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市一家高层写字楼的12层，有两家机构托管幼儿，而托管时间和幼儿园几乎一样：上午8时到下午4时30分，孩子们被安排了学习、自由活动、午休和中餐的时间

　　法治周末记者 焦红艳 发自北京

　　据知情人透露，位于北京南四环附近，一座名为远洋自然新天地写字楼的12层，有两家“幼儿园”，在这里的孩子，学习生活怎样？家长是否会担心孩子们的安全问题？带着这些疑问，11月19日，《法治周末》记者走访了这两家“高空幼儿园”。

　　写字楼12层现“幼儿园”

　　远洋自然新天地共14层，除了1层至3层租给超市使用之外，4层到14层均为写字楼。

　　出了12层电梯间往里走，左手边和右手边各有名为“起步摇篮”和“北京立志汇贤”的两家机构。《法治周末》记者在这两家均看到了很多孩子，小的两三岁、大的五六岁。

　　据了解，这两家机构中，一家主要接收较小的孩子，一家主要接收稍大一点的孩子。孩子的托管时间和幼儿园几乎一样：上午8时到下午4时30分，孩子们被安排了学习、自由活动、午休和中餐的时间。

　　同时，这两家教育机构的工作人员都向《法治周末》记者解释：这里有喷淋系统，消防设备完善，配备的老师人数也是足够的，所以孩子是安全的。

　　但是在这里，《法治周末》记者没有看到专门针对孩子的消防设备。

　　每天下午4时30分，是孩子们的放学时间。在“立志汇贤学前班”的门口，早有多位家长等在这里。

　　一位妈妈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她的孩子以前也在附近的公立幼儿园上学，但是两年前转到了这里。

　　“这个学校以前在我们的小区发过广告，过来看了看，觉得很好。主要考虑到孩子该上小学了，希望她能学点东西。这个学前班的孩子都是五六岁的大孩子了，在这里能学习小学一年级的课程，语文、数学、英语，都能学。我们觉得这里比公立幼儿园里学的东西多，老师也挺好，所以就一直在这儿上。”

　　这位妈妈就住在附近，早上8时将孩子送过来，下午4时30分将孩子接回去。

　　“我的孩子以前不爱说话，送到这里之后，老师针对他的特点，非要让他说话，甚至到了放学的时间，如果该说的不说就不让他放学，必须说完了再回去。我们一听到孩子抱怨说‘某某老师今天又说我了’，我们就知道老师又管他了，反倒很放心。老师每次见到我们家长，沟通的也很好，我们能感觉得到老师对孩子很用心。”另一位妈妈说。

　　“我们孩子以前上的幼儿园，据说老师打孩子，听别的家长说这里老师挺好的，所以把他转这儿来了。”另一位家长说。

　　同来的几位家长都对这家教育机构评价颇高，比较一致地认为：这里学东西多，老师负责任。

　　至于安全隐患问题，家长们都表现得不以为然。

　　“要是这么想，那什么事都不能做了，呆在家里不是也有可能煤气中毒吗？上海大火，不是呆在家里也出事了吗？”一位等着接孙子的老人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走在路上也有可能出车祸，发生火灾的可能性毕竟很小，如果连这个也考虑，哪儿都是有危险的。”另一位家长说。

　　家长甚至对记者提出这样的疑问显得很忌讳，不愿意再多说下去。

　　此前，记者曾以在附近上班、想把孩子送到这里托管为由，询问其中一家机构的老师“要是发生火灾了，孩子们是不是很危险？”这位老师这样回答：“这是自由选择问题。所有的孩子家长都没有问过我们这个问题，你是第一个。我们在海淀的分部还在19层呢。”

