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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武术显中国人生存智慧 现代竞技消解文化性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1月21日12:05  三联生活周刊
三联生活周刊封面:功夫在何处。 三联生活周刊封面:功夫在何处。

沧州。 沧州。

八极拳传承人吴会清、吴秀峰和弟子们在天津的合影。 八极拳传承人吴会清、吴秀峰和弟子们在天津的合影。

天台余门拳。 天台余门拳。

  功夫想象与现实遭遇 功夫,在何处

  主笔◎李伟  摄影◎于楚众

  李小龙的功夫是真功夫,还是经过电影放大的中国传奇?

  是与不是,任何答案都难免偏颇。这种两难,才是我们需要观察中国功夫的真问题。

  “以无限为有限,以无法为有法”——李小龙这句被广泛引用,且深具中国传统表达句式的名言,实则对他本人而言,传达的是对“格斗”尤其是中国武术“攻防”的心得。电影放大了李小龙以及他所代表的中国功夫“格斗”能力,并形成全世界的影响力。这种传播制造出的效应,尤其是中国功夫技击能力的神奇,另一部代表电影是《少林寺》。

  实战里的中国功夫真的很厉害?这个问题由此困惑我们,争论至今。

  从历史演进的角度观察,一般研究者将明清时期的中国武术称为“轴心时代”。这个时候,中国武术已从各种军事训练中脱离,逐渐发展成为一种在民间广泛流传的“技击类”的本土体育项目。抗倭大将戚继光整理了民间16家拳法,以其为素材提炼出“拳经32式”,辑为《拳经捷要》编入他的兵书——《纪效新书》。以《拳经捷要》为本来观察,与西方格斗术来自上层骑士阶层不同,中国武术基本由民间塑造。

  所以,如果放开视野,中国武术是一个极其有价值的样本。依附于农业文明、传统社会、中国文化……种种之下的中国武术,首先是如何自处于中国皇权社会,其次也更重要的是它在现代化进程中,又将如何生存?无此探究,我们无可理解中国之功夫。

  若论功夫本质的技击性,亦即中国武术的格斗能力。“侠以武犯禁”,才是中国皇权社会对武术的“基本”定论。政治层面的打压,长期禁兵、禁武的社会政策,技击功能始终受到挤压,并未成为武术的主体价值。因此,按照中国体育大学武术学院副院长徐伟军教授的说法,武学即以身体修为实现对道的追求。中国武术本质上是一种身体修为之道,招法套路只是手段和形式,目的在于实现人的和谐发展。按此路径,“将攻防格斗与健身娱乐、人生哲理完美结合,这在其他古体育文明中是极为罕见的”。即使明清虽为武术的鼎盛时期,就技击技术而言,其实也并无神奇之处。所以,技击性,它在中国武术里所占比重甚微。

  上海体育学院教授王岗研究发现:“在我们的历史中,以技击技术为素材的比赛形式始终没有出现,中国武术发展至今,其过程中没有形成一个明显的、独立的技击对抗的技术体系,而是在经过了原始技击技术的积累、战场决斗的搏杀之后,直接进入了一个以套路为核心的艺术阶段。”

  而西方的格斗术,由古代奥林匹克的“混斗”开始分化,逐渐向一元式的技击类体育项目模式发展,形成了以“打”为主的“拳击”运动;以“摔”为主的“摔跤”运动;以“劈、刺”为技术内容的“击剑”运动。并由此进一步细化为“古典式摔跤”、“自由式摔跤”和“佩剑”、“花剑”等子项目。而奥林匹克的现代振兴,其基本脉络亦复如此。

  现代化本身,也是挟裹着西方体育比如格斗方式与规则进入中国的,中国武术的演变当然变数加大。中国武术百年来现代化改造之路,竞技化,既是消解武术整体性的过程,亦是一条去文化之路。武术的技的部分被单独抽离,套路与散打两个竞技项目组成了现代武术。“被分解的武术”,成为现代武术的特征。按照现代训练学项群理论,“套路”和体操、跳水被划入技能类难美项群,成为以追求难度和美感为目的的运动项目。而“散打”则和拳击、柔道一类,被划分入格斗项群。一样武术,两种运动。这在体育项目中同样极为罕见。所以,无论“套路”,还是“散打”,事实上还处于成长的初期。

