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贺岁档电影“悲喜交集”

　　缺乏现实主义精神不仅仅是贺岁档的问题，更是中国电影的问题

　　文/陈鹏

　　2010-2011年中国电影贺岁档这部“跨年度大戏”堪比任何一部大片：《大笑江湖》《赵氏孤儿》在前，《让子弹飞》紧随，《非诚勿扰2》断后；1～2月还将迎来《新少林寺》《魔术外传》《武林外传》《战国》《人鱼帝国》《雪花与秘扇》《午夜心跳》等一批大中小成本制作。

　　像去年“无比惨烈”的贺岁档一样，今年贺岁档照样“贴身肉搏”，有悲剧有喜剧，有突破有劣作，有票房奇观也有独自打擂，热闹有余但仍未见质的变化，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全年中国电影产业的缩影。

　　陈凯歌的《赵氏孤儿》是悲剧，试图对传统贺岁档期偏重喜剧进行突破；《让子弹飞》《非诚勿扰2》仍践行喜剧路线，尤其前者台词“凶狠”、笑点密集，为近年来国产商业电影的难得佳作，它的横空出世或将带领国产喜剧走上一条精心构筑故事、画面和人物的“康庄大道”。然而恶搞、抄袭之风还在延续，《大笑江湖》是全年那些低质搞笑片的典型个案。

　　今年贺岁档虽大片云集，却依然折射了类型电影发展的严重滞后，尽管有悲剧《赵氏孤儿》杀入，2007、2008、2009三年贺岁档也有《集结号》《投名状》《十月围城》这样的悲情大作；而2010年电影类型还是搞笑喜剧为主、城市爱情为辅、恐怖惊悚偶见的基本格局，农村、儿童、战争等题材难得一见，一度风头出尽的香港电影人在这一年也没能实现超越，既未出现《十月围城》这样的“新国家主义”大片，也没拍出《天水围的夜与雾》这样的文艺佳作。相反，由于《叶问》系列的成功，香港电影人在动作片领域用力过猛，不仅催生了《叶问前传》，还将李小龙“前传”也翻找出来，甚至又拍了《精武风云——陈真》，虽然展示了精湛成熟的商业类型技艺，但总体上，类似《志明与春娇》这样的小成本佳作也只是凤毛麟角。如果说三年来香港商业类型大片一直力压内地电影，那么2010年无疑是内地导演扬眉吐气的一年，尤其姜文那粒呼啸的子弹几乎把这些年的“失地”漂漂亮亮给收复了。

　　综合看来，尽管有《让子弹飞》这一部足以告慰全年中国商业电影的佳作，但今年贺岁档还是缺乏观照现实的大片，这已经是中国贺岁档的“痼疾”。自冯小刚缔造内地贺岁档新纪元以来，这个日益成熟的最重要档期始终不能走出“喜剧”的窠臼，虽说冯小刚早期作品如《甲方乙方》《不见不散》等并不缺少现实力度，既有浪漫爱情的揶揄，也有小人物的自嘲；这些年贺岁档越来越成熟，观众群体越来越庞大，但贺岁档越来越像一列臃肿的火车向着毫无现实感的纯搞笑路线一路驶去，去年贺岁档表现得非常明显，《十月围城》是仅有的历史动作电影，围绕它的是《熊猫大侠》《三枪拍案惊奇》《我的唐朝兄弟》等一大批搞笑片；今年的题材也非现实主义，《让子弹飞》发生在民国，《赵氏孤儿》发生在春秋，《新少林寺》《武林外传》《战国》等更是纯粹架空历史的天马行空。

　　最令人期待的只剩下顾长卫的新作《魔术外传》这部由郭富城、章子怡领衔的大片悄悄避开了2010年末的惨烈角逐，可望在春节前公映。这是一部勇气十足的电影——一个身患艾滋病的乡村教师上演凄美爱情。顾长卫一如既往地埋头关注我们生存的现实，处女作《孔雀》就异常平静、干净、充满力量，《立春》则把小县城文艺青年的彷徨苦痛展露无遗，这份耐住性子的真诚踏实、从容大胆才是当下中国电影最缺乏的。我们既要看到姜文电影认真甚至苛刻的叙事态度带给中国电影的惊喜，更要看到顾长卫这类导演的默默坚守和绝不妥协。后者对现实的坚定立场和越来越商业(仅指贺岁片)的“贺岁鼻祖”冯小刚形成鲜明对照，尽管《非2》还是关注了城市爱情的吊诡和无奈，但总是在太多插科打诨的反讽泡沫和植入广告中丧失了结结实实的尖锐沉痛。

　　缺乏现实主义精神不仅仅是贺岁档的问题，更是中国电影的问题，当电视剧早就出现《蜗居》这样直面房价的力作、出现《冬至》这样探讨犯罪心态的佳片、出现《重案六组》这样的警匪题材，电影还沉浸在《疯狂的石头》之后的喜剧、搞笑和盲目复制的漩涡之中难以自拔，难以摆脱港产动作电影一而再、再而三的视觉轰炸；大量的现实题材像在中国当代文学领域发生的那样被“蒸发”了，如拆迁、农民工进城、房价压力、生存尊严，等等，我们总被这样那样的新闻话题包围，但往往缺乏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将现实化为有力的电影端到观众面前。在这方面，去年许鞍华的《天水围的夜与雾》仍然是一部值得再三品味并深切致敬的佳作，希望2011年的《魔术外传》也能成为内地导演直面现实的榜样。

　　其实观众未必就非得在贺岁档观看喜庆、热闹的搞笑电影，相反，观众由衷期盼的是在电影中出现身边的人物和故事，折射小人物真实的喜怒哀愁，而不仅仅是时尚肤浅的爱情或为讨好观众而竭力炮制的语言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