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索马里海盗劫持的130个日夜

　　特约记者：安静

　　导语：在被凶残的海盗劫持的4个多月里，船员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4个多月前，一艘载有19名中国籍船员的新加坡籍货轮，在亚丁湾海域被索马里海盗劫持。各方随即积极展开营救。现在，这些船员终于回到祖国与家人团聚。

　　知情者为《世界博览》特约记者讲述了被困索马里130余天中发生的故事。

　　持AK-47上船

　　6月28日，天蒙蒙亮。海面平静，雷达监测显示一切正常。“金福”号所在的位置是索马里海盗经常出没的地方。除了两名船员负责值“海盗班”外，其余的船员都在休息。

　　5时45分，再有8个小时，这艘运载化学品的“金福”号货轮便将到达安全区域。这时，海面薄雾中逐渐显出两艘小船的轮廓，像是打鱼的渔船，离货船越来越近。突然，一架梯子钩在货轮的船舷上，几个黑影手持AK-47，几秒钟的工夫便顺着梯子爬到了货轮上。尖厉的警报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经过大约三个小时的僵持，最后，所有船员被持武器的黑人海盗威逼到驾驶台上。“咔嗒”一声，海盗将子弹上膛，邓俊龙直面黑色的枪口。

　　21岁的邓俊龙是船上最年轻的船员。

　　“脑子一片空白。”他后来向记者回忆说，几秒钟后恢复了意识，他看到眼前的海盗光着脚，身上的布条裹成裙子状，嘴里说着当地语言，手里拿着重机枪、火箭筒、若干AK-47。一个类似“军师”角色的海盗会讲英语，不时给海盗头子出主意。看见船员，这群脏兮兮的海盗眼里放出兴奋的光。

　　海盗们叫着冲进船舱，开始一轮接一轮地疯抢。手机、电脑、衣物……甚至船员的内衣、内裤都被一抢而光。只让船员穿一套长衣裤，这套衣服一直穿到他们获救。

　　一批海盗抢完以后，就会有船来接应，将财物运到据点。剩下的海盗再开始下一轮的大肆搜索。海盗疯狂至极，为了搜寻财物，他们掀翻床板，折断厨柜的大门，不放过任何一个犄角旮旯。

　　残忍的海盗

　　货轮被劫持到索马里海域后，船员们同海盗开始了130多天的相持。

　　由于担心“猎物”被他人分享，海盗们将“金福”号逼停在靠近镇子上“老窝”的地方。他们在海岸上共有三四个据点。小木船和敞开式救生艇，运载值班的海盗在据点和货轮之间往返。

　　邓俊龙他回忆说，机舱有船员4人、驾驶台有13人，厨房就是一位厨师和一个徒弟。船只不动时，除了厨师外，所有人都必须躺在甲板的钢板面上。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基本上，每天超过23个小时躺着，大部分船员出现风湿等疾病。吃饭时间只有5分钟，海盗在一旁看表守着。

　　到了晚上，海盗警惕性特别强，最多的时候船上有四五十个海盗。他们把手机插在船上的音响设备上，当地的歌曲彻夜震天响，船员根本无法休息。

　　有一次海盗头子让船员们驾船南下三天。这一次大家团结一致，无论翻译怎么说，驾驶台上的13个人就是不动。海盗头子恼了，“啪”地一拍桌子，跳起来扇了货轮大副一巴掌。然后枪支上膛，抵着船长的脑袋，气急败坏地叫骂。

　　其余八九个海盗几乎同时拉动枪栓，吼着让船员们聚集起来。海盗分站在船左舷和右舷，把住两角防止船员突围。驾驶台上的空气凝固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当时能听见心跳的声音，觉得我们13个人就是靶心。”邓俊龙平安归来后对记者说。

