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店“书记大考”迎来第五个年头。全镇38个村书记集中在公共场合，向现场的人大代表、村民中的党员、非党员代表等公开述职。5年间，共有12名村支书因遭“差评”而被罢免。据悉，村支书接受非党员群众评议的形式，现已在通州区全区的11个乡镇推广。

　　北京永乐店镇“双述双评”新模式

　　38位支书述职 5000村民评判

　　□《民主与法制时报》实习记者 居 杰

　　“我是38个村支书中唯一脱稿的。”

　　说起10月26日的村支书“述职大会”，陈冉对自己能现场脱稿述职一脸自豪。

　　陈冉是北京通州区永乐店镇陈辛庄村村支书，是一名刚当选村支书的大学生村官。该村上一任村支书王洪金，因在全镇5000人大会上“述职”未过关，在之后的换届选举中败给了陈冉。

　　“通州区永乐店镇村党支部书记述职大会”是永乐店镇村级干部“双述双评”考核机制的重要环节之一。这项制度始于2006年，之后每年都会组织年初述职、年终述职、群众测评、组织考评等四项工作，已经连续进行了5年。通过考核，能者上、庸者下，“撒谎不瞒当乡人”，干部是否胜任最终由群众说了算。

　　全镇一共有4.5万人，每次都会从38个村中选出5000村民参与述职大会。选出的村民一般都是人大代表、村里有影响力的群众、党员等。村支书们的述职时间要求不超过3分钟，除了要向5000村民公开介绍“今年承诺干的事，哪些干了、哪些没干”外，还要交代明年准备为村民干的实事有哪些。村支书的发言必须“捞干的”，不许“整虚的”。

　　大学生村官首次述职

　　“村里大约300人，除了部分老人行动不便外，90余位中青年村民都去了。”10月26日一早，第一次以村支书身份参会的陈冉，带领本村村民代表来到位于镇中心东侧的文化广场，排队入场，等候述职开始。

　　第三位村支书讲完后，轮到了陈冉，下意识地整理一下衣服，走上主席台，开始讲述自己2010年的工作总结和2011年的工作规划。

　　“还行，不是那么紧张。”陈冉第一次上台述职，心情颇为兴奋，“永乐店镇有38个村支部书记，我就要拿出跟另外37位村支部书记的不同来。第一点不同就在于，我是唯一脱稿的。”

　　陈冉此前担任小务村主任助理，也曾帮村支书草拟过发言稿。今年轮到自己述职时，则亲自动笔，“写完之后就熟记于心”，对2010年的工作很清楚。

　　在向《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介绍自己2010年所做工作时，陈冉声音宏亮了很多，侃侃而谈：“今年主要做了8件事情，第一件是以党支部的名义为60岁以上村民发放生活补贴，每人发20块钱；第二件是筹集56万元，修建了总面积8000平方米的道路，而且村里面一分钱不用出；第三件事是投入约40万元，修建了两处公共厕所和一处健身场所；第四件事是投入8万元安装农田灌溉设施……”

　　陈冉一股脑儿将自己2010年为村民所做的8件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并称“这些只是相对比较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小事情，由于述职大会上发言时间有限而来不及说。

　　据永乐店镇党委组织部部长杨志勇介绍，年初的述职主要是结合民主制度开村代表会，而年终则是总结本年工作、计划来年工作。那么陈冉又有什么计划呢？

　　“为村里促进林下经济发展争取更多政策、资金和技术上的支持，为路远的学生家庭发放交通补贴，由家长统一联系车辆沿途接送。”陈冉说要用自己的思路，为村民谋利益。

　　“陈辛庄村被称为秀才村，所以碰到什么事情大家比较讲道理。”陈冉说自己也来自江苏徐州的农村地区，对农村生活比较熟悉，所以能够及时了解并且化解村民的很多问题。

　　由于前任村支书是因述职测评不合格，继而在换届中落选，陈冉对这项制度的感受也就复杂了一些。

　　“既然作了承诺，那只能真抓实干，不然明年述职的时候，老百姓立马就不满意啦！”尚不满27岁的陈冉充满干劲，而且经验丰富，在北京市委组织部组织的留任村官培训会上还代表通州区作过经验介绍。