　　4时30分，教室的门打开了，家长们的目光也都投向了欢呼雀跃走出教室的孩子们身上，帮孩子们系好衣服的扣子，背好书包，问这问那，然后领着孩子走向电梯口。

　　消防设施恐无法保障孩子安全

　　同在12层办公的一家公司的员工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他们搬来快一年了，尽管孩子很可爱，但这里毕竟是办公的地方，孩子们的读书声、欢闹声，午餐时候的饭味、冲洗餐具的声音都让他和同事们很无奈。“上厕所，要是赶上哪个班的孩子下课，我们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小心，生怕碰倒他们。”

　　由于这里很小的孩子比较多，有时楼道里还会有很多婴儿车。电梯门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两家教育机构的宣传海报。“来客户的时候，我们有时会觉得很尴尬。”这位员工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负责这座大楼物业管理的北京远洋基业物业管理有限公司的客服部主管管先生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这里的很多房主是在大红门地区做生意的浙江人，他们买写字楼主要为升值而不是自用。所以两家教育机构均属于租用写字楼的状况。

　　据管先生介绍，去年连续出现多起幼儿园孩子受到伤害的事件之后，当地的片警曾经来这里检查。之后，这两家教育机构曾暂时关闭过一段时间，不久又开业了。

　　尽管远洋自然新天地属重点防火单位，但是管先生承认这些消防措施还是针对成年人的，一旦发生火灾能否很好地保障孩子们的安全是个未知数。“我们也很担心，一旦有这样的事故发生，我们也有连带责任。”

　　管先生告诉记者，这座大楼的6层和9层，还有这样的培训机构，有的晚上开班，几十个孩子同时聚在这里弹琴、唱歌、说英语甚至练习跆拳道。

　　“加班的时候不会寂寞。”9楼的一位员工诙谐地告诉记者。

　　教育部门称不归其管理

　　教育部《幼儿园工作规程》第三十一条规定：幼儿园应有与其规模相适应的户外活动场地，配备必要的游戏和体育活动设施，并创造条件开辟沙地、动物饲养角和种植园地。应根据幼儿园特点，绿化、美化园地。

　　根据这一条，幼儿园必须要有户外活动的空间，这两家教育机构虽然不是以幼儿园的名义开办，但都收的是幼儿，不仅没有户外场地，而且处于高层，是否通过国家的审批呢？

　　这两家机构均称，他们是正规的机构，在工商局正式登记注册。但在他们的宣传资料上并没有“幼儿园”3个字。他们除了在周末和晚上举办一些培训班之外，还在白天上班期间，开展“托管”业务。

　　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学前教育专业、在学前教育领域工作多年的北京学前教育网负责人徐小龙先生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并不一定处于高空的幼儿园就一定是危险的，像新加坡等国家就存在这样的高空幼儿园。但是其安全设施都应该是经过专门设计的，标准肯定和针对成年人的写字楼不同。但是，这样的机构出现在我们国家就一定是非正规的，因为幼儿园的审批权在当地教委，如果在工商部门登记注册的，那么一定不具有幼儿园资格；另外，从硬件上，这样的园也不可能通过审批。但是孩子多园少，供不应求是个事实，这样的机构，在北京很多，其存在有一定的必然性。”

　　北京市丰台区教委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他们知道有这种全日制托管班的存在，但是如果是在工商局注册过的机构办的，则不在他们的监管范围之内。

　　至于如何区分教育机构与幼儿园的业务范围，这位教委的工作人员表示很难区分。他们管辖的范围是在教委登记注册的幼儿园，或者没有任何手续的幼儿园。

　　关于非正规幼儿园，这位工作人员表示：教委正在开会研究如何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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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正规幼儿园”占半数以上

　　教育部门的一份统计曾显示，北京的“非正规幼儿园”占到幼儿园总数的50%以上。

　　1990年2月1日起施行的《幼儿园管理条例》第十二条明确规定：城市幼儿园的举办、停办、由所在区、不设区的的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门登记注册。幼儿园的管理机构主要有3家：教委、卫生防疫部门、消防部门。有了这3个部门颁发的“三证”，幼儿园才能算是正规的幼儿园。一般意义上讲，没有去当地教委办证的幼儿园都是“非正规幼儿园”。

