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海外价码大涨

　　经济学上的需求定律能解释移民涨价的理由，但难以解释何来这么执著的需求。中国移民到底图什么？

　　记者/任蕙兰

　　有一条举世皆知的真理：中国人扎堆买什么，什么就会猛涨。比如酒桌上“让茅台飞”和“让拉菲飞”交替上演。最近，这条真理又一次被验证，随着越来越多人花钱买身份——投资移民，众多移民输入国争先恐后抬高了“身价”。

　　2010年4月，澳大利亚公布投资移民新政，申请人的家庭净资产要求由25万澳元上升到50万澳元(约350万人民币)。

　　8月，新加坡放出消息，从2010年10月1日开始，对移民申请人所在公司的营业额要求，从1000万新币提高到3000万新币(约1.5亿人民币)；2011年1月1日开始，除3000万新币的要求不变外，原先要求投资至少100万新元于自主经营的实体企业，或投资至少150万新元于指定基金，都改为250万新元(约1250万人民币)。

　　10月，香港《资本投资者入境计划》正式生效，申请来港的投资门槛由650万港元提至1000万港元。

　　12月1日，传了两年多的加拿大涨价方案最终公布，投资移民申请人的净资产要求从80万加元(约540万人民币)提高到160万加元(约1080万人民币)，投资金额从40万加元涨到80万加元。

　　一年间涨声四起，不得不让人感叹：全球通胀来袭，连“国民身份”的价钱也水涨船高。

　　“这全都是冲着中国人来的。”一位从业十多年的移民中介叹道，这一回不是中国人神经敏感。有人打趣，有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有中餐馆开门做生意。

　　有几个经常被引用的数据：

　　2010年6月16日，国务院侨办宣布，海外华侨华人的数量已超过4500万，绝对数量稳居世界第一。

　　而据美国国土安全局公布的数字，2009年美国投资移民绿卡的获得者中，来自中国大陆的有近2000人，已超过美国2009年全年发放投资绿卡或签证人数的54%。

　　来自澳大利亚统计局(ABS)的数据显示，2009年第三季度中国已经超过传统的英国和新西兰，成为第一移民输出国。

　　在老牌移民大国加拿大，1999年至2008年，来自中国大陆的永久居民连续10年居所有国家和地区之首。目前加拿大约有100万华裔人口，华裔已成为第三大族裔。据加拿大移民部公布的数据，仅2010年第一季度的抵埠移民中，来自中国的移民人数即达7690人，超过总人数的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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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建议，以后各国移民局门口的招牌上，应该加上中文翻译。新入职的移民官也可以不用做职业规划，因为未来10年的工作都摆在他面前——成摞的中国移民申请表，还在不断递增中。

　　投资移民资产标准提高的理由，按照加拿大移民部长康尼的说法，是为了加快审批速度。资产标准提高，就可以让申请人数量减少，缩短排队等候时间。

　　供不应求是现实，据加拿大联邦统计局的资料显示，每年加拿大联邦移民部的投资移民配额为1500人，其中处理历年积压个案1000人，新移民只有500人，这些人里亚裔占80%以上，而大陆投资移民又占亚裔的60%以上。在香港、北京两地积压的个案超过2万例，即使每年1500个配额都给中国人，也需要13年半才能“清空存货”。

　　而魁北克省2010年投资移民配额为3000人，其中积压个案2000，新移民1000，该省采取地区比例制，亚洲移民的接受上限为24%，其中来自北京、香港的申请也占了大头。截至10月，香港、北京两签证中心所积压的个案已达18534例，即使没有新个案产生，所有移民官只为中国人工作，也需要9年多才能消化干净。

　　就像是80年代物资匮乏时期，商店门口凌晨就排起长队，一开门，一部分人冲了进去，但大部分人还是被堵在门外。只不过现在紧俏品不是油盐酱醋，而是外国身份。

　　经济学上的需求定律能解释移民涨价的理由，但难以解释何来这么执著的需求。中国移民到底图什么？

　　教育是刚需

　　陈凯歌把《赵氏孤儿》中程婴主动换子的桥段改成阴差阳错，因为现代人不相信也不接受，有什么事会比骨肉重要，当下比较流行的口号是：一切为了孩子。

　　在比较了几个移民国家后，李华选择了美国，因为申请美国投资移民，几个月就能搞定，对于就读高三的儿子，时间就是机会。咨询师告诉她，申请EB-5投资移民项目，投资50万美元能获得有条件绿卡，2年后投资真实存在，有条件绿卡换成永久绿卡。

