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三”与“保八”

　　特约撰稿/沈洪溥

　　唯物主义者喜欢谈论物质决定意识，因此，应该容易理解升斗小民的基本期待——普罗大众所真正在乎的事情并不是国家崛起、民族复兴等宏大主题，而是柴米油盐、吃喝拉撒等微观问题。从这个角度看，堂皇的GDP并不能当饭吃，但高涨的CPI却可能影响吃饭。

　　媒体报道了发改委的新政策新动向——2011年经济增长目标为8%左右，CPI控制目标则在4%左右。从上述民众期待的角度看，这实在是一个值得高度重视的政策思路变化，至少隐喻两方面重要命题：

　　一是政府已经公开弃守传统的物价管控“保3”阵地，明确宣示提升对通胀的容忍度，这从一个侧面表明，2011年上半年的国内通胀形势可能相当严峻。

　　二是政府仍然将经济增长传统的“保8”目标视为命根，死守经济增长底线，不敢放任经济增长指标过度回落，避免引发企业破产、工人失业等社会矛盾。

　　1978年改革以降，我国经济所以堪称“奇迹”，重点在于“高增长，低通胀”。尤其是最近十年记忆中的GDP双位数增长时代，往往伴随着低于3%的CPI涨幅。但时至今日，看似风光和万能的政府已在进退权衡、攻守之间，无形中放大了对自身的调控技术难度要求。而这个难度可能难以克服，导致政府在未来政策设计和执行层面，面临从未有过的现实困境。确而言之，在于未来物价稳定和经济增长的难以兼得。

　　要经济增长，往往要牺牲物价稳定；要汇率稳定、对外收支平衡，经济增长的水平就不能显著地高于国际水平均值。从此出发，经济学的理论逻辑其实暗喻着“看得见的手”对“看不见的手”存在显著的无力感。一言以蔽之，政府从来并非全能，而市场理应受到充分尊重。

　　在我国，当前形势已相当严峻。决策者需要戒慎恐惧，在认清形势、理解市场的基础上，表现出足够强的适应性。

　　一是要看到通胀形势的严峻性。在11月物价涨幅已经“破5”的情况下，12月物价涨幅不宜低估，明年的通胀形势更不容乐观。翘尾因素加上新涨价因素极可能使明年上半年CPI同比涨幅就超过5%，全年CPI涨幅很可能超过4%。这意味着，当真要完成4%的调控目标，也将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二是要看到维持经济增速的复杂性。以往GDP“保8”，政府传统做法无外乎加大投资力度。在当前房地产投资已吸附了最主要投资资本的情况下，如何实现在投资规模不下降同时，完成产业结构转型和增长方式转变，是异常困难的命题。最近五年，政策对房地产实行绥靖政策，已经表明政府作为引导者的两难，机会主义的背后，实质是对未来新经济增长点始终心中无数。这种情况下，重构激励相容的政策框架，引导资本舍弃高回报的虚拟经济，重入风险莫测的实体经济，为经济转型和结构调整提供动力，不啻于说服吃惯了肉的老虎茹素。加之几轮针对“铁公基”的投资之后，具有较强前向、后向带动能力的现实投资领域越来越少，实体经济对投资增量的吸附能力越来越差。而在三驾马车之中，投资受制同时，消费也受制于收入分配之不公平，出口受制于国际复苏缓慢，可见“保8”也并不轻松。

　　“保3”严峻，“保8”复杂，将可能令我国经济陷入尴尬而危险的境地，即实际增速低于合理水平。以从前10%GDP增长率、2%CPI增速测算，实际经济成长水平在8%左右，而如今政策面防线变动到8%GDP增长率、3%CPI增速，实际经济成长水平将回落到5%。这是改革三十年来少见的局面。

　　衡量经济增长最重要的指标始终是实际增长水平，并不是虚高的名义增长率。实际增长水平变动1个百分点，对应着就业率的变动，对应着财政收支的变化，对应着民生福祉，也对应着国家实力。一旦这个指标发生根本变动，则意味着我们所熟稔的成长范式已经出现边际效用递减，长期成长路径开始收敛。从这个角度看，此“保8”已非彼“保8”。

　　如果政策仍以过去所谙熟的方式，对经济发展目标中的某一个“见招拆招”的话，则明年上半年的CPI涨幅不免冲高，下半年的GDP增速难免回落，而明年年中，楼市、股市等资产、资本市场将可能面临极大的震荡局面。时过境迁，“奇迹的黄昏”也许触手可及。

　　因此，宏观政策需要尽早正视现实困境，围绕公平正义和利益分享，预备最坏情势的综合预案，将“保民生、促就业、降税负”置于“保增长、调结构、控物价”之前，将“适应性”具体为“亲民性”，实质推动宏观财权和事权改革、微观收入和分配改革，才可能以民众满意、地方支持为基础，形成上下一致、共度难关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