　　至于不办证的原因，一位业内人士归结其为以下几种情况：

　　◎农民工子弟幼儿园。

　　农民工子弟幼儿园由于设备和师资很难达到要求，所以往往是一个证都没有。

　　“这类幼儿园一般坐落于城乡接合部，个人认为这些园的存在是情有可原的。如果强制取缔，孩子们无处去，会更不安全，也不利于社会的稳定。”这位业内人士说。

　　◎分园。

　　按教育部的相关规定，每一家幼儿园都必须有独立的法人资格，不允许有分园。

　　业内人士绍说：“一些非知名的幼儿园，申办下一家之后，偷偷地再办分园。在分园的问题上，目前教育部的规定存在着‘模糊地带’：只规定了不允许办分园，但却允许有分部，但是什么叫分园什么叫分部，不明晰。”

　　◎小区幼儿园。

　　并不是所有的小区幼儿园都是“非正规幼儿园”，但据《法治周末》记者调查，的确有为数不少的小区幼儿园，从硬件水平上完全可以满足主管部门的要求，但就是不去办证。

　　按照规定，达到一定建筑面积的居民小区都应该配备相应的幼儿园，如果没有，建筑规划就通不过。

　　但按照2001年出台的《北京市学前教育条例》第二十条规定：“为居住区配套建设的学前教育设施应当在3个月内交付区、县教育行政部门管理，由区、县教育行政部门举办，或者向社会公开招标举办学前教育机构。”

　　按规定，教委在接收配套园设施后，需公开招标，选择办园者。

　　但在这个问题上，曾有过很多争论，一种声音认为，房子交付之后，教委会委托自己的关系户来办幼儿园，即使是招标，也存在行政垄断的嫌疑。

　　有一些机构，甚至是知名的幼教连锁机构转头和开发商协商，向开发商交租金，装修好之后不经审批就招生。

　　“开发商当然乐意这样。然而在房产没有移交的情况下，教委是不给办证的。有的家长尽管知道小区幼儿园没有办证，但是为了孩子能有地儿上学很少举报。”业内人士透露，这种状况在新小区幼儿园还是比较常见的，主管部门却很少管。

　　◎亲子班、学前班、培训班。

　　据《法治周末》记者调查，以亲子班或者培训班名义办的幼儿园，分布比较零散，但数量可观。

　　“北京一个世纪城，这样的幼儿园就不下4个。这样的机构甚至根本不在相关部门统计的‘非正规幼儿园’范围之内。因为这样的幼儿园根本没有任何可能转正，也不敢对外大肆宣扬自己是幼儿园。”业内人士说。

　　北京幼儿园的隐忧

　　近日，李女士最后还是把3岁的小女儿冉冉送进了每月收费4000元的私立幼儿园。

　　“胡同里有800元一个月的，但是看看孩子们的脸就知道哪位家长给老师送了钱，送多送少都能看出来。最后选择的这家，每个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我能知道孩子每一秒钟都在做什么，4000元虽然贵了，但是老师不会再收其他的钱了，这里还有很多钢琴，钢琴班的钱可以省了。”

　　尽管通宵达旦地排队，公立园还是没进去。为了孩子的安全和教育，李女士一家还是咬牙上了个“贵园”。

　　在某居民小区6层，一对夫妇管理着十几个孩子。

　　起居室和卧室都被改成了教室，墙上贴满了“三字经”、古诗词。

　　这是一家没有进行过任何注册的幼儿园。孩子们大多住在这个小区或者附近，他们在这里和两位老师(夫妻俩)学习毛笔字、古诗词、礼仪等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容。而小区配套的幼儿园就在离这里不足100米的地方。

　　“我们希望孩子学点这方面的东西，另外这里接送方便，收费便宜，跟老师打个招呼，甚至可以让孩子在这里过夜。”一位在小区附近做小生意的家长对《法治周末》记者说。在外地来京务工的家长看来，能把孩子送到这样的地方学习，已经很好了。

