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永安被“双规”，继曾锦城、张昆桐、石发亮之后，成为第四个落马的河南交通厅厅长。

　　在任时，董曾提出“查办案件是惩治腐败最有力的手段，是最直接、最有效的监督。”而今，他也成为被查办的又一位厅官。

　　“三面厅长”董永安

　　□本报记者 邓益辉 发自河南郑州

　　新年伊始，当河南省交通运输厅召开节前廉政谈话会时，他们的厅长已被“双规”。

　　6年前，董永安高喊着从政三原则——“常修从政之德，常思富民之策，常怀律己之心”，登上安阳市长之位。

　　两年前，他调任河南省交通厅任厅长、党组书记。如今，他成为了该厅15年来第四位落马的厅长。

　　2010年12月24日，河南省委经济工作会议在郑州召开。会议中，两名纪委的工作人员拍了拍董永安的肩膀，将他带走。

　　30日上午，安阳市十二届人大常委会审议并通过，接受董永安辞去河南省第十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职务的决定。

　　日前，河南省纪委一官员接受《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采访时认为，这是为下一步检察机关批捕董做好了程序上的准备，“他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业务能力超群的厅官董永安，最终没能经得起政治上的过硬考验。

　　倡廉者

　　如今被“双规”的董永安曾提出，查办案件是惩治腐败最有力的手段，是最直接、最有效的监督。

　　在前三任厅长曾锦城、张昆桐和石发亮“前腐后继”后，安惠元以救火队员身份出现在河南省交通厅。2008年3月，安惠元上调，出任省长助理兼省政府秘书长。

　　安惠元安全着陆，使得河南省委更坚定了决心：继续为该厅选取一名“政治上过硬的厅长”。

　　于是，董永安进入高层视野。

　　今年55岁的董永安出生于陕西西安市，1982年西安交通大学主体动力工程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曾经生产出我国第一辆“东方红”拖拉机的企业——第一拖拉机制造厂动能公司。

　　2002年，技术员出身的他被任命为公司的董事长和党委书记。

　　在他的带领下企业走出了困境，减亏1.7亿元人民币。而他对来访的大学校友说：“在董事长位置上干了才一年，高血压、心脏病、失眠等疾病就接踵而来，特别是精神压力太大。”

　　当上级要给他重奖时，他却拒绝了。

　　2004年年初，董永安从企业管理者变身为社会管理者，担任河南省安阳市市委副书记、市长，并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

　　董永安曾总结说，企业管理注重效率优先，而社会管理还要注意达到社会公平和正义。

　　4年后，董出任河南省交通厅党组书记、厅长。2009年，河南省政府机构改革之际，河南省交通运输厅挂牌，董的职务随之变为河南省交通运输厅党组书记、厅长。

　　自三任前厅长落马后，该厅一直将廉政工作置于重要地位。一位副厅长曾在2009年的工作会议上表示，除了质量、安全，特别是廉政不能出问题，否则该厅“就会失去创优质工程、全面提高服务水平的资格”。

　　董永安则延续了这一风格。

　　就任河南省交通厅厅长后，2008年12月3日，董永安为全厅党员干部上了题为《牢记宗旨、秉公用权、作风民主、生活正派，为建设公路交通强省做出更大贡献》的党课，并现场列举了大量的腐败案例。

　　在他上任的第一年，河南省交通系统各级纪检监察机构就初核案件103件，立案54件，51人受到党政纪处分。

　　在2009年2月17日召开的河南省交通系统廉政工作会议上，董永安又提出“查办案件是惩治腐败最有力的手段，是最直接、最有效的监督。”

　　3个月后，副厅长李占朝因为涉嫌犯受贿罪被拘留，随后被判处有期徒刑13年。

　　基于此，河南省有官员认为，董永安此次落马显得颇为突然。

　　一位河南省政府官员向《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透露，当河南省的主要领导在一个会上通报董永安“已被双规”时，与会人员惊愕不已。

