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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官渡工厂爆炸幸存者回忆逃生:赤身跳下4楼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1月07日09:36  三联生活周刊
爆炸现场位于大楼的第4层 爆炸现场位于大楼的第4层

爆炸事故中受伤人员被紧急送往医院 爆炸事故中受伤人员被紧急送往医院

爆炸现场示意图 爆炸现场示意图

  昆明药厂爆炸

  药厂发出一声巨响,瞬间极浓重的黑烟吞没了主楼的第四层全部空间。此后火光从隐约变得凶猛,而后冲出窗户,越来越高的黑烟紧密地裹住了四层,几分钟后开始蔓延至附近居民楼和学校。“房顶烧塌了,里面的天花板、铁板盒子、空调板和钢铁通风管道全部炸塌陷下来化为碎片。”一位在现场救援的消防战士告诉记者,“通道的门也全部塌下来封死了。”爆炸发生在昆明市人烟稠密的金马寺,昆明食品集团小区内的一个小厂。下午昆明市官渡区政府召开发布会,此次火灾导致“死5人伤8人”。截至发稿,爆炸原因尚未有结果。

  记者◎葛维樱

  当时

  2010年12月30日早上9点50分,送妻子庄国菊去上班的王云海和门房聊着天,还没有离开。“说前一天发了200块过节费挺高兴的,好多人还没领到呢。”这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地面晃动了几下。“我一开始蒙了,只看见楼上炸飞了,一开始我有点儿站不稳,一稳住自己我马上往楼里跑。”王云海说,从门房跑进爆炸的大楼约二三十米。“我什么也没顾上就往三楼跑,我知道我老婆在那里,三层是制药车间,她就是制药工。”楼道里当时挤满了往下逃生的人,王云海遇到了慌张中摔倒的庄国菊。“她坐在地上,手瘫脚软,我一把抓住她,她带着哭腔说,大娘和二娘都在里面!”

  “这个厂里我们镇上村里的人很多,光我们家就有6口人在这工作。”夫妻俩是会泽县金钟镇沙家塘村人,庄国菊只在匆忙中扭伤了脚踝。“我们下面三层的都没什么事,但是四楼完了。”庄国菊告诉本刊记者,“我今天早上上班时,还看见大娘来我们楼层打扫卫生了,她是我丈夫的婶娘,2002年就来厂里,因为年纪大了,只能做清洁工。上班的时候不能说话,但是她扫地擦机器做得很细,她做完我们这一层,和我打了个招呼,说‘上去了’。”庄国菊说,厂里纪律很严格,不能随便交谈,虽然每天都和亲戚、老乡们一起工作,但“我戴口罩,也只能点个头”。

  “大娘”名叫张顺珍,不到50岁。“一个字不认识。是我的小婶娘2002年过完年先来的这个厂子,说一个月挣几百块可补贴孩子上学,所以就把大娘带过来了。”张顺珍现在还没有被确认“死亡”,王云海说:“我们问警察,可是警察封锁了现场,我说我家人烧死在里面了,他们说会有人去找的,后来小婶娘被消防的人抬出来了,现在重度烧伤,躺在医院里。她刚抬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她已经没法说话。抬出来的8个受伤的已经都知道是谁,可是死了的直接抬出来装在蓝袋子里的,肯定有我家人。”警察告诉王云海:“尸体已经严重烧焦,无法辨认了。”伤者们确认送去的医院有3家,延安医院、昆明医科大学附属二院、云南省三院。还有几个曾经从其他医院转来转去,但家人把所有的医院都跑遍了,“没有人告诉我们大娘在哪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昨天刚发了200元的过节费,大娘发了100元,我们还挺高兴,买了点儿好菜,全家人聚在一起做了顿饭。”夫妻俩三十出头,来昆明打工两年了。“我们还没有孩子,不敢要,怕养不起。”王云海在附近另外一家厂子打工,“都是一个月一千二三百元的收入,日子勉强过”。他们都住在厂里给盖的平房宿舍里,“这里是昆明的东二环,附近挺繁华的”。爆炸的楼正对着一个居民楼,隔几十米就是一所中学和一所小学。最早是中学里的学生用手机将正对教室外的爆炸情景拍摄了下来,这段视频拍摄的时间长达11分钟,直到浓烟扑面而来,进入教室窗户。

  学生和居民很快得到了疏散,然而四层却成为一个完全封闭的火室。“9点55分我们接警。”现场消防官兵来自官渡消防和盘龙消防两支队伍,分为3个攻坚组,6辆消防车10点6分到达了现场,药厂院子里,然后把大楼拉上警戒线。“楼里当时已逃出几十人,制药厂内部按理应该有灭火的喷淋系统。但这是爆炸,不是火灾,喷淋系统被炸毁了,无法发挥作用。”到现场探查过的记者张俊良说,“很多评论说,为什么防火卷帘没有关闭?我去看过,卷帘是起每一层的隔离作用,防止火势蔓延的,里面被炸得七零八落,电线也断了,砖墙被炸成了一堆。”火并非最主要的事故主角,爆炸才是。