　　北京市教委主任刘利民曾透露，目前北京公办的幼儿园只能满足80%户籍人口的需求，对于已经占到北京总人口54%的外来非户籍人口来说，他们的子女入园问题尚未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幼教改革有成功经验可借鉴

　　非正规幼儿园的大量存在，是因为法律法规的不完善造成的吗？

　　据悉，国家层面有《幼儿园管理条例》和《幼儿园工作规程》，各地也有地方的办法，比如北京就有《北京市学前教育条例》。“这些规定内容详细，公办园一般都遵守得很好，但是有少数民办园，不论是有证的、还是没证的都存在着自作主张的情况，在教育教学、管理和卫生保健上都存在着不规范的地方。”学前教育网负责人徐小龙说。

　　幼儿园实行的是年检制，各地教委如果发现不合规的可以责令其整改。“由于行政主管部门在人员配置上非常有限，天天盯着不现实，所以整改到什么程度也就等于失去了监督。”

　　徐小龙认为，改变北京幼儿教育混乱的局面，不是国家多投资多办园这一条路可以解决的。

　　在学前教育领域，上海和温州走在了全国的前列。

　　“在上海，公立园占大多数，孩子如果想上公办园都能上，政府职能部门管理的不错，规范性做得非常到位，收费维持在800元至1000元的合理价位。如果北京的行政主管部门也能这么重视学前教育，就不会有现在的状况。而在温州，则是民办机构占主导，在市场充分竞争的情况下，收费也不像北京这么离谱。”

　　50亿元投资能解决问题吗

　　关于北京将在未来5年内，投资50亿元，新建、改扩建幼儿园，增加公办园比例的新闻，徐小龙作为业内人士，感受到了政府改变现状的决心，却也在他的博客中道出了一些担忧：

　　◎担忧一：钱花得多还是少

　　改建和扩建让一般人会以为教委会花钱盖房子，这样算来50亿元不算多，然而所谓的新建只不过是新小区配套建的幼儿园，教委是没有出资的，新建只不过是教委投资装修、人力、设备来开办园而已。50亿元600所幼儿园，平均每所幼儿园的开办费用为800多万元，然而办一所幼儿园需要800万元吗？根本要不了，那么这些钱怎么花，会不会浪费，会不会又成了某些人某些部门的灰色收入。

　　◎担忧二：解决入园难，但不解决入园贵

　　教委并没有明确是否要持续投入，如果持续投入自然是好。如果不持续投入，问题就来了。保守估计，在北京收费每月1200元的幼儿园是可以维持运转的(没有租金的情况下，既然是教委投资，自然是不应该收租金的)。但是目前公立园平均收费在每月2000元左右，也就是说，北京市教委只是解决入园难问题，不解决入园贵问题。

　　◎担忧三：教委增大公办园比例，甚至明确规定只办公立园，明显违背了民办教育促进法。

　　教委投入办园，当然是公立园，而且有些区已经明确出台文件或者发布消息，只办公立园，对老百姓来说，公办园当然好，但如果公办园和民办园一个价，那我们就应该有选择权。公办园办园没有租金，收费还和民办园一样，这个对民办园来说是不公平的，也明显违背了民办教育促进法。

　　◎担忧四：教师问题如何解决

　　新建600所幼儿园，需要多少师资，按照9个班，每个班2名教师的配额，需要12000多个老师，还不算管理人员。按照5年的计划，一年需要培养2400名，然而把所有区县职校、电大、师范院校每年毕业的学生加起来，估计都远远不够这个数字，没有教师，幼儿园如何开办？

　　徐小龙认为，入园难并非问题的核心，没听说哪个3岁的孩子没有找到幼儿园上的，关键是入园贵，政府最应该解决的是入园贵的问题，公立幼儿园不公益，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对纳税人的不公平，对弱势群体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