　　“在官场里混，有时本来也身不由己。估计董永安在信誓旦旦的时候，也没注意到自己很快就忘了誓言。”一名曾经采访过董的记者说。

　　掌控者

　　董永安说，办事有四种方法，即花别人的钱办别人的事，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花自己的钱办别人的事，花自己的钱办自己的事。四种方式，结果迥然不同。

　　2008年7月，董出任交通厅长还不到半年，就将直属于河南省交通厅的河南省公路工程局集团有限公司整体并入河南高速公路发展有限责任公司。

　　“工程局交给高发公司后，高发公司管理得非常好，没有再让厅里操心。董厅长不愧是抓企业的，很有经验。”副厅长范跃武就此事曾公开称赞董永安。

　　经过近10年的高速发展，河南的高速公路建设项目基本上已经接近尾声，项目已经在逐年减少。

　　2009年赶上金融危机，河南省政府要求加大投资拉动力度，河南高发公司各项目要力争完成年度投资任务，项目建设投资压力很大。

　　“今年230亿元的投资目标在确定前我们反复研究了多次，不少同志都感到压力很大，建议降低到200亿元。”范跃武说，“后来向董厅长汇报，他认为在目前情况下，实在不好向省政府开口。”

　　于是，为了完成投资额度，交通厅对工程督导组做了调整，董永安亲任督导组组长，范跃武和其他3名副厅长任副组长。

　　在董永安的强力推动下，河南省2009年交通建设累计完成投资250.99亿元，超额完成20.99亿元。

　　河南地处内陆，起着承东启西、连南贯北的陆路枢纽作用，该省公路交通建设投资连年大幅度增加：“九五”期间每年几十个亿，到2000年冲破100亿大关，2003年攀至191亿元。

　　作为全省交通建设的主管部门，交通厅不仅掌管着每年几十亿元的规费收入，还操控着上百亿元的投资金，每天都要花掉几千万。

　　“社会上很多人都说交通厅是个大染缸，为什么？因为交通厅钱多！到处是钱！”交通厅一名老干部说。

　　作为投资管理部门的一把手，董永安曾经讲过的一个道理也在交通厅内流行起来。

　　他说，办事有四种方法，即花别人的钱办别人的事，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花自己的钱办别人的事，花自己的钱办自己的事。四种方式，结果迥然不同。

　　但是，在董永安主政河南省交通运输厅期间的工作成绩，不能掩盖该系统暴露出的问题。

　　记者了解到，河南省审计部门曾在2009年发现交通厅公路管理局挪用养路费6056.7万元用以建设住宅楼；另外农村公路存在申报项目虚报投资额3.56亿元、违法转包工程1926.5万元、市县未配套资金10.81亿元等问题。

　　交通厅长“钱多权重”，但对其行使职权的监管却付之阙如。虽然省纪委也向交通厅派驻了纪检组，但纪检组是无权查办单位一把手的，只能将线索汇报给省纪委，由省纪委作出查办与否的决定。但是纪检组长汇报不汇报、如何汇报所在单位领导的情况，则要受到很多限制。

　　河南省交通厅纪检组原组长宋长林，在退休前曾担任这个职务长达10年之久，先后送走了曾锦城、张昆桐、石发亮三任厅长。他私下里发牢骚说：“我这个纪检组长当得很窝囊！”

　　忧虑者

　　令董永安头疼的事情还有，2010年以来，河南省交通运输系统信访量呈急剧上升态势，集体上访明显增多，形势极为严峻。

　　在交通厅主政两年，董永安始终喜忧并存。

　　他“喜”的是，河南省交通运输系统拥有了一个美妙的2010年：远离往年层出不穷的负面新闻，更为重要的，是该省的高速公路通车总里程超过5000公里，连续5年保持全国第一。

　　但这些欣喜无法掩盖董永安内心的忧虑。

　　河南省交通厅内高层有所共识的是，就全国来讲，河南高速公路虽然通车里程第一，但高速公路质量还没有完全得到外省和同行业的认可。

　　董永安也在报告中提出，目前河南省的招投标办法在全国都是领先的，可还是要改。

　　“这是因为出现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围标、抬标现象，一个标做出来，中标价比概算还高。”董永安说。

