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代课教师不再“非法办学”

　　吴义伟曾把自己代课25年的工资总收入相加，最后得到的数字是两万元

　　《望东方周刊》记者周范才 | 湖南报道

　　10月19日，吴义伟、龙玉福、欧正金、吴文忠、吴妹女、石杰华等6位代课教师再一次从湘西边境的腊尔山上下来，风尘仆仆地赶到湖南省教育厅。

　　此行的目的依然只有一个：上访。上一次来长沙是在两个月前，当时得悉6人上访后，凤凰县教育局来人将他们接了回去。那次的收获是，当地教育部门不再认为他们是“非法办学”，并答应今后按照正式代课教师身份按月给付工资。

　　不过，两个月过去了，吴义伟等人并没有领到工资，认为又一次被当地政府忽悠了的吴义伟等人决定再次前往长沙。

　　“事情急不得，我们正在打报告跟县里正式汇报。”凤凰县教育局局长段跃进对《望东方周刊》解释，“不是6个人的问题那么简单，要立足长远给代课教师解决问题。”

　　在本刊于2010年3月11日09期刊发《腊尔山上的老师》一文后，凤凰县政府于4月20日成立以县政府法制办牵头的调查组对吴义伟等6位代课教师的情况进行了调查。5月26日，调查组完成了一份约8800字的调查报告，提交给凤凰县政府。

　　调查组负责人、凤凰县法制办副主任陈德润认为，吴义伟等代课教师与凤凰县教育局之间的劳动关系是成立的，应该承认他们的代课教师身份，将其6人定义为“非法办学”是不合适的。

　　终于成了代课教师

　　3年前，当全国各地开始清退代课教师时，自1984年就开始教书的吴义伟突然获知他居然是在“非法办学”。

　　2007年12月18日，凤凰县教育局下发“凤教发[2007]35号”文件。在这份题为“关于彻底终止学校聘任代课教师(含幼师)的通知”中清楚地写着：与代课教师签订的聘任合同必须在12月28日之前彻底终止。

　　两天后，禾库学区通知吴义伟、龙玉福等人到镇上写一份“志愿代课申请书”，内容是：我是×村村民×××，本人志愿在本寨代课，报酬解决办法是以校养校、以班养班，工资待遇及经济补助与学区没有任何关系。

　　在接下来的上访途中，吴义伟等人才获知究竟。2008年1月1日，《劳动合同法》开始实施。2007年12月，凤凰县劳动局组织全县机关事业单位就《劳动合同法》的贯彻实施组织过专门培训。培训甫一结束，凤凰县教育局就赶在年底前迅即下达了清退文件。

　　在一份凤凰县教育局关于吴义伟等人上访诉求的答复文件中，本刊记者看到如下文字：《劳动合同法》实施时，你们已不是代课教师，作为落实《劳动合同法》待遇的这个主体已不存在，故你们不符合该法律的规定。

　　在一份落款是“凤凰县人民政府调查组 2008年8月10日”的“凤凰县非法办学教师统计表”中显示，全县“非法办学教师”有39人，其工资来源是“自收自支”。

　　这几位生活在大山深处、仅仅在赶集的日子才会去趟镇上的老师，不得不就此踏上为自己正名的漫漫上访路。

　　如今，三年过去，6位山区老师代课十数年的事实终于获得了当地教育政府部门的认可。10月25日，凤凰县教育局长段跃进数次主动致电本刊记者表示，从本学期开始，这6位老师所在的学校全部被确定为“教学延伸点”，吴义伟等人的身份由此也正式被凤凰县教育局承认为“代课教师”。

　　难以落实的补偿

　　凤凰县法制办副主任陈德润介绍，调查组先后走访了吴义伟等人执教的小学和家庭，并征求了部分村民的意见。在此基础上于5月26日，形成了约8800字的调查报告。

　　此后，凤凰县政府于7月间召开了一次专题会议，听取了调查组对本刊报道以及调查报告的情况介绍。8月28日，吴义伟等人获得机会与凤凰县教育局领导面对面协商。

　　在这次协商会议中，6位代课教师提出补足他们从2003年到现在的代课工资差额，获得凤凰县教育局的口头许可。

　　在2003年以前，吴义伟等人和当地公办教师一样，都是统一由禾库学区造册，到学区找财务领钱。

　　但之后，吴义伟等人就不能再按月领到工资了。当时的做法是：每个学生收费100多块钱，收齐后统一交到学区，等到期末再按学生人头返还到学校。

　　“刚开始每人返35元，后来返40，2006年还返过70块。”据早齐小学的代课教师龙玉福介绍，这就是全校一个学期所有的开支，包括教室维护、买粉笔纸张，以及教师的工资。

　　龙玉福说，到期末算下来，他“一个学期每个月有200多元工资”。

　　对于6人主张补足过去几年工资差额的问题，由于涉及金额较大，教育局领导称“需要向县政府汇报后才能决定”。

　　对此，吴文忠表示了异议，他算了笔账，6位教师主张的差额补偿也仅仅“3万多一点”。

　　但在教育局长的眼里，问题显然并不是如此简单。“我不能就事论事，要考虑全县情况。”段跃进说，凤凰全县类似的老师有好几十人。

　　“凤凰是山区县，教育局确实没有这个钱。”段跃进说。

　　山区教育的尴尬

　　8月28日的协商会结束后，吴义伟等人第一次看到了希望。回到各自的村寨后，他们立即投入到了新学期的开学工作中。

　　“这学期招了32个学生，比上个学期多了5个。”这让吴文忠感到满意，尽管这个40岁的苗族汉子的家就是所谓的“学校”。

　　打工的脚步也没有停息。刚刚过去的暑假和国庆，在吉首市乾州古城北门城楼对面的马路边上，一天到晚都聚集着民工，吴义伟、吴文忠等人依然是其中的一员，“挑沙、拆房子、卸货、搬东西⋯⋯”

　　矮短身材的龙玉福找小工也很困难，多年前只好随着其弟弟到娄底市的一家煤矿挑煤。“在矿井底下从煤堆里挑到煤车上，七八十块一天。”三年前，龙玉福的弟弟在挑煤时发生瓦斯突出事故，不幸遇难。其后，龙玉福就再也不敢去了。

　　吴义伟曾把自己代课25年的工资总收入相加，最后得到的数字是两万元。显然，每个月700块钱工资的许诺，对吴义伟、龙玉福等人有着太大的意义。

　　可是，这个学期过去了两个月，吴义伟依然没有领到一分钱，教育局的许诺成了一张“空头支票”。

　　备感失望的6位代课教师决定再次出发。10月19日，他们六人又一次结伴前往省城长沙上访。

　　和上次一样，几天后的23日，吴义伟等人又被凤凰县教育局接了回去。“这次说11月底之前一定给答复。”吴文忠说。

　　对教育局长段跃进而言，6位老师的不屈不挠显然是个难题。段跃进承认，在凤凰彻底清退代课教师很不现实。

　　“原来想把那几个学校干脆撤销，但老百姓意见很大。”段跃进说，九龙小学、早齐小学等学校都深处腊尔山上的苗寨深处，到村上的完小往往要翻越几座大山。

　　可是，学校留着公办教师又派不下去。“今年全县公办教师的绩效工资都没有拿足。”段跃进解释说，有些问题已经超出了他作为一个县级教育局长的权责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