  传媒特别是电影制造的中国功夫是神奇的,而且这个被制造出来的中国功夫,是极其符合现代体育对“格斗”的基本定义:技击。但是,中国武术的现实遭遇又是复杂的。用技击来概括它,不仅不实,又是片面的。李小龙厉害与否,对他个人而言,这个问题或许容易回答;但将这一问题放诸中国武术整体来看,它其实还在现代化过程中寻找生存之道而已。

  那么,中国功夫,在何处?这是我们在理解了它的现代演变,包括媒体传播的传奇以及现代体育的塑造后,去中国各处传统武术之乡寻找的起点——武术其实包括着一整套传统中国人的生存方式,它比单纯厉害与否更具价值。

  沧州武术:触手可摸的传奇

  很难想象在河北沧州,历史是这样经常性地挂在人们的嘴边。武术成为一粒粒种子,将散落在这块历史上战事频发、高手如林的边缘之地的传奇,给了一个物质上的归依。在国家审定的129个拳种中,在沧州形成并广为流传的就占52个,民间零散的功夫更加难以计数。这里出现过“大刀王五”、“燕子李三”等传奇人物,也是霍元甲祖籍所在地。

  沧州在漫长的岁月里,曾是南方汉族与北方游牧民族的交战前线;盐碱地里难产粮,皇权通过土地对农民的束缚较弱,人们从地里熬出来的盐,又是一部私盐外运的对抗史;发配来充军的失意之人、绿林好汉,形成了民间自发的超越简单是非的道德观。武术在这里,既是保家卫国之术,也早已超越了单纯技艺的承载,成为观察地域历史的另一只眼……

  主笔◎吴琪   摄影◎黄宇

  离民间很近

  隆冬腊月,河北沧州的田地里早已一派萧瑟,举目望不见半星绿色。位于沧州市区南面40多公里的南皮县,地里产不出精耕细作的粮食,一般人家以种植棉花为生。沧州人提到自己的地理位置,总爱说“我们生活在苦海盐边”,东部90公里外的渤海边是芦苇荡子,虽然守着海,却因为泥滩和盐碱地难以依靠土地过活,沧州的民谣说,这里是“旱了收蚂蚱,涝了收蛤蟆,不涝不旱收碱疙疤”。民风彪悍的传统,在农耕社会有着天然基因。

  74岁的姜国正是唐拳第六代传人,他坐在炕头上,戴着呢子帽,一身深蓝色的类似中山装的服饰,不像个练武的把式,倒有些文化乡绅的派头。本刊记者采访时,刚好碰到姜家的3个女儿都在场,年纪三四十岁间,女子们身高不过1.6米左右,罩在羽绒服中,身段看起来与普通农妇没有不同。然而姜老头自豪地说,家里4个儿子3个女儿都自小习武,几个大汉也近不得身。冬日阳光照进他家3间半房的农家院落,墙上醒目处贴着张地图,写的却是《南皮县武术馆校及拳种分布图》,红色圆点代表拳种,红三角表示武馆,整个县所辖的每个区域,被画得密密麻麻,“南场唐拳”、“八极拳霍氏武馆”、“乌马营武馆”、“叶三拨唐拳”、“贾九拨唐拳”……姜国正是沧州闻名的唐拳武师,唐拳在南皮县里是主要拳种,习练唐拳的人占到70%~75%。

  沧州习武之风的兴盛,从姜国正老家所在的老家西唐家务村就可见一斑。自爷爷姜贵练武收徒开始,老房子直到今天,姜国正的二女儿姜华芳每天晚上仍旧给村子里的人教武,一家四代人100多年,除了“文革”,其他时期从无间断。沧州人功夫被叫做“把式”,把习武的院子称为“把式房”,把式房多设在师傅居住地,人们从师习武。把式房一般选用2~3间华北民用住房,内置练力石锁、石砘等器具,墙边设兵器架,上置各种长短器械。

  姜国正告诉本刊记者,2400多人的村子里,60岁以下的人全部跟着他练过武。其他年龄段的也基本跟他家不同的人练过。乡下学武没有收钱的习俗,“重义轻利”。过去习武之人如果相约比武,在这里叫做“挂棍”。现在每年大年初一的下午,仍旧是村里人的比武日。姜国正习武几十年没有中断过,即使在“文革”中,“拿把扫帚也能当刀使”。

