位在剑桥大学主修英国文学的才子型演员又加上了自己对牧师工作的理解：身为牧师，最困难的部分就是你无法说不，你的大门永远无法关上。

　　诚然，坚守是困难的。亚当面临的挑战不仅是每天琐碎的现实，还有自己无处不在的野心和私心。他想过上电视，成为一个一呼百应、大众明星式的的牧师，在BBC一套面对上万的全国观众，而不是自己教会里三五会众。他也想过游离，不再将自己的生活成为一种公众下的展览，不必穿着提醒自己身份的牧师袍到处走(即使是在考察色情酒吧时)。在第一季的最后一集里，亚当陷入了彻底的信仰危机之中，就像吉米·克里夫的歌词：Many rivers to cross, but I can’t seem to find my way over…

　　当然，这部BBC短剧并无意向人们布道宣教，号召大家重返教堂；不过汤姆本人在塑造这个角色的同时倒是收获了难得的体验：他对这些渐渐退出西方主流视线的牧师们突发敬意，因为他们勇于敞开甚至抛开自己的生活，陪伴那些尼尼微的百姓们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