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姚时代”

　　如果看数据，他只是一个出色的中锋，一个职业生涯略短的全明星，可在球场之外，他改变篮球世界：如果没有他，NBA在中国市场的收入不会成为美国本土之外的第二位；如果没有他，中国企业的广告不会出现在每一个NBA的球馆里……而且，他的角色无人可替，迄今为止NBA还在中国寻找他的接班人。

　　记者/张 伟

　　12月25日，对于姚明来说，又是一个拄着拐杖的圣诞节，尽管贤妻爱女相伴左右，可他怎么也乐不起来，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这究竟是第几次受伤？与以往不同的是，小巨人的这次受伤，或许意味着属于中国男篮、属于NBA休斯敦火箭的“姚明时代”已经终结。

　　无缘总冠军，永远的痛

　　“如果我们能保持健康，保持现在这种人员实力，就一定能拿到总冠军——我最终的梦想从未改变，那就是NBA总冠军和北京奥运会夺取奖牌。”3年前，在职业生涯的巅峰期，姚明曾踌躇满志。

　　作为NBA超级巨星，所有伟大中锋的成功履历都离不开总冠军荣誉的浓墨重彩。NBA巨星尤因因为缺少一座总冠军奖杯，使他的伟大多了几分悲情色彩。如今，姚明可能要遭遇尤因同样的遗憾——在职业生涯的巅峰期始终与总冠军无缘。

　　又是左脚脚踝，又是应力性骨折，继上个赛季休整了17个月之后，姚明的2010-2011赛季又将与拐杖相伴了，而且更让人遗憾的是，他的NBA生涯已经走到了终点。

　　8年前，当22岁的小巨人以状元秀的身份亮相NBA赛场时，整个世界篮坛为之倾倒，他不仅是NBA历史上第一位外籍状元秀，而且成为中国体坛上“前无古人”的标杆式人物，也正是在那一天他成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当时，外界这样评价小巨人：他用高超的体育技能，在一个强手如林的国家运动项目中占有了一席之地，成就了很多人的梦想，更成为中国人的骄傲。他出色的表现和随时听从祖国召唤的爱国精神，使他带给人们的思考已经远远超过了体育本身。对祖国的情感，对现在的把握和对未来的期待，都将使他成为中国体育和NBA的历史人物。

　　那时，用状元签选中姚明的火箭，期待这位中国少年能接过奥拉朱旺的火炬，把休斯敦的中锋传统发扬下去，他们期盼着能以姚明为核心，建成一支冠军球队，让休斯敦这座城市重新拥有总冠军的快乐。

　　在那些年，姚明真正成为了“影响世界的华人巨星”，而且他也从未放弃自己的梦想。6年前的那个夏天，火箭送走了队中以弗朗西斯为首的铁三角，迎来了联盟中的超级摇摆人麦蒂。在那一刻，无数球迷对姚明和麦蒂的“MM组合”充满期待。也正是在这个时期，姚明迎来了职业生涯的巅峰，他的赛季各项数据指标都直线上升，他也俨然成为了联盟中最难对付的顶级中锋球员。如果说，之前姚明的NBA目标仅仅是做一个合格的、成功的球员的话，那么从和麦蒂合作的这一刻开始，潜伏在姚明内心深处的一个梦想已经开始萌芽。

　　当姚明看到身边意气风发的麦蒂，他终于确信自己也有机会去触碰总冠军的荣耀。于是他也有了挥斥方遒的大胆和潇洒，于是他开始勇敢前行。那一年的季后赛，姚麦的强强联手让所有中国球迷在电视机前热血沸腾，当火箭从达拉斯带走了2：0的领先优势时，姚明的梦想温暖如同春风。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故事会是那样发展，小牛连追3场，将火箭逼入死角。尽管背水一战的姚麦在最后一个主场绝地反击，挽救回一个赛点，但第7场生死战，姚明砍下33分也无力挽回火箭惨败40分的结局。在漫天飞舞的阴谋论背后，麦蒂垂下的头颅似乎在验证着他“天煞孤星”的预言。

