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后,春运的这把巨火在燃烧了40天后终于将要熄灭。它所带来的火焰始终印刻在每一名返乡旅途的心中,然而,在长达40天的时间里,更多人关注的是旅客的种种归途路程,忽略的是那些运送他们返乡,却自己无家可归的乘务人员。
在春运即将结束之际,我们将视角转移到了这些无家可归的乘务人员身上,记录他们的春运生活……
春运犹如一场迁徙战争,在长达40天里,全中国近3亿人从南往北,从东向西移动,而火车则成为了这场战争中至关重要的运输工具,有人说,如果春运少了一趟火车运行,就意味着有近万人将滞留他乡,无家可归。
春运期间,所有身处异乡的人都埋怨归途车票难买,火车难坐。然而,此间负责运输上万、乃至十多万人的列车长,有着自己的苦衷。在所有人与家欢庆的时候,他们却“无家可归”。为了千千万万的家庭回家团圆,他们却在“囧途”,站好春运的那班岗。
春运无眠
这意味着,在4个小时内,列车要完成所有的出发准备,包括“床铺整理”、“机车安全检查”、“列车长汇报工作”等等。
1月27日清晨5点,深黑色的天空隐约望得见几许白光,南方冬季的寒气直逼膝盖,贴身的裤子犹如一块潮湿的毛巾,站台上布满了拎着油漆桶、背着高达上百斤的各种物品的人们,他们顶着困意在这样寒冷的清晨急促奔跑着,一眼望不到头,站内的工作人员不断地吹响刺耳的哨音,哨音与火车汽鸣声重叠响应,这便是中国的春运。
站台的广播里传来火车进站的消息,“由西安开来本站的K448次快速列车进入2站台……”
这趟穿梭了大半个中国的K448次列车行驶了整整30个小时,横跨陕西、河南、湖北、江西、广东五省,单趟行驶距离2160公里,行驶2个月可绕地球一圈。
红色的列车门缓缓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约180厘米的男人,他身着蓝黑色铁路制服,制服上用黄线缝绣的袖章格外醒目,袖章上清晰写着“列车长”三个字,他叫李幸安,陕西西安人,从事铁路客运工作已有30年。
走下列车,李幸安用手搓了搓脸颊,随后拿出“列车行驶记录单”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写下“安全”两字,旁边站着副列车长刘文铭。
广铁集团深圳火车站的接车工作人员也凑上去道了一声“辛苦了,李车。”此前数个小时,李幸安与副列车长刘文铭一直未眠,而即使火车到站,他们依旧不能休息,副列车长刘文铭表示,4个小时后,这趟列车将再从深圳驶出,前往西安。
这意味着,在4个小时内,列车要完成所有的出发准备,包括“床铺整理”、“机车安全检查”、“列车长汇报工作”等等。
用李幸安的话来说,“大春运就意味着无休眠。”
紧急电报
在李幸安签完字的电报上,清晰的写道:“河源——南阳间K446/7次列车各停车站点:2011年1月27日,K446次列车硬座实际定员830人,东莞东站开车后,经核实硬座车内人数1381人,其中买至河南南阳1062人,现列车超员94%,为确保行车及旅客安全,望以上各站收电后,停售、停剪检K446/7次列车客票。”
天渐渐亮透,站台上的广播再次响起,“由本站驶出前往西安K446次列车……”
李幸安和刘文铭出现在了众多旅客视线中,对于他们来说,由南往北的客运压力远远大于由北向南,在李幸安的脑海里,返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春运。
早晨9点02分,随着列车的汽鸣声响起,整个列车晃动起来,慢慢地驶出深圳。李幸安按惯例进行第一次列车安全巡检工作,与他一起的还有乘警和乘检员。
此时的硬座车厢还能顺利通过,李幸安说,50分钟后,真正的春运将出现在面前,那时候的硬座车厢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以至于走路不自然的就会屏着呼吸了。
副列车长刘文铭解释,东莞是世界工厂,在这里的陕西籍、河南籍外来务工人员最多,此前,铁路部门曾预计东莞春运28天铁路部门将发送旅客达到97万人次,同比增长10%左右。
和李幸安预料的一样,犹如一场事先演练好的大戏,车子还没有完全驶入站台,从车头机车室就看到了望不到头的人群,他们或举着大箱子,或双手提着油漆桶,或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急促地奔跑。
刘文铭急匆匆的站起来,拿起《列车乘车人数通知单》与李幸安匆匆下车,站台上的哨子声响成一片,到处都是维持秩序的站台工作人员和志愿者。
负责填写交接手续单的东莞东站负责人摇了摇头,轻声地说了一句:“这趟可不轻松,一路平安。”
李幸安点了点头签完字后,他嘱咐刘文铭立即往铁道部、广铁集团和南昌站、武汉站、郑州站等沿途各站发送春运紧急电报。
在李幸安签完字的电报上,清晰的写道:“河源——南阳间K446/7次列车各停车站点:2011年1月27日,K446次列车硬座实际定员830人,东莞东站开车后,经核实硬座车内人数1381人,其中买至河南南阳1062人,现列车超员94%,为确保行车及旅客安全,望以上各站收电后,停售、停剪检K446/7次列车客票。”
在春运过程中,经常会发生“一站超员”现象,所以类似这样的超员紧急电报便成了列车上的“家常便饭”,用列车员的话说,这就是“逢站必超,站站发报”的春运紧急电报。
此前,铁道部发言人王勇平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超员问题在春运期间确实比较普遍,也比较突出。“如果这一车站已经超员了,就要通知下一站:你那一站不能再卖票了,你也不能超计划组织旅客上车了,不能加剧列车超员状况。”
一个都不能少
刘文铭事后说:“都是我们陕西的娃子,一个都不能丢下,我们都要带他们回家。“
从东莞东站驶出后,河源站也是一个客流高峰站,此后数个站都将不断上客。对于这样的情况,硬座车厢内的大多数旅客开始埋怨起来,“不是说已经发了紧急电报吗?怎么还不停剪停售?”