　　负责出主意的海盗翻译看情况不对，担心船员发生死伤场面无法收拾，赶紧从中协调。骗船员说他们遇到了仇家必须开船躲避。这样，本来要求南下开3天，船员们只沿着海岸线开了几个小时，便停了下来，保住了燃油。如果船没油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在船上的每一秒都面临着生死。一个海盗喝醉了酒跑到厨房，抄起菜刀满船追着砍杀厨师；小海盗玩冲锋枪走火，子弹从船长头顶擦过，只有几厘米…… “在船上要是受了伤，基本上就没命了，”邓俊龙说，因为船上的药品被海盗抢光了，一旦受伤只能硬扛。

　　“这些海盗完全没有人性。”邓俊龙说，海盗们都喜欢嚼一种草，有时也逼着船员吃“草”，“很苦很涩”，船员们不敢不吃。据说那种草有点像鸦片，可以提神，也上瘾。海盗之间的火拼很常见，就连“分草不均”都会引发自相残杀。

　　邓俊龙回忆，一次他先是听见响起枪声，然后看见一个海盗屁股中枪，从楼梯上爬下来，血流了一路，“哇哇”叫着，声音好像在叫“妈妈”。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分草不均，海盗内部互相开火，一个头部中枪，当场死亡，被直接丢到海里。海盗翻译让船员们把受伤海盗用小船送到岸上，“最后他还是死了。”

　　杀了人的海盗不但没有为杀了同伴感到内疚，反而兴奋地在船员们面前反复演示杀人的动作，炫耀是他杀死的。“对待自己的同伴都这么残忍，那我们呢？”邓俊龙说，这让每个船员内心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被劫持3个月，船员们接近崩溃边缘。

　　最终获救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一向开朗外向的邓俊龙陷入了绝望。

　　他说，在船上，大家会互相观察，一旦发现谁的精神状态不对，就会找各种机会悄悄劝慰、开导他。特别是年长、经验丰富的船员，会用自己的经历开导年轻船员。

　　邓俊龙说，船长找机会给他讲了出海遇险获救的事，还告诉他一个诀窍：回忆生命里帮助过自己的人和那些幸福的点滴，靠感恩的心支撑自己去面对。邓俊龙试了试，回忆念书时候的恩师，公司的器重，爷爷奶奶的疼爱，妈妈做的鱼和香喷喷的夜宵面……“我必须活着，才能报答他们。”

　　“金福”号被海盗劫持后，各方积极展开营救。经过4个多月的谈判，海盗终于同意放人。

　　船务公司的要求是船员必须健康，并且“一个都不能少”。这样，在放人之前，海盗按照有关部门的要求给每个船员拍照。

　　邓俊龙说，为了防止海盗拿船员之前的照片充数，确保都是近照，我方人员要求海盗们拍照时必须在船上固定的一个场景中，并且照片上的船员必须举着一块标有暗语的纸牌。

　　随后，船务公司还给每个船员打了电话，担心海盗从中捣鬼，通话中都通过比如“你老婆叫什么名字”“你生日是几号”等私密问题确认船员身份。

　　11月6日凌晨，听见营救直升机的声音，邓俊龙和船员们跳起来挥手，泪流满面。海盗离船后，10分钟之内，中国的武装直升机便盘旋在货轮的上空护航。

　　“看见自己国家的人，看见我们的飞机，心里涌起一种自豪。”邓俊龙对《世界博览》特约记者说，货轮开至等候在附近的护航军舰旁，被一路护送开往阿曼安全海域。

　　据说上海鼎衡船业集团董事长李多珠介绍，19名获释船员被接至阿曼后即领到1000美元的零花钱。李多珠还承诺，他会让这些船员一分不少地拿到这4个半月的工资。“但是，我会调整公司经营，不会再跑这条线了。”

　　目前，所有被劫持船员已经从上海返家休整。在上海经过心理辅导和全面体检，邓俊龙说，船务公司方面表示，如果有船员因为此次劫持事件造成身体、心理上的健康问题，公司将对船员负责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