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省城的家庭主妇们为黄瓜一夜之间又涨价两毛而纠结时，有一群卖菜的商贩正站在清晨的寒风里一筹莫展。他们曾经从“游击队”变成“正规军”，并“大战”附近“游击队”，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如今他们又变回了被撵来撵去的“野摊”。这个市场就是山师东路农贸市场，从去年3月份至今的600多天时间里，该市场数度变脸，东家几番更替。商贩们酸甜苦辣的经历，折射出城市管理思维的更新与演进。

　　本版撰稿 记者 张恒

　　不容商量的撤柜通知

　　11月21日早上七点，济南的空气中透着微寒，师东新村通往山师东路的马路上车水马龙，苗秀芳的菜摊和一干副食调料摊、肉摊等摆满了路边。每天凌晨四五点钟，将近50岁的苗秀芳都要一个人出门批发蔬菜，将上千斤的白菜萝卜运到这条马路上。

　　已经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的苗秀芳头发蓬乱，老主顾实在太多了，她因顾不上与记者搭话而感到不好意思。

　　她拿菜或者找零的手伸出来，满是裂口。“外边太冷了，站上几个小时就冻透了，还是以前在‘地下’的时候好，也不知道啥时能回去……”

　　苗秀芳已经在这地界上卖了16年的蔬菜，她所说的“地下”正是去年山师东路“退商还路”改造之后的农贸市场，当时这家市场由地上大棚式变成了地下室内式。

　　“今年7月份收下一年租金的时候，市场办公室提出要装修，当时说装修不停业，装到谁家的摊位，谁家就歇几天，大家轮流歇，市场不关门。”对于这一提法，苗秀芳说市场业户都非常认同，也都很爽快地交齐了租金。

　　但是8月20日左右，市场主办方突然下发通知，确定将于8月25日起重新装修市场，所有业户都必须在此之前搬离。“最难的就属我们这些卖粮油副食调料的，四五天的时间根本找不到新的门头，也不好找仓库，我们这么多东西往哪放？”卖了十几年副食调料的陈宏举愤愤地说道。

　　业户们纷纷找到市场办公室进行协商，要求多留给他们一些机动时间，但市场办公室显然说了并不算，无奈之下，每家业户出了一个人，第一拨凑钱打车、第二拨步行去了市场的主管单位历下区文东街道办事处。“办事处的领导倒是不错，看我们淋着雨赶过去，专门找车把我们送回市场，还跟着过来一起商量，可商量了半天，装修日期连一天都没延后。”卖了十几年鸡蛋的陶艺如此回忆当时的情景。

　　8月25日，随着市场两边的卷帘门缓缓拉下，山师东路农贸市场正式停业。“最终达成的唯一共识是，销售粮油副食调料的商户可以将货品整理好暂存在市场内，可装修完毕后几家商户却发现丢了几千块钱的东西。”陈宏举说。

　　并不幸福的“地下生活”

　　苗秀芳说，从去年入住地下农贸市场至今，整整一年零八个月。

　　作为历下区第二条“退商还路”的道路，山师东路于2008年2月份开工提升改造，3月中旬，山师东路拆迁完毕，原来的地上大棚式农贸市场也被拆除。为保证附近居民的“菜篮子”，地下农贸市场被率先提上建设日程，差不多一年之后交付使用。

　　据苗秀芳回忆，市场建好后招商时，绝大部分都是先前地上的老商户，2009年3月17日，他们和市场办公室签订了租赁协议，3月20日，市场在各界对山师东路“退商还路”的质疑声中“低调”开业。“当天只入住了四五家业户，附近很多居民根本不知道开业这回事。”苗秀芳这样回忆当时的情景。

　　从4月1日开始，更多商户陆续入住，虽然签合同的业户达80多家，但真正在经营的也就一半多一点，还有不少人试图转租或者一直观望，人气不旺导致农副产品品种不全，品种不全又导致人气更加不旺，如此循环往复。

　　“去年三四月份我们入住的时候，市场办公室说得好好的，市场一开业，地上的马路市场就不能再有了，要不然，在地上摆摊每月只交几十块钱的费用，我们在下边却得交成百上千元的租金，成本上就没法和人家比，再有，老主顾们既然在路边就能买到菜，还何必再到下边来呢……”对于刚开业时的情景，卖鸡蛋的陶艺仍历历在目。

　　“最难捱的时候，地上马路市场俩人摆摊都忙不过来，我们在下边一下午都不开张，反映了很多次，街道办也一直在取缔，可是取缔的工作人员早上八点多才上班，下午五点多就下班了，摆摊卖菜却是早上八点之前和下午五点之后的事情，逼得我们连租金都赚不出来。”一直跟随父亲在市场卖菜的小伙子徐虎说道。

