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知的环境里成长
有没有人愿意想一想,一代青年不能自由地阅读和思考,将来的社会是什么样子?
何三畏
“您的文章已被管理员转移到回收站。给您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作为中国网民,你应该知道这是一句什么话。这是博客“管理员”给博主的文章下达的“判决书”。判决书送达,意味着判决已经执行。
这份言论判决书是我从一位在读研究生的博客上浏览到的。可怜这位青年,发现某篇文章高兴极了,转过来学习,殊不知,管理员立即判决不准学习。
博主把这份判决书贴到她的博客上,加了一个标题《它又“通知”了》。表明这是经常的遭遇。当然,这也是中国亿万网民经常的遭遇。亿万网民在屈辱中或愤怒或麻木,终归无可奈何,接受现实。但青年的痛觉毕竟是敏锐的,他们要本能地叫喊出来。当他们都被折磨得徒唤奈何,时代应该听到他们内心的惊雷。
然而,这正是这个时代为它最优秀的青年设置的障碍。如果你不思考严肃的问题,不打算负担时代的使命,所谓“民族的理想,国家的前途,人类的命运”全不放在心上,在这个转型的时代,你只想“保全”自己,虽然最终是不是得以保全会很难说,但至少,目前你没有这位博主一样的苦闷,因为你的思想达到了这个时代所鼓励的低度。
问题是这位博主没有被大学修理成统一的标准件,而是保留着独立的人格,怀疑和批判的精神。大学毕业,她又到了她向往的环境继续研习。她的博客显示,她正在顺利成长,正在形成清晰的判断力。不难设想,在今天的社会,一个青年成长得这么好,有多不容易的。他就需要一直保持对占领优先轨道的种种腐朽落后思想的免疫,需要一直抵御各种浅薄的表彰和荣誉的诱惑。
甚至多数的家长,也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像这位博主一样自由地成长。他们见到自己的孩子去琢磨非官方圈定的知识,就会忧心忡忡,觉得前途堪忧。他们听说自己的孩子博客被管理员删除,就会本能地紧张,因为这可能预示着孩子的未来不见容于这个社会。直到走出了学校,网络还要对自觉寻找思想资源的青年实行围追堵截。
其实,思想裁判的荒谬和思想管理的混乱,从来都昭然若揭。例如,秦晖先生的这篇文章,转到这位青年的博客里被管理员删除,但在中国管理的大量的网络里,却存活得尚好。这就是说,管理者有时也跟被管理者一样,心怀茫然和恐惧。关键词总是有限的,他常常不知道删除什么为好,只知道删得多比删得少好!删得少,“删漏”了,是不正确的;删得多,“删错”了,总是正确的,可能会受到奖励,至少是不受追究的。
具体地说,管理员不需要读过,或者读懂批左评右、持论中正的秦晖先生,从而判别是不是敏感,就可以恶作剧般地删之大吉。而在如此风声鹤唳的“管理”之下,如果有一位读者去追问秦晖这篇文章本身有没有违法犯罪嫌疑,那就迂腐得太不合国情了。
秦先生是1980年代的幸运。他已经成为今天中国的社科知识的一大重镇,在这个苍白的时代,秦先生告诉了我们不少知识。这是因为,那个时代有一道允许像他那样独立思考和不屈探索的缝隙,从而给今天留下了几位硕果仅存的知识精英。今天的青年阅读他们,正是人类知识的自然传承。
今天应该担心的是,我们可能给以后的时代留下什么,而不是把上世纪的遗赠遮蔽。有没有人愿意想一想,一代青年不能自由地阅读和思考,将来的社会是什么样子?而今天的大多数青年的思想,已经成功地“去敏化”了,这是不是预示着一个民族的思考能力的下滑线?
但是,一个有志向的青年现在就应该明白,将来的社会一定需要没有被今天的“管理员”成功禁锢过的孩子去担当。当你站在二十多年后的文化讲台上,你会说你不知道当年秦晖先生讲了什么?你跳楼去吧。你说那时管理员不准读秦晖,你也不会受到原谅的。你说你不当教授,你去做官,管理公共事务。那好,面对是不是继续巩固和建设“局域网”,以及网络公司宣布“互不运行”、未经依法裁定即删除公民言论等是不是违法的现实而棘手的问题,你如何决策?按今天管理你的办法管理下去?历史给不给你这样的机会?
当然,这些问题主要不是今天的孩子们可以把握,而是上辈的问题。所以,我认为,今天给一个主动找到秦晖先生的文章来训练自己的孩子一巴掌,是对历史和民族的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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