  沧州市体育局武术节组委会主任刘永福向本刊记者提到,中国传统武术在地理上有三大板块,南有莆田、中有登封、北有沧州,其中莆田和登封都依托于南北少林的宗教场所和习俗,唯有沧州的武术与宗教毫无关联,藏于民间,讲究实战,大开大合,彪悍,重于技击。九河末梢的沧州,也是叛军良将的庇护所,他们隐姓埋名,在此以教武求生存。沧州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从附近村庄的名字可见端倪,“屯”“寨”“营”,表明这里是历史上的屯兵之地。老百姓长年处在战争环境下,习武以求生存,战争间隙回乡务农,又将武艺带给乡邻。

  汉代时,沧州武术习练已成朝廷之患,汉宣帝时期龚遂就任郡守时,希望通过疏导遏制此地习武之风,鼓励人们“卖刀买犊,卖剑买牛”。

  烟台大学的刘汉杰老师专门从民俗学的角度研究过沧州武术,作为沧州人,他深感沧州民间尚武之风的强盛,在做博士论文期间,走访了沧州回族两大拳种八极拳与六合拳,也对沧州代表拳种燕青拳、劈挂拳、唐拳、螳螂拳的个案进行了考察,其中含对23位沧州武术传承人的田野访谈。他告诉本刊记者,在此地,关于武术的传说虚幻成分很少,武术奇人和历史事件互相缠绕,却基本都是有据可查。“武术与普通村民的亲和关系,在沧州非常重要。除了自保防卫,年节时候习武之人乐于展示,悦己悦人,‘借此炫其技也’。”习武也曾是此地人通往仕途的重要出路。明清两朝封建武科,沧州曾出武举以上者近2000名。仅沧州南皮一县,有清一代就出武举104人,武进士10人,并出武状元1名。

  乡间习武之风的兴盛,姜国正也挺感慨。1986年,他刚刚被南皮县体育局聘为武术教练,骑自行车在南皮各地调查了40天,走访了360多个村庄,发现有习武之人的村庄占到270多个,老师学员加起来有3000多人,有资历的拳师80多人。习武人数按照当时全县32万人口来说,达到了1%,姜国正估计,“实际习武人口更多,因为我的统计数字多半来自各地文化馆,有些乡间自发的练习,我们不知情,也就没有统计进来。”根据刘汉杰的研究,今天沧州境内习武者数十万人,武术人口所占比例高达40.02‰。

  离神话很远

  沧州武林传奇性的人物非常多,可以编成一本厚厚的武术风云录。因影视剧而广为人知的“大刀王五”王正谊即是沧州人,因个人经历与戊戌变法等历史事件相交织,成为京师名侠,他为徒弟谭嗣同劫法场,后又因义和团运动被杀害,同为沧州老乡的霍元甲为之冒死收尸,他在北京珠市口开的源顺镖局也成为一个传奇。

  但是在沧州本地,“大刀王五”并没有过多被人提及,因为在当地人看来,类似人物难以胜数。王正谊的师傅是双刀李凤岗,沧州回族人,当年王正谊为了学武,多次恳求后改信回教,得到真传。而李凤岗的叔父李冠铭,也是沧州身怀绝技之人,“有奇力、性负气”,李冠铭、李凤岗、李庆临等三代的“成兴镖局”几乎从未失过镖。据说因为有镖客从门前喊镖经过,李冠铭骑马飞奔,见到石坊,一手抓住石坊,另一只手夹着马跃起,马跳嘶而不能动弹,押镖之人大骇。所谓“镖不喊沧”的说法便来源于此,它说明沧州武林高手太多,以后经过此地的镖局不敢造次,只能乖乖收起镖旗,停止喊镖,以示对此地高手的尊重。

  在这里每提起一个拳种,都会牵起一段具体历史。唐拳据说是唐高祖李渊之子李元霸所创,后来一个自称“闯王”李自成后人的李天祥,流落南皮,于大地主侯家教武,在明末清初将唐拳在此传播开来。说起姜国正的功夫,则要从义和团运动讲起,沧州当年迅速发展成为华北义和团运动最活跃的地区之一。姜国正的爷爷姜贵,曾是南皮县“七大武林高手”之一。姜贵属于有土地的富裕户,把地租给穷人种,自己开过小酒厂,宰猪厂,家里留着大炮的火药是他在义和团当过两三年教头的痕迹。义和团运动失败,他继续在家授拳。

  唐拳以拳为本,其基本功包括腿功、腰功、臂功、桩功、平衡、跳跃、旋转、跌扑、滚翻、冲推、弹踢。器械有六合单刀、雁翎单刀、三合剑、八仙剑、钟馗剑、梨花枪、春秋大刀、八卦双锤、八卦剑、八卦枪、八卦单刀、八卦双刀、太师鞭、二郎棍等,朴实无华,快速有力。