　　今年述职后的测评结果尚未统计出来，但是陈冉很自信：“从4月份上任以来，老百姓对我的态度已经由怀疑变为接受，有很多真实想法现在都愿意跟我讲”。

　　村支书“互相较劲儿”

　　陈冉通过村官考试来到永乐店镇的时候，“刚好赶上第一届述职大会”，所以对这项制度并不陌生。

　　“双述双评”工作开始于2006年，每年开“述职”大会的时候，陈冉等大学生村官便跟着镇党委组织部部长杨志勇一起做一些服务工作。

　　2006年11月7日，第一届“述职”大会召开，说起当时开展这项工作的原因，杨志勇介绍：“过去每年年底也都有考评，但只是镇党委领导与38个村的支部书记进行总结，没有群众参与。当初召开述职大会，一是为了让群众参与；再一个也可以增加横向比较。通过竞争，让支部书记多干实事。”

　　杨志勇与陈冉在介绍中都多次向《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强调“干实事”三个字，这也是“双述双评”制度的重要目的之一。

　　但是这项制度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得到认可。“有的支部书记不太愿意用这种公开的方式。”杨志勇介绍。

　　“以前一年到头，干的多也好少也好，村与村之间的横向比较不明显，群众监督也不明显。但制度实施之后，一到述职大会，各个村的人都在台下坐着，工作情况相互比较后，大家一目了然。”提起第一届述职大会，杨志勇心情笃定的同时也有感慨，“那么冷的冬天，有些村支书是流着汗上台的，心里是真没底。”

　　兴隆庄村支书杨德安是永乐镇2008年述职测评中唯一的“满分村支书”，没有一个差评，但是在短短3分钟的述职结束后依然紧张得跑厕所。

　　由于每人限定发言时间不超过3分钟，不许拖泥带水，大部分村支书都像杨德安一样介绍得十分简洁，所有政绩几乎都以数字表述。比如，“投资7万元，更换农业用电表，改为磁卡表”，“为村民每人每月发放煤气补助10元，医疗保健补助10元”。2010年38位村支书的述职报告字数短则400字，最长也不过700字。

　　述职大会开展后，横向比较显著增强。除本村村支书外，村民们还需为其他村的村支书打分。述职现场，村民们一边听一边议论，“攀比”村支书们的政绩。“他们村过年每家发牛肉，咱村没有。”听到其他村福利好，永二村一名村民给自家村支书评了个“一般”。杨志勇认为，相互打分既能激励优秀村干部，又能给后进村“难以交差”的压力，增加他们的危机感，让大家通过“较劲儿”达到进步。

　　这项制度开展5年来，“谁干实事谁得分就高，老百姓就选谁”的局面愈来愈明显。凡是群众满意率低于80%的村干部，都要由镇党委进行诫勉谈话。“成绩”较低的村支书，将被镇党委要求整改。村支书需要按照整改时限、条目拟成方案，上报镇党委组织部，然后进行业务归口，由所涉及的行政主管科室负责验收。验收之后，还要再组织党员、群众对该村支书进行“二次打分”。对整改结果仍然不理想的，有的由于年龄偏大或能力较差，便自动写了辞职报告；有的则被镇党委免职。

　　过去5年，永乐店镇共有12名村支书被劝免甚至罢免，也有村支书因为连年工作成绩优异，群众满意率高，被调往开发区委以重任。

　　测评范围扩大

　　“双述双评”制度实施5年来也在不断完善。

　　今年的述职现场增加了群众发言环节，4名群众代表上台，点评本村书记的工作。杨志勇称，这是为了提高群众参与度，“面对面”的形式也提高了群众评述的公开、诚实程度。

　　增加群众发言的同时，则将群众测评推迟到述职之后，改为各村在自己村里进行。

　　往年的述职大会，5000余名村民代表在入座时都会领到一张民主测评表，述职结束后现场评议。评议的内容分三项：一是工作能力、业务水平；二是办好事、办实事的情况；三是仪表、口才、礼仪、形象等综合印象。