　　此后几个赛季，“MM组合”因为伤病表现更加糟糕，尤其是“有你无我”的蹊跷现象，连外界也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命里相克”？这样的假设很无奈也很恐怖。要知道，麦蒂可不是什么“福将”，在他刚打进NBA那几年里，一年失去一个亲人的“魔咒”似乎一再应验。还有他那似乎永远也好不了的腰伤，也像是被“诅咒”过一样。在最为关键的时刻，麦蒂总是突然倒下。可以断言，那些年如果麦蒂没有受伤，如果当初火箭换来的是布兰德这样的“铁人”，姚明还需要每场都拼命40多分钟到处协防吗？对于姚明的受伤，我们必须正视这样一个事实：一个身高2.26米、体重接近300斤的大个子，剧烈运动带来的身体机能消耗和疲劳感肯定要比小个子多得多。就算是最基本的奔跑，如此体重带来的压力也会让膝盖难以承受。

　　有人建议姚明应该学学奥尼尔，不管有没有伤病，每年常规赛都歇上十几场。可姚明不愿意，主教练更不愿意，这样，姚明只能拖着疲劳的身体硬着头皮冲锋。如此，姚明注定疲惫不堪，并受伤倒下。就这样，当麦蒂把他人生中的最后一点斗志在休斯敦耗尽，姚明不可避免地步入了麦蒂曾经历的那条痛苦的路。伤病这个可怕的梦魇永远无法从他的生活中消散。

　　就这样，在不知疲倦的奔跑中，在“宿命式”的一场场伤病里，姚明不知不觉在NBA战场上度过了8个年头，却只赢了一轮季后赛。即使NBA生涯依旧成功，可对姚明来说，球队战绩欠佳，心中还是充满无奈，空留遗憾。尤其是他日益加重的脚伤越来越难缠、职业生涯的前景越来越不容乐观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距离NBA总冠军奖杯的距离已是愈发遥远，属于他的时代转眼已成昨天。

　　当年， NBA曾经以为，姚明会推开一扇大门，在这个人口十多亿的国度有着这么多喜好篮球的年轻人，一定会有更多的“姚明”涌现。可迄今为止，这一期待并没有发生，曾经打造了乔丹帝国NBA传奇的经纪人大卫·法尔克说：“姚明树立了一个极高的标准，他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我想十多年，二十年之内，你很难看到另外一个姚。”这足以证明小巨人的伟大，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中国体坛最具代表性、最有影响力的巨星，未待梦想实现，时代却已终结，这或许会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时代终结，损失无数

　　“姚明时代”的终结，也让无数人心痛不已，同时也让给NBA中国市场、火箭队及相关方面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资深篮球专家杨毅撰文分析，当姚明再次倒下——而且很可能不会再重返赛场，遭遇最大冲击的是“NBA中国”。火箭早已经迈进了无姚时代，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面对没有姚明的局面，莫雷也早就开始思索球队的重建。而“NBA中国”，也许早有准备，但还从未做出——在短期内也难以做出应对之举。在广袤的中国寻找下一个姚明，比火箭队从遍布天才的NBA寻找下一个超级明星难度大得多。姚明在场下的最大影响是架起了一道中美之间的桥梁，他让美国重新认识了中国，也为NBA推开了中国的大门。在姚明NBA生涯的黄金时期，NBA在中国的影响力、市场份额、吸引赞助商的数量都在急速成长。NBA最终不再满足于仅仅在北京、上海、广州开设办公室，而是在2008年建立了NBA中国公司，无需再等待纽约的指令，直接在中国大地上指挥。姚明代表火箭出战的比赛，长期成为电视台收视率的黄金保障，也是广告客户们最趋之若鹜的时段，这亦是NBA在中国保持强势的最大砝码。但现在，自上赛季以来，NBA发现他们正在失去在中国最核心的吸引力。

　　上赛季的NBA，因为姚明的缺阵，NBA在中国的收视率直降至历史的最低点。中央电视台的NBA收视率，长期徘徊在0.3%左右，竟然低于晚间黄金时段的CBA比赛；很多地方电视台的NBA收视率更低，直接降到0.1%甚至更低。中央台的收视率低，还有巨大的全国收视基数做保证；而地方台低到0.1%以下的概念，就是“基本没人看”。上赛季末期，一家地方大台的领导开会时针对购买NBA直播版权花费不小、但收视率太低的现实说：“还不如早上播中超(足球)的录像！”收视率直降，不但使赞助商满意度降低，也让NBA在中国市场上的影响力大减。