　　李华在初中教英语，丈夫做房地产行业，近年上海房价飙升，卖掉一套房子就凑够了投资金额。李华一边办理移民申请，一边着手为孩子申请了一所加州的公立大学。当她把房产交割单、银行存折、收入证明一股脑儿交给中介，终于舒了一口气，因为儿子可以在晚上10点以前睡觉了。

　　“只为了孩子。”因移民狮城备受争议的李连杰，在被质问“精武英雄”还是不是中国人时，也只有无奈的这一句。

　　“举家移民，以便让子女能拿着绿卡申请海外大学，比国内的竞争者多一些优势，可以选择的专业比较多，而且获得实习的机会也多。这是目前投资移民的主要目的。大多数人‘移民不移家’，夫妻中一方继续留在国内打拼，另一方出国陪读，顺便坐满‘移民监’。”中智移民高级咨询顾问王薇介绍。

　　“理论上说目标客户减少了，但生意却不差。”这是多国移民新政出台后，好几位移民中介的感受，正因为有为孩子减负的“刚需”。

　　一家专做加拿大和新加坡业务的移民中介赶着进行装修，打算腾出一片办公区域改为客户接待区，通间将被划成一个个私密的咨询室，为新政后可能出现的“高额客户”做准备。

　　难道移民身份是经济学说的“吉芬品”，价格越高需求越大？上海华侨海外移民专家刘建宇解释说，“移民局会增派人手用于新政递案的处理，新法实施后，移民局将会按照一个比例来审理新旧递案。新递案总量少，申请人立即递案，完成全部审理过程，比原来快得多。”

　　好比一条拥堵得近乎瘫痪的主路，旁边又开了一条快车道，自然会吸引不少车辆。

　　赶“快车道”的申请人多是家有考生。一位女士来到移民中介，女儿就读高二，因为课业压力大，一学期在学校昏倒两次，这个母亲一不问投资项目，二不问回报率，只提了一个要求：越快越好。

　　随着教育竞争“幼齿化”，许多家长开始未雨绸缪。

　　咨询顾问赵嫫芨介绍，“富二代”构成了移民主力军。“通常父母都有留学背景，孩子出生不久，就开始考虑移民的事。因为父母在外面呆过，熟悉国外的环境，对留过学的那个国家印象会比较好，也对国内应试教育有切肤之痛，所以趁早打算，在孩子念小学之前就能办下来。孩子有了海外身份，到时可以选择进国内的国际学校，也可以直接送出国，总比在国内公立学校少吃点苦。”

　　移民的成本效益分析

　　“教育是第一目的。”中智移民专家袁正翔说，“当然商业方面的考虑也有，实体经济不景气，企业家日子都不好过，很多人想把钱抽出来找其他投资机会，股市很容易被打下去，现在房价太高了，国内通胀太厉害，钱放在银行都是负利率，为了资产保值，不如到国外寻找投资机会。”

　　林建华最早听说投资移民这回事，是在一个温州同乡聚会上，温州人总是和各种团联系在一起，炒房团炒煤团炒蒜团，还有，移民团。林在温州经营一家电子元器件厂，有2个孩子，一个14岁，一个16岁，听说身边好几个同乡都准备移民美国，他也动了心思。

　　可是咨询师一跟他讲项目，林建华就打哈欠，要不就张罗着中午哪里吃饭，不过心里已经有本账了。“孩子过去公立高中上2年，公立大学上4年，省了20万美元，两个孩子就省下40万美元，值回来了。”

　　“移民投资的钱，可以利用对方国家的福利赚回来。”移民中介打出极具诱惑的口号。但是移民门槛上升，投资成本增加，这还是笔好买卖？

　　刘建宇算了一笔账，加拿大涨价后投资移民的申请人有两种选择，一是投资 80万加元，投资期5年，投资资金由政府担保，5年后无息返还；另外一种投入20万加币，申请人等于向加拿大的金融机构借贷了60万加币，投资冻结期结束后，先前所交的20万就权当作利息归加拿大政府了——相当于花20万加币买个身份。

　　如果申请人选择一次性支付20万加币(约133万人民币)不返还，加上中介费用5万-10万人民币，总共投入大概140万人民币。就读多伦多大学比较好的专业，对于加拿大身份的学生，一年学费3300-4500加币，蒙特利尔大学是2000加币一年，而海外留学生一年学费15000-20000加币，几乎相差5倍，移民学生4年大学本科读下来可以省下6万加币(40万人民币)。