　　但是今年述职大会开始后，现场村民并没有领到民主测评表，最前排也没有摆设回收测评表的纸箱。

　　对于取消“现场打分”的安排，村民们并不知情。“不打分我来干什么？”永三村村民张女士已经是第五次参加述职大会，她说：“过去几年打分确实起作用，他们(村支书)怕我们打分低，所以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实事。”不过也有村民认为，是否能现场打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了解各村的发展情况。鲁城村一位村民说：“在这儿听听其他村支书的述职报告，再和我们村比较一下，以后有什么差距可以和村里提要求。”

　　对于取消“现场打分”的原因，杨志勇称：“是为了防止5000人集体退场时出现安全问题，今年对村支书的测评回到各村进行。”杨志勇还介绍，11月底全镇各村要完成对两委班子(村党支部委员会和村民自治委员会)的测评，届时两委班子还要述职。

　　“今年来参加述职大会的5000人，占全镇村民的11%，其中大部分是党员、村民代表和各村有影响力的群众代表，所以村两委述职时还是由他们打分。”他认为，取消现场打分不会降低村民参加村支书述职大会的积极性。

　　模式值得推广

　　永乐店镇“双述双评”制度实施5年来引起了上级部门和专家学者的广泛关注，已经有其他区县开始试行这种做法。

　　通州区委书记王云峰介绍，现在通州区其他乡镇已经全面推广这种做法，不过形式不太一样，根据各乡镇实际情况具体确定。目前这种5000人规模的述职大会永乐店镇仍是唯一一个。王云峰还称，这项制度对整个区的基层干部产生和任免机制都有影响，“像两委换届，群众评议就是基础。这种做法就是为群众发表意见提供了一个平台。”

　　“农村能有这样的做法很不容易。”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党国英坦言，即便在各个省市来看，由村支书向广大群众述职的做法也是非常领先的。

　　党国英介绍，在农村，党支部书记比村委会主任拥有更加核心的权力，甚至可以说控制着农民的生存资源，对农民的生存状况影响很大。村委会作为行政机构，可以进行基层民选，能体现群众的意愿；而对于村支书的政绩，群众却几乎没有话语权，难以评价。因此，“永乐店模式”可以作为深化民主改革的经验推广，首先应在农村铺开。

　　党国英建议，下一步可以将述职评议的程序再具体化、透明化。一方面，应向群众公开所有打分结果，避免这种评议流于形式；另一方面，对于村支书在什么情况下将被罢免更换，应更加明确，保证群众在知情的基础上行使这项权利。

　　对于该项制度，当地群众的看法则不太统一。11月4日傍晚，家住镇中心不远的张大爷照例出来逛街，逛到开展述职大会的文化广场边上时对《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说：“很多人一年也就来这儿一回。反正平时也没什么事，来听报告还有20块钱补贴拿，那就来呗。主要还是希望村干部能多为老百姓办点大事、实事，比如多解决一些就业问题、医疗问题以及养老问题。”

　　家住镇中心永乐大街附近的一位村民则称，虽然有些村干部述职流于形式：“但总体上感觉这个方法还是很好的，毕竟也会有很多群众热衷于集体事务。述职大会能够让村干部的工作不再那么神秘，群众监督更加容易。”

　　而针对是否会有村支书为了有事可述，搞形象工程的质疑，杨志勇解释：“即便是表面功夫，但那个事儿也明明白白摆在那里，老百姓看得到，并且能够分辨出对群众是否有益。”

　　据了解，该镇还将从今年开始在全镇范围内开展“三评议、三公开、三达标”活动，把评议的对象扩大到38个村的党支部、村委会班子和全体党员。在述职的基础上，以户为单位对村党支部、村委会班子和全体党员采取无记名投票方式进行评议，群众满意率与比较满意率均在95%以上为达标。到2011年底不满意率仍高于20%的村级干部，镇党委将进行调整或罢免，对不满意率高于20%的党员由镇党委组织部统一进行集中培训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