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昭通群体性冲突事件闻录

　　一面是政府表示真心为老百姓着想，什么都做了，但没料到出现冲突；一面是部分群众不满政府所做的工作，究竟是什么横亘其间成为一触即发的矛盾？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关桂峰

　　11月2日13时30分左右，云南省昭通市昭阳区，昭鲁通道建设工地上，发生了一起13辆车被烧被砸、20余人受伤的群众性冲突事件。

　　梳理分析这起事件始末，可以发现其与近年来发生的一些群体性事件有一定相似之处，都暴露出一些基层干部缺乏群众工作能力、干群关系紧张的现实；而这起事件所反映出的群体性事件发生的新苗头、新动向，更应引起重视和反思。

　　征地补偿成为导火索

　　昭通市是云南省经济欠发达地区，也是经济发展潜力较大的地区。今年以来，为缓解进出昭阳城区交通压力，昭阳区启动了连接昭阳城区和GZ40线的南通道建设。但自9月27日起南通道施工开始受阻，至11月2日，几乎每天都有部分群众来到工地阻断施工。

　　当时，群众的诉求主要集中在：解决失地后的生活保障和长远生计；凤凰社区第二居民小组要求其安置小区只能划在本组的土地上；母鹿社区第六、第七居民小组提出，因其在南通道建设中失地较多，安置小区应安排在最好的地段；安置小区划定的具体位置和小区内道路的宽度等问题。

　　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时，昭阳区委书记马吉林说，阻工事件发生以来，相关领导及干部职工多次深入到群众中反复宣传、劝说，但由于受少数不法分子唆使，群众始终不听劝说，坚持阻工。

　　10月25日，昭阳区召开专题会议，研究群众阻工问题。会议决定第一步召开新闻通报会，向广大群众和新闻媒体通报施工受阻情况；第二步维护施工正常秩序，对少数煽动组织策划者，公安机关已掌握了充足证据的，依法坚决打击；第三步组织工作组深入群众继续做工作。

　　11月2日13时30分，昭阳区委政法委书记朱云、区公安分局局长荣林指挥工作人员徒手进入施工现场准备维持秩序。据了解，当时，现场已聚集群众200余人；正准备做群众工作时，有30余人手持锄头、镰刀、钉耙等农具开始追打工作人员，并打砸、焚烧现场车辆2辆。事件造成20余人不同程度受伤，其中留院观察治疗15人(工作人员10人，群众5人)，未出现伤重致死现象。在组织撤离的过程中，参与打砸烧的闹事人员又烧毁车辆11辆，不同程度损毁车辆18辆。

　　马吉林说，在整个过程中，干警和干部始终坚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有效避免了事态进一步升级。同时，快速组织撤离工作人员，防止矛盾进一步激化，并将受伤人员及时送至医院治疗。

　　接受本刊采访的昭通市、区、社区主要领导，他们多表示没有想到为什么百姓会拿起锄头、刀具、棍棒对前来现场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下手，而且打砸烧多辆汽车。

　　马吉林接受记者采访时几次流泪。他说，我们真的是为老百姓着想，通过南部物流园区的带动辐射作用，可将老百姓的生活“带活”，安置也是按每个承包人口30平方米规划，现已形成500余亩的统一安置区。安置土地可以自由流转，也可以出租、做生意，每家每户还有一定面积的商业门面，这使得失地老百姓都有生存发展空间。“发生这样的暴力冲突，我们很痛心”。

　　缺乏群众工作能力和方法

　　谈及这起事件的深层原因，马吉林认为，一是多年积怨较深，矛盾始终未解决。他告诉本刊记者，凤凰社区、母鹿社区的部分土地位于昭通市烟厂附近，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从这两个社区几次征地。现在社区人均不足5分地，多通过进城打工、做小本生意维持生活，收入在昭阳区算是较高的，但是周边脏乱差，生活居住环境较差；烟厂曾从社区招收了200余名“轮换工”，但约两年前，因内部用工调整将200多人“轮换工”清退出去，这些人便没了工资。