　　当然，中国也有其他NBA球队的铁杆球迷，这也是NBA总裁斯特恩一直想在中国培育的球迷群体。每天都能在网络上见到疯狂的湖人球迷，还有凯尔特人、魔术、步行者等等在中国也都有各自的拥趸。但问题是，占绝对数量的、群体最大的电视转播受众，始终是来自“非专业球迷”，他们可能从不在论坛上论战，可能不知NBA一共有多少支球队，但这个收视群体的人数始终占据压倒性多数。他们收看NBA的理由只有一个：姚明！姚明代表了他们的梦想，他融入了他们的生活。斯特恩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连续几年没有中国元素的NBA中国赛失败。两个月前火箭来打中国赛时万人空巷、一票难求的情景，让斯特恩明白，NBA在中国市场上的培育期依然相当漫长。在中国赛之后，NBA和各个电视台都对姚明复出之后收视率将迅速回升拥有充分信心和期待，但最终，迄今为止，各大电视台的NBA收视率又进一步下挫。斯特恩和NBA，正在遭遇内外交困的“夹攻”，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正是姚明的受伤、复出无期甚至退役，显然这让NBA的电视转播失去最大的收视群体。

　　除了NBA中国市场，姚时代的终结也必将给火箭带来更大的损失。首先，火箭的关注度因姚明离场减少很多，从而直接导致众多中国企业放弃赞助计划，因此各种和火箭队相关的商业活动也会减少。有专家分析，当年走了詹姆斯的骑士再没有那么多的关注，如今少了姚明的火箭损失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年，姚明的品牌效应给火箭创造了巨大的效益。只要看过火箭主场比赛，你一定会注意到它完全是被中国品牌所包揽的，比如招商银行、方正、燕京啤酒、七匹狼、中国人寿乃至现在基本固定在官方合作商的匹克，哪家企业不是冲着姚明来的？两年前，《华尔街日报》还做了一次统计，称火箭主场每小块广告牌的价格为每分钟25万美元，这还只是常规赛的价格。NBA总裁斯特恩一直说中国是NBA除美国本土外最大的市场，并且每年会从中国获取大约5000万美元的收入，这占NBA总收入的1/5，这其中有一半是归火箭队的。如今，随着姚明淡出赛场，一直热衷于赞助火箭的中国企业也会相继离开。

　　姚时代的终结，也将会成为NBA赛场的损失。前不久，美国的《休斯敦纪事报》也撰文进行了“总结”式的点评：自从火箭队8年前选秀大会上用状元签选中了这个大个子之后，这座城市的所有人深深地爱上了他。他从遥远的中国来到大洋彼岸的休斯顿，在NBA这个充斥着桀骜不驯而又自命非凡的球员的地方，姚明谦逊而低调的风格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但正是他独特的风格赢得了球员和球迷的尊重，也将他自己造就成了巨星。姚明用自己的方式赢得整个联盟的尊重，很多曾经讥讽过他的人，比如著名前NBA球星巴克利，如今也被他所折服。他风趣幽默而且落落大方，他带着独有东方文化生存于美国。他与众不同，因为长这么大，他还要跟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他甚至不会开车，他的手上，系着一条编织的红绳，那是他和她女友叶莉的定情信物，这一切让他成为这个联盟中与众不同的标志性人物。然而，姚明身上承担了太多的重任，除了NBA，他还必须为中国国家队而战，这也让他失去了自己的康复时间，即便是铁打的身躯，也需要休息，但常年无休的训练和比赛终于让巨人轰然倒下……

　　篮坛传奇，无人比肩

　　姚明是中国乃至整个亚洲篮球的传奇，而且无人能够与之比肩。

　　正如美国资深NBA记者富兰所说：对姚明来说，如果你只看他的数据，他只是一个出色的中锋，一个职业生涯略短的全明星。可在球场之外，他改变了很多：如果没有他，NBA在中国市场的收入不会成为美国本土之外的第二位；如果没有他，中国企业的广告不会出现在每一个NBA的球馆里；他是NBA进入国际时代的一个标志，今天已经有近百名国际球员在这个联盟里，曾经的美国梦已经变成了世界的梦想。而且，他的角色无人可替。迄今为止NBA还在中国寻找姚明的接班人，易建联是下一个，可易建联不可能达到姚明的成就。姚明退役后，连接这两个国度、两块市场的桥梁也就消失了。