　　他认为，围标操作者通过专家、业主把所有的施工单位全部控制了，凡是围标，操纵者自己的施工单位都有把握中标，而不是围标操作者的施工单位一个标都无法中，这里面问题大、成本大，最终吃亏的还是业主。

　　他对这种现象提出了针对性的改进手段：一是资格预审不限制通过家数，二是可有可无的条款全部删去。但他的新方法并未得到业内的积极反馈。

　　“我们现在挖得实在有点过分了。”董还忧虑，有很多路段，刚刚大修完就挖补，弄得路面上到处都是“补丁”，这完全没有必要。

　　董头疼的事情还有，2010年以来，河南省交通运输系统信访量呈急剧上升态势，集体上访明显增多，形势极为严峻。

　　他分析，问题主要集中在：一是原干线公路收费人员转岗安置不慎所引发的集体上访频发。仅6月份就先后有6批160余人次到省上访。二是因道路运输线路公司化改造所引发的矛盾纠纷也有类似上访案件发生。三是因道路建设工程款结算问题所引发的矛盾纠纷。另外，因历史政策性遗留问题、体制改革遗留矛盾纠纷引发的来厅和省委重复上访也经常发生。

　　可是，当他在2010年7月20日对这些问题总结和反思后，新的措施尚未全面铺开，即告落马。

　　董永安被“双规”，有人下意识地将之归咎于交通腐败。

　　今年1月12日，郑州嵩山饭店，河南省举办全省交通工作会议，河南省交通运输厅的日常工作由副厅长李和平主持。

　　河南省纪委驻交通厅纪检组组长王晓共则透露，董永安被“双规”后，河南省纪委和省委组织部人员曾到省交通运输厅简单通报情况，称董涉嫌经济犯罪，涉案事由发生在董任安阳市委副书记、市长期间，而非交通运输厅厅长任内。

　　目前，正在接受调查的董永安，至少可以不再为他最焦虑的事情担忧——如何确保2012年河南省高速公路通车突破6000公里，继续稳坐全国第一的宝座。

　　(黄昌成对本文亦有贡献)

　　河南落马交通厅长众生相

　　□本报记者 邓益辉

　　□特约撰稿 石 破

　　在董永安之前，河南省交通厅3任厅长曾锦城、张昆桐、石发亮均因腐败问题连续落马。

　　交通厅三任厅长“前腐后继”，河南省直各部门十几位干部共同的观点是：一是交通厅“钱太多”；二是这些钱怎么花都由厅长说了算；三是对于厅长职权的行使缺乏有效监管。

　　实际上，交通厅“拥钱自重”。而各地市领导的中心工作，一是市政建设，二就是修路架桥——这两项都是出政绩的事。所以，一些地市的书记、市长争相前来“拜访”交通厅长，争取项目。

　　据统计，仅1996年至2005年，全国就有13个省市交通厅(局)的26名厅局级干部因经济问题被查处。

　　最年轻厅官曾锦城

　　曾锦城是清代名将曾国藩后裔，1945年生于湖南，1968年毕业于湖南大学土木系，25岁时就设计出中国第二大石拱桥——浒湾大桥。曾锦城刚到交通厅工作时才38岁，是河南省最年轻的厅级干部。

　　曾在河南省交通厅任职期间，为解决河南交通的路少、路况差等瓶颈问题，带领全省交通系统风风火火建公路，并推动了该省高速公路的起步，树立了“实干家”的形象。

　　但曾锦城自视劳苦功高，一直抱怨未得到应有的奖励。其间，曾锦城出过几次国，面对西方繁华世界，思想震动很大，产生了“正厅级干部收入太低”的失落感、“共产党的干部太辛苦”的不平衡感，遂开始收受不义之财。

　　曾锦城是有名的“三用三不用”：“用女干部不用男干部”，因为曾对女干部情有独钟；“用副职不用正职”，因为副职听话；“用离退休干部不用现职干部”，因为离退休干部不讲条件。在曾锦城主政交通厅4年里，该厅20多个处室，有正职领导的处室只有4个。