　　二是一些群众不相信干部的话，相信家族一些有“势力”的人。马吉林分析，这是一起有组织有策划有要挟有经济支持的群体性事件。“一些群众不愿参与其中担心被孤立，一些群众对这些人的话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想着争取一下，能多点利益就好，也参与其中。”

　　三是基层干部缺乏群众工作能力和方法。凤凰社区一位村干部向本刊记者反映，现在工作面临的问题更复杂而且更新快，群众的维权意识也在增强，工作比以前难做了。“由于学历较低，自身的能力没有跟上服务群众的需要。”

　　凤凰社区的一位工作人员说，我们召集社区、村民小组长共同讨论安置点的平面图的第一、二稿，并在村内、社区内张贴征求群众意见，还在醒目地方安置了一大块展板。“群众有疑问时，我们还给群众讲解，但会有人起哄，甚至我一下车他们就开始骂我。我说请你们到办事处来坐坐喝喝茶，说说你们的诉求，但根本说不下去。”

　　而凤凰社区的部分群众则反映，虽然办事处和社区的干部也把政府的政策宣传下来了，但是只是发放到群众手中，解释得少，语气强硬的多，温和的少；家里没人就直接将文件材料塞进门把手，这也算通知到位了。

　　创新社会管理举措

　　一面是党政机关表示自己真心为老百姓着想，什么都做了，但没料到出现这种严重冲突；一面是部分群众不满政府所做的安置工作，究竟是什么横亘其间成为一触即发的对抗性矛盾？为什么长期形成的工作方式、方法顷刻间不灵了？为什么具有群众工作优势的组织，在群体性事件面前却显得招架无力？为什么平时工作似乎有声有色的，面对突发事件却乱了阵脚？

　　近年来，我国群体性突发事件有较大幅度的增长，其中，针对基层政府的群体性事件显著增加。多位学者的研究表明，自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群体性事件已由过去主要发生在农民与农民之间的群体性事件，过渡为主要针对基层政府和组织的群体性事件。后者已成为影响区域社会政治稳定，制约区域社会改革和发展进程的主要因素。

　　为此，多位受访专家、政府工作人员建议，在应对地方群体性事件上政府应有新思维。在社会矛盾增多、利益冲突加剧，社会问题趋于复杂的时期，传统的工作方法、社会治理方式已不能适应新形势发展。因此要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和谐，就需要一支专业队伍处理复杂的社会问题。

　　民政部社会工作司巡视员孙建春认为，如今群体性事件有从一般刑事案件转为恶性案件的趋势，暴力的恶性案件时有发生，但是我们没有专门的机构去化解社会问题，因此可以考虑通过建立社会工作服务站，聘请专门的社会工作人员，发挥专业优势，进入每家每户倾听群众诉求，这样便于发现社区中的一些矛盾问题，这也是加强社会管理的迫切需要。

　　从汲取教训的角度来看，政府应在利益分配上，多给予老百姓实惠。马吉林说，除了基础设施必须征地，其他用于商业开发的可给老百姓一定股份，农民通过土地入股分红计算，政府和商家少赚一些，让老百姓多得一些。

　　同时，应注重对群众的法制教育和普法工作，在社区管理上，将工作的侧重点放在做群众工作和综治维稳上，首先通过社区两委会、村民小组长、村代表开始做工作，逐步将政策真正送到每家每户；通过与群众座谈、访谈、咨询、查问等方式，向群众解析征地拆迁相关政策和法律、法规，有效疏导群众的思想，帮助群众解决相关问题困难，保证政策不打折扣地贯彻落实。

　　此外，在这次事件中也有一些不负责任的谣言产生、传播，并造成了不良影响。而昭阳区政府在事件发生后，第一时间召开新闻发布会，并接受记者采访，在当地电视台连续滚动播出事发时的录像，用事实说话，澄清了事实真相，起到了较好的效果。

　　受访的政府工作人员表示，公共危机发生时，政府要依法依规向民众提供最新最快最全的信息，防止在“信息真空”的时段谣言滋生，因为一旦谣言的传播速度超过了真相的传播速度和影响力，将使矛盾更加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