　　很多人不解，向来拥有远大理想的姚明，为何在这一次遭遇伤病的重挫之后，竟然如此惆怅，或许他的内心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纠结，或许从一开始，脆弱的脚踝，阿喀琉斯之踵，注定会始终伴随着他的职业生涯，直到运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让我们把日历翻回几天——休斯敦时间12月16日那天一大早，休斯敦城的交通早高峰还没开始，姚明就驾着车子开上了高速路。其实他很少在这个时间开车上路，也很少有机会悠闲地感受这座城市的清晨风光，虽然已经生活8年，已经是休斯敦市民皆知的大明星。核磁共振，是非常折磨人的一种检查方法，这个2.26米的巨人要趴着，拧着身子，摆出一个特定的姿势，让仪器能够照到脚踝上，而且这个姿势一摆就是近两个小时。这些年下来，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拍过多少次核磁共振、骨扫描、X光了，他开玩笑说：“拿张X光片，我都能看明白了，快成运动医学专家了。”这个早晨的检查同样折磨人，做完核磁共振，他扶着腰，挣扎着站起身，觉得自己快散架了。他以为，折腾完了这些，就能回到球场上去了。

　　很快检查结果从医院传到丰田中心，骨裂，再一次骨裂！当时，火箭的队医沃尔特和总经理莫雷走进了新闻发布室，宣布了消息。显然，队医沃尔特依旧不太习惯面对着这么多摄像机和记者，不习惯一个个问题迎面扑来，他有些紧张，有些结巴，虽然之前莫雷和火箭的媒体官已经跟他说过一些注意事项，可那似乎让他更紧张。他没有用明确的词汇宣布姚明的赛季结束，只说：“通常来说，这是终结赛季的伤病。”

　　得知这个令人沮丧上的消息后，姚明表情似乎还算平静。他给很早以前就约着要一起剪头发的朋友打去了电话：“又裂了，从现在开始，理发约什么时候都行了。”他的语气里，有一些难受，有一些无奈，也有一些解脱，他还来不及往下想，往后怎么样。还有另一个事实是，这次历时一年多的回归尝试，失败了。“感觉就像在大海上漂浮的一片叶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吞没。”去年夏天在得知伤情加重后姚明曾无比心伤，但这十几个月来，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且已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我曾问过医生，如果不做这个手术，以后是否能在球场上和他一起打球？他们告诉我：不能。我想有正常的生活，我想和孩子一起做些事。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接受这个手术。”

　　当然，对姚明自己来说，不管退役与否，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也早就为自己预留了后路。“姚之队”非常清楚：小巨人退役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去年，姚明收购了上海男篮，还把邓华德送上了中国男篮主教练的位置，这绝对是空前绝后的神来之笔，《新民周刊》去年第一期为此专门做了封面报道《姚钱树，吸金术》，他投资了包括上市公司合众思壮在内的多家企业，他要的是可以分享长期收益的股份，而不是一次了结的代言费；他还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餐馆、自己的网站……

　　显然，姚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一个公司在战斗。更直接地说，姚明就是一个公司，他及其身后的团队，一直是在按公司化的策略运作，“姚明”是品牌，而非产品。姚明因伤退役了，只不过是这家公司的一条生产线被迫停产，并不妨碍其他的生产线源源不断地创造利润。多业并举的“姚公司”始终处于良性发展通道。姚明退役了，那又怎么样，他可以是俱乐部的老板，可以是上市公司的大股东，可以是经纪人，可导可演，可文可武。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寂寞。

　　同时，我们也坚信，逐渐淡出赛场的姚明，并不会离开篮球。央视知名篮球评论员于嘉在撰文中称：他这辈子不可能和篮球分开，不管现在甚嚣尘上的“退役说”什么时候成真。举个最为简单的例子：他决定收购上海队的时候，全经纪团队的人都举手反对，甚至连家人也不同意，他几经思索辗转反侧，终于还是毅然坚持了自己的决定。用他自己的话：不管以前经历了什么，也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都不会忘了自己在上海队那几年，从什么都不是，变成全国冠军。去年赛季报销前，他在上海北京天天翻看的都是经济管理类的书籍，如同他这之前翻看老舍的《我这一辈子》一样，不疾不徐，反反复复地琢磨。不是把一支球队当作自己的家庭来对待的人，说不出这样的话。无论他身在哪里，所关心的还是那些事，那些人……

　　一颗耀眼的国际巨星终将会陨落，但他必将注定是世界篮坛的一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