此刻的硬座车厢看上去确实不能再容纳多一个人了,李幸安顾不得回答旅客的问题,站在站台上维持着旅客上车的秩序,对于他而言,行车安全和旅客安全是春运第一重点。
列车停稳后,车门处叠着十几个争先恐后的人,一手紧握车把手,一手提着行李,有的把车票叼在嘴里。满眼血丝的刘文铭用已经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后面的人别挤,都能回去,坚决不许爬窗。”
刘文铭事后说:“都是我们陕西的娃子,一个都不能丢下,我们都要带他们回家。“
从河源站驶出后,时间已经接近中午12点,硬座车厢几乎拥挤到不能行走,餐车主任王平有些惆怅,因为春运期间往硬座车厢送饭是个老大难问题。餐车工作人员往硬座车厢送饭的过程中,经常会被拥挤的人群挤掉鞋子,7节车厢单趟送饭来回时间超过2个小时。
“不送,有的旅客会质问我们为何不送饭,送了,有的旅客还嫌我们‘挤中添挤’。”列车驶出河源,意味着旅客高峰已过,刘文铭终于熬不住了,他发了最新的电报随即回列车员车厢睡觉了。此时的李幸安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拿起泡着“苦丁茶”的玻璃杯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水。
“没办法,苦丁茶能降火,春运期间我上火太严重。”李幸安用手抹了把脸,然后望着窗外叹了一口气。
“你们记者都说旅客难,其实我们铁路上也难,铁道部给我们40天时间,要我们运送2亿多旅客。”他紧皱眉头说,春运就是一场人口大迁徙,自己跑的这趟车子要运送50万陕西籍旅客回家。
针对公众提出的“增加车次、增加乘务员”的建议,他摇了摇头,“春运40天要增加车次,增加乘务员,那么春运结束后这些多余的火车怎么办?那些招进来的乘务员又怎么办?总不能都开除了吧?”
在李幸安的眼里,中国铁路的春运已经很了不起,“欧洲国家、甚至亚洲部分国家都不可能承担这么大规模的春运。”在他看来,春运难这个问题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纵使发了电报,可是沿途各站依旧有自己的难处。“站台不剪票,旅客就会说凭什么我买了票不叫我们进?不售票,大量旅客就会挤压,回不了家。”
“你看国家实名售票方法也采取了,票贩子也打了不少,但是没用,回家的人太多了。”李幸安有些骄傲的说,中国卖的第一张实名
火车票就是这趟K446次列车。
然而,在他的眼中,春运难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人太多。
“要你们干嘛!”
被摇醒的旅客显得有点气愤,刘文铭与列车员将妇女搀扶在座位上不久,便背起妇女前往餐车,妇女在刘文铭的背上还不忘念叨着:“还有4个包,别给我落下。”两名列车员将四个编织袋大包连拖带拽一并拿到了餐车。
按照铁道部规定,春运期间列车长应与乘警、乘检加强“三乘巡检”工作,尤其加强夜间巡查,以保证春运安全。
按照正常的巡检速度,7节车厢仅需要20分钟即可完成,然而在春运过程中,这样的巡检工作往往需要1个小时甚至更长。
依照经验,这趟列车行驶在麻城与息县之间是案发高峰地段,也是重点巡查阶段,在列车运行近20个小时后,副列车长刘文铭将李幸安替换下,开始值“夜班”。
凌晨1点50分,刘文铭