  姜贵身高1.8米多,身强体壮,擅长舞一把125斤重的纯铁长杆大刀,人称“百步得胜”。使用大刀、戟、长枪的人一般都需力大之人。姜国正的个子只有1.7米出头,因此更善于舞剑,他会三趟剑,吕洞宾的九宫纯阳剑、三合剑与钟馗剑,姜国正说自己的特点是“身形好,腰、眼、手的灵活配合,舞剑能够变化无穷”,在对抗中“以力相实惠,以巧破千斤”。

  姜国正对武功极为痴迷,说自己经常夜里也口中念念有词,遇到想不透的地方,就跳下床比画一番。唐拳强调腿上的功夫,“手似两扇门,仗着脚赢人”——腿比手臂长,踢腿时人的上身往后仰,有利于保护自己。“拳打不知,快打迟”两人过招,高手能很快看透对方的招数,出拳打准那个“不知”的人,“快打迟”出拳快的人打那个迟的人,速度极为重要,同样的招式,速度不一样,效果也大不一样。

  从前练功,基本靠口传身授,师徒之间的私密交流,不会形成大众记忆,因此增加了习武之人的神秘性。本刊记者走访后,发现沧州武术的一大特点,就是练武之人一再强调武术没有任何神秘可言,经年累月苦学苦练而已。身体条件和悟性好的人,容易胜人一筹,但是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不可能突破肉身之躯的束缚。这或许与沧州武术的民间基础密不可分,既然人人都能练两手,一般人对武术的辨识度非常高,过于神奇的传说也就失去了传播的基础。姜国正说那些手指钻砖头、隔空打牛是不可能,无非是卖艺吃饭,行内叫做“托活儿”。他听老人们说过“水上漂”,不过水上只是三五米的距离,练过功夫的人靠着速度和惯性而已。

  姜国正说自己能练到的极致,如果非要和“神奇”沾上边,也就是腰上绑上五圈铁丝,他能用力气将之崩断,也能用手臂将粗铁棍打弯。“全身只有三个地方能受得起铁棍的力气,前手臂、小腿外侧和肋部,多年来先用竹板打身上,再用木棍,然后才是铁棍。”他听爷爷说过,轻功分两种:一种是飞檐走壁,一种是蹿房越脊,都不适合身形高大的人。飞檐走壁蹿房越脊,直着腿往上跳,膝盖不能打弯,看能离地多高。一开始跳上3块砖头,练着练着跳上5块砖头。“如果你能腿直着跳上一个凳子,那么你一旦弯腿借力,就能跳上5个凳子那么高。”

  沧州武术在多代传承中,也形成了一些为各门所共识的练习理念,如练功不能低头弯腰,低头易受伤害,弯腰动作不畅也不雅观,故拳谚称“低头猫腰,传授不高;拧根拔站,不如不练”;在练功方位选择上,传统习练讲究“早不朝东,晚不向西,午不朝南,永不向北”。

  在姜国正看来,两种人练武容易出成绩,一种是仇深似海之人,为了报仇而学武,目标明确。另一种人家大业大,家里能高薪聘请到最好的武师。姜国正原本生活在南皮县最东南端的西唐家务村,守着几亩田和祖宗留下来的5间大瓦房。他只读过6年书,“文革”后当地恢复练武,姜国正在为村里厂子跑业务之余,又开始在把式房教功夫。无论是他这样的老人,还是三四十岁的儿女,参加从乡到市的各级擂台赛,成为串起记忆的线索。谈起武术世家的荣耀,他提到1980年父亲去世时,为父亲趴灵的徒子徒孙有七八十人之众,这在乡间是莫大的荣耀。地方志记载沧州,明清时“沧邑俗劲武尚气力,轻生死,自古以气节著闻。承平之世,家给人足,趾高气扬,泱泱乎表海之雄风。一旦有事,披肝胆,出死力,以捍卫乡间,虽捐弃顶踵而不恤”。在今天的习武人当中,“披肝胆,出死力,以捍卫乡间”还能有所感受。

  姜国正如今三代几十口人当中,有5个人完全靠武术吃饭,在大学武术系或者是给幼儿园教武术。虽然武术已经失去了实战的需要,但是姜国正说自己每月能有1000多元的退休工资,街坊邻里尊称他一句“老师”或“教练”,就是最大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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