　　三个“东家”的来来去去

　　事实上，对于苗秀芳们来说，“野摊”的生活方式，他们也并不陌生。

　　“16年前，我们两口一结婚就来到山师东路上做买卖，当时根本没有正规的农贸市场，大家都是在路边摆个摊，就是所谓的马路市场……”苗秀芳说，那时候政府也不是完全同意在路边摆摊，但是管得比现在宽松，他们仅仅挪过几次地方，后来真正像样的大棚式市场，是由工商部门建起来的，由济南市工商局历下分局山师东路工商所管理，不少常年在附近摆摊的老商户也就随之入住了。

　　但这个条件并不太好的市场，随着山师东路的提升改造，暂时消失了。与老市场一起消失的，还有山师东路工商所这个“东家”。

　　实际上早在1995年，国家工商总局就发布了《关于工商行政管理机关与所办市场尽快脱钩的意见》，各地工商部门开始与所办市场脱钩的试点和尝试，济南的新世界商城、海鲜大市场等老牌市场都是在这波“脱钩潮”中实现了市场化运营，13年之后，山师东路农贸市场也终于最后一个走出了工商部门的“怀抱”。

　　苗秀芳也清楚地记得，2009年再次入住市场的时候，“东家”已然成了历下区房管局。

　　“房租高就不用说了，服务设施也不行，这么多商户和顾客，两边建起来的厕所不让用，手机没信号，客人来买菜自行车还得停外边……”说起地下农贸市场刚开业的情景，苗秀芳一口气列举了这么多“罪状”，在他们看来，房管部门缺少管理市场的经验。

　　最要命的是地上“马路市场”的存在，这把原本属于地下市场的生意全都抢走了。

　　终于，地下市场艰难运转不到一年，房管部门管理人员便黯然离去，市场正式交由其所在的文东街道办来管理，于是就有了开篇那一幕。

　　商户不打游击买菜才方便

　　“地下农贸市场一个月上千块的租金已经交上了，这里每个月还得再交四五百块钱的房租，这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啊……”卖鸡蛋的陶艺为了不耽误生意，又临时从师东新村小区内租赁了一个非常小的门头，陶艺说，当时文东街道办承诺10月份就能装完入住，可现在11月都快过去了，业户们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其实十几天之前就已经装修完了，到现在也不让进。”陶艺说。

　　“去年才建好的市场，能有多旧啊，柜台都是统一订制的，地面是防滑瓷砖，我们觉得没什么不好，可是这次装修都给砸了，多可惜啊。”同样是市场老商户的刘成亮感叹道。而且对于新的装修格局，商户们也很有意见。“这次装修硬生生地在我们摊位中间加了一堵墙，你说我们两口在一起卖肉，这多不方便啊，再说我们的冷藏柜、肉板也都没法放了。”卖肉的于桂荣说道。

　　“原来市场归工商管的时候，我们这些老商户得有七八十家，去年改造之后，大部分都留下来了，可是现在你看看，还在马路边摆摊的有几家？”陶艺说，老商户大多干了十几年，积累了一部分客户，做起生意来容易些，新来的商户们基本上都干不住，陆陆续续都走了。

　　“一会在这一会在那，买个菜也不方便。”对于附近居民姚雪梅老人来说，她更希望市场能固定下来，商户能固定下来，她说，喜欢吃谁家的白菜、谁家的豆腐，她心里都有数。

　　文东街道办方面则表示，目前市场方面还有不少细节需要完备，他们会尽快收尾开放市场，让商户尽早入住，方便居民买菜。

　　他们是活跃市场的服务商

　　前段时间发生在印度的一条新闻：新德里市政府想在英联邦运动会前驱逐小摊贩，结果被告上了法庭。印度最高法院在判决书中这样说：不能因为路边摊贩贫穷、无组织，就让他们应享有的基本权利处于混乱状态，也不能用不断变化的行政规划来决定他们的基本权利……

　　山师东路农贸市场的商贩面临同样境地：起初，他们被从马路的这边撵到那边，后来他们被从“地上”请到了“地下”，现在，他们又被从“地下”撵到了马路边；他们的货品安全得不到保障，也从来没有商量的余地留给他们。当老商户越来越少，市场越来越冷清，附近居民需要去更远的地方买菜，没有任何一方会从中受益。

　　套用印度媒体的评论，无论他们卖什么，蔬菜、粮油、鸡蛋还是猪肉，他们都满足了这个城市重要的需求，他们不是乞讨者，他们是让市场变得活跃起来的服务商。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本文来源：山东商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