　　1993年，因被人举报违纪违法问题，经上级部门查处后，曾锦城被免去省交通厅长职务，调任周口行署专员。他意志消沉，开始大肆卖官。据调查证实，曾在任周口地区行署专员的一年多时间里，就利用提拔干部和帮助调动工作的职务便利，10次收受8人贿赂。 

　　1995年l0月省纪委决定对曾锦城的问题立案调查，1996年5月30日，曾锦城被河南省人民检察院立案侦查，7月15日被依法逮捕。1997年10月被判刑15年。

　　举报扳倒张昆桐

　　张昆桐1942年生于北京，上世纪60年代末大学毕业后到河南工作。1981年至1994年，张昆桐先后担任平顶山市城建局副局长、河南省计委副主任兼秘书长、河南建设厅副厅长。1994年张昆桐被任命为河南省交通厅厅长，是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张昆桐在位5年间，每年在全省交通工作会议上作工作报告，除了部署业务工作外，还大讲特讲党风廉政建设，但张昆桐涉嫌犯罪的事实共39起，其中，任交通厅厅长时就有23起，钱物共计40多万元人民币。

　　法庭审理表明，曾锦城、张昆桐任交通厅长期间，谁想获得提拔，都要5万、10万地给他们送钱，还有送美元的。

　　到张昆桐出事，石发亮接任，部门负责人已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丝毫空缺了。

　　张昆桐为人傲慢，不好接近，想扳倒他的人自然也不少。郑州市委一名干部说，石发亮被“双规”后，有人在他家里发现告张昆桐状的举报信原稿，上面有石发亮亲笔修改的字迹。因此，交通厅一直有人怀疑石发亮参与甚至主导了“倒张”活动。当时石发亮是交通厅副厅长。

　　石当上厅长后，张昆桐派系的人一直锲而不舍地搜集材料，立誓把石发亮扳倒，并最终如愿以偿。

　　1999年2月，中办国办信访局将举报张昆桐腐败问题的材料，以及国家领导人批示函、中央纪委函转到了河南省委、省政府、省纪委。10月20日，省纪委正式对张昆桐涉嫌违纪违法问题进行立案调查。2000年2月28日张昆桐被执行逮捕，5月27日，被依法罢免交通厅厅长职务。

　　2001年3月27日，法院以受贿罪、挪用公款罪判处张昆桐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运动干部”石发亮

　　石发亮1958年生于河南省扶沟县，是部队转业军人。上世纪70年代初转业后，先后任郑州市委副秘书长、省政府派驻香港公司负责人等职。他50多岁就当上地厅级干部，从1978年起，三进两出交通厅。1994年再次走入交通厅后，在副厅长位置上干了6年。

　　1994年7月至12月，石发亮担任郑州市著名的“四桥一路”(均为高架桥路)建设工程指挥者之一。他主持修建的郑州市紫荆山立交桥工程，仅用180天完成了工期为两年的施工任务。石发亮因此被评为河南省1995年“十大新闻人物”之首。

　　1999年10月，石发亮开始主持河南省交通厅全面工作，2000年5月，被省委、省人大、省政府正式任命为省交通厅党组书记、厅长。

　　石发亮也有绝招，叫“运动干部”。他三天两头地调整部门负责人，能将一名副科级干部在不到两年时间里提到正处级。亲的升了，疏的降了。直到“双规”当天，石还突击调整了40多名中层干部，其他副厅长居然没一个知道。石被“双规”后，这批干部都被晾到那儿，成了“空中飞人”。

　　石发亮当上厅长后，将大量受贿来的钱财陆续转移到了国外，并为自己及妻子都办了绿卡，随时准备出逃。石被“双规”后，其妻立即出逃美国。

　　2002年12月中旬，在中纪委的直接领导下，河南省纪委对石发亮实行“双规”。 

　　2006年8月3日，湖北省荆州市中院对最高人民法院指定管辖的石发亮案一审判决，石发亮犯受贿罪，被判处无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