  现场

  四层是制药和包装车间,其实全新生物制药公司这栋楼都是用来制药和包装的,四层在张振莲眼中并没有什么差别。整栋楼是厂里最新的楼,用了六七年时间了。并不是正南北朝向的,大门正对的是东北方向。车间是长方形,约40米长,30~35米宽。只有一个进出口在一楼。四层内部中间有一条走廊隔开,里面有几个更衣室、瓶装室之类的小空间,也以砖墙分了几个区。里面摆放的主要设备有烘箱、三维混合机、内包材中存机、压片机等等。

  “爆炸点应该在车间中部的南向位置,那里摆放的是烘箱和三维混合机,而且里面有很多易燃物品。”现场消防人员说。10点6分消防员从楼梯上至三楼,将四楼的封堵打开。尽管现场还烧着大火,消防员进入车间几分钟就找出了7个人。“这7人是第一批疏散出来的,我们一个个从三楼往下送,‘120’已经等在下面。但是根据厂方提供的四层名单和人员位置,应该还有人在里面。”10点15分,消防员在厂方工作人员带领下,再次进入四层车间,“又搜出一个活的,疏散出来”。根据消防队员提供的情况和医院通报信息,这个最后出来的伤者很可能就是送抵医院之后不幸去世的“第五人”。

  “现场是全部塌陷和燃烧的物质,那些废墟比较高、深,我们想一定有人被埋在下面了。”消防员边灭火边搜救,到10点35分左右,接到消息,还燃烧着的废墟之下,又找到了被压埋的3个遇难者遗体。到10点40分,大火基本得到控制。10点55分明火全部扑灭。消防员们开始在废墟上“清理余火”,“很多小火,在废墟的缝隙里烧,我们不断把铁皮撕开,才能翻找,表面完全是黑焦的,都连成一片”。直到12点10分,“突然搜救犬开始发出了信号。就在最难处理的爆炸点,也就是烘箱和三维混合机中间部分,还有一个人被埋在大片的钢铁皮下面。这个地方毁坏得最严重,是爆炸中心”。消防队员最后使用了专业破拆工具,“一点儿一点儿地把那位死者和其他东西移分开”。

  现场被消防官兵搜出的一共13人,4人当场死亡,一人送医院后不治身亡,剩下的分布于几个医院。送到昆明医科大学附属二院的3名伤者,烧伤面积分别是37%、49%、51%,现在处于48小时休克期,昏迷不醒。“烧伤是会越来越严重的。”一个家属说。延安医院最新的消息是,有一位伤者刚刚被下了病危通知,“医院还在继续抢救”。现场还有自行逃生的几个人。“四楼的中间有一个钢架子,一指宽的钢条搭的。”张振莲说,“我把玻璃打碎,爬上了钢架子,张顺美一直在那趴着,不敢走。”下来之后,张振莲“才觉得自己右边身子完全麻木了”。钢架搭在对面三层的办公楼顶上,爬过去就是安全地带。“那个架子我没见用过,可能是运货的吧。”

  另外两个受了大面积开放性骨折伤的逃生者,是从四楼翻窗而出,并且在窗台上扒了一会儿,才分别掉了下来。在网上流传的学生所拍视频里,这段从四楼坠落的画面清晰骇人。何玉强当时就在楼下,对于坠楼网上有很多说法,比如“是楼下的人喊楼上的人跳下来,他们才跳的”。何玉强对本刊记者说:“我没有喊让他们跳楼,我只是在底下等着救人,人都扒在窗户外面了,浑身烧得赤条条的,衣服裤子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跳下来没有别的选择了。”

  跳下楼的两个人是张采珍和张汉光。“我是在一楼搬原料的,我是搬运工,在这个厂工作11年了。我出来一看到处是玻璃,楼上不断往下喷那些很烫的碎渣子,我的颈子烫了几个泡。”何玉强说他先看到两个女工从钢架走向另一栋楼,“她们走得很慢,我看着很害怕,其中一个人一直不敢走,脚吊在钢架外面,人趴在那,我正看着,就有两个男的从窗户里爬出来了。”这栋楼的窗户都是小小的正方形,在仓库的上方,4个一排,“是斜开的,一着火也爆碎了,不过很小,要从窗口爬出来也不容易,但是肯定是出不去了”。四楼无路可走。