　　此外，拿绿卡的儿童在18岁以前每月能领400-500加币的牛奶金，大学之前公立教育完全免费。刘建宇举了个极端情况，如果孩子一出生就移民加拿大，到18岁共可以领到10万加币(66万人民币)牛奶金，加上读大学节省下的费用，以及免费公立教育的收益，就超过移民投资成本。

　　“移民越早，家里孩子越多，越能把成本赚回来。”另外，国外无计划生育限制，食品安全，医疗福利高，免签证等隐形福利也成为移民决策的砝码。

　　看上去，移民是一顿廉价的美味午餐。但是，要小心里面的“鱼刺”。

　　2010年10月，香港移民新政将房地产项目暂时剔除，因为前8个月，香港的住宅价格同比上涨近26%，几乎回到1997年的房价高峰值，曾荫权斩钉截铁表示“不容许房屋市场泡沫化”。

　　“香港一向是商铺金，写字楼银，住宅铜，地产是移民投资的大项，现在地产没有了，投资银行理财产品风险就大得多，一本厚厚的协议，都是英文，普通人肯定看不懂，字一签，授权银行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从你的账户划钱，钱亏了，他们在法律上站得住脚，哭都没地方哭。” 袁正翔说道，香港一些银行三天两头因储户抗议上报纸头条。

　　移民美国也有风险。即使移民局批准申请，投资移民得到的只是一个有条件限制的临时绿卡。两年之后，移民局对其投资项目进行考查，合格者才能将临时绿卡转为永久绿卡，也就是说，如果投资人在这两年中投资失败，不仅丧失了投资资金，还可能丧失永久居留权身份。

　　“你在美国投资建个商场，跟国内不一样，随时可能为一条管子整个楼必须重新盖，再让投资人追加投资，那就不是50万美元打得住了。”一位移民中介分析。

　　即使移民成功，并不意味着花费到此为止。美国，加拿大等国实行双边征税，取得永久居留身份后，不管投资者在本国或在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收入也必须在本国纳税，这是许多人所不愿接受的。此外，不友善的邻居，欺生的便利店老板，或是针对移民的罢工种种，也得计入隐形成本。

　　涨价为了拒客？

　　如果有一座风景优美的公园，老板觉得游客为欣赏美景支付的门票太低廉，一定会提高票价，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赶游人走。

　　大部分人相信，移民输入国抬高门槛，是为了在经济不景气的环境下，将自己卖个好价钱。加拿大移民部长康尼不久前就公然表示，中国大陆申请人有的是钱，即使价格翻番，他们还是会蜂拥而至。

　　“2000年到2003年的移民潮，技术移民占移民市场大头，现在各国都在收紧技术移民口子，澳大利亚只剩下100多种技术移民职业，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律师，金融分析师也被剔除。2008年到现在这一波热潮70%-80%都是经济移民。”袁正翔表示。比较阴谋论的想法是，收紧技术移民就是为了把需求引到经济移民。

　　为了吸引更多资金，各个移民输入国也在暗自较劲。新加坡实行单边征税，公民及绿卡持有者在新加波以外的收入均免税，新加坡当局也不会对移民申请人“第一桶金”的来源刨根问底，这些都对富豪构成巨大诱惑。甚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把新加波与瑞士、列支敦士登、摩纳哥等国共同列入“避税天堂”黑名单。

　　奥巴马上台后，美国经济萧条，美国人也抓住投资移民这根稻草，总统签署将EB-5计划延到2012年。1990年美国国会立法通过EB-5计划，投资100万美元、为美国人创造10个工作机会的外国投资人能获得永久身份。虽然当初假想目标是涌出的香港资金，但亚洲投资移民却以大陆的投资者为多。

　　1993年，美国人盘算靠中国人的腰包扶贫。EB-5投资移民法规中又特别增设了“地区中心试行方案”，将特定区域内的移民投资额由100万美元降至50万美元。特定区域一是郊区，二是高失业率区。

　　不过当局的如意算盘不是每次都能打响。“当地一个牛奶店，员工来来去去，老板换了好几个，过了10年还是牛奶店，纯粹为投资移民服务。”一位中介叹道，一些中国人也给很多国家移民局留下了狡猾的印象。

　　当中国投资移民与海外移民局之间的斗智斗勇不断升级，是不是意味着本土的吸引力不断降级？当然，这又是另一个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