  “张采珍是光着身子掉下来的。”从视频上看,张采珍落地时还回弹了一点儿,“地上原本是水泥地,但这一小块有一点绿化带,有一点儿土和草。”何玉强说他跑过去,“楼上不断喷下来滚烫的碎渣,我去背她,但她手脚僵硬,全都不能动弹了,我猜是骨折了,我拉她,她手上脚上,一拉就滑皮了,烧得人已经没有了反应。我背起她往外跑,跑了五六十米,当时我没有感觉,后来觉得腰特别疼,后来照片子发现脊柱弯曲了4厘米”。何玉强直到下午才进了医院诊治,“现在只能躺着”。

  何玉强虽然是老职工,一个月收入也只有880元,“最早是540元。后来一点点儿涨”。他很珍惜这份工作,他说:“我刚来城里打工,是在环卫处铲粪场。后来这个厂的厂长让我来这里,他人很好,比较起来,我觉得这个工作挺好的。”何玉强不愿意对四层爆炸的原因做猜测。“我在这干了很多年,前几个月我还一直在四层,他们没活了我才去一层干的,我们药厂生产的药很多,抗生素和中成药制剂比较多,都是大众药。”何玉强说。

  受害者

  原以为严重的死伤,一定会使家属们试图一探爆炸原因,或者问责于企业。没想到愿意说话的人少之又少。一个守在医院的记者说:“企业来了一个女的,应该是副厂长,本来工人和家属还愿意说,她来了一趟,大家就都不说了。她还对我说,‘我是带着空白支票本来的’。”大部分伤者和家属都以种种理由躲避采访,比如“我要做检查,我要睡觉”。他们要么在这个工厂工作六七年以上,要么就是认识太多亲戚朋友靠厂里生活。“我们大部分早期来的乡亲都是2002年。”这个制药厂原来是1986年建立的国企,后来几经变革,成了私企,到了2002年法人成了胡嘉,而实际负责人是董开禄。“老厂长是个好人。”张振莲说的是董开禄,“他很懂制药,还有一家制药公司。”

  “我们厂的待遇很多年都变化很少,老人们没什么文化和要求,新人倒来得不少,不过制药是一个比较需要操作机器的活,老工人技术很熟练,以前都没有什么事发生过。新人就不好说了。”何玉强说,“我们这个楼还是厂里最新的楼,机器也是盖厂房时买的,都是六七年前的东西。”厂子里分为年轻的对待遇和新领导不满的新员工,和长年全家在这里干已经有感情的老员工,总共100多人的药厂。何玉强是厚道的老员工,他一直强调:“好像我们厂领导已经有人被抓了吧,6个人吧,他们都不是坏人啊!”

  “平时也看不出什么,只不过新上任的这个女的副厂长,什么也不懂,瞎指挥,错的也要让你做。”算是新员工的汪永华的妻子说,“我丈夫在这个厂子3年,一个月几百块钱,我就卖菜补贴家里,我们俩也没要孩子,要孩子怎么过日子呢?自从这个副厂长来了,过节费都时有时无,奖金干脆就没了,年底一人发一只烤鸭。”洪永华的弟弟也是这样充满了怨气的,哥俩都在这个厂里工作,住的宿舍是隔壁。“我们是高中毕业的,以后迟早要离开的。这地方干不下去,一天从早上8点工作到晚上20点,工资这么低,中午一小时吃饭,而且人都说药厂有污染,虽然我没有感觉,但是也觉得不能再待了。”

  到底是什么引起的爆炸?药厂所在的小区居民李先生说:“政府指定在药厂这块地上建房,我们就很有意见,药厂的烟囱天天大股地冒黑烟,刺激性的药味都熏得人睁不开眼。”昆明市环境监测部门在明火扑灭后约11点开始在周围进行有毒有害气体检测,一直到15点,浓烟基本淡了,都没有检测到有毒有害气体。“机械操作不熟练,还是药剂问题?制药过程的确有很多材料是易燃易爆的,我觉得很有可能新工人不懂机器误操作了。”汪永华说话很慢,他从厂子出事到现在,和妻子一直没有吃饭。“我们是念过高中的。”他反复强调,“我们和老一代打工的人已经不一样了,他们傻吃傻喝的,就那么死了。现在都没有家属知道要去闹,谁也没问过赔偿、保险,我给几个家属都打电话,他们在电话里就知道哭。”然而,汪永华们也只能片面地指责女副厂长“不把工人当人”,号称要“鼓起勇气,揭露厂里的黑洞”的兄弟俩,结果也是指向那位女副厂长,“那么坏的人,我们肯定还是要找别的出路”。■

  (感谢云南电视台《都市条形码》张俊良、李秋菊、董桂英、张晟和《云南信息报》吴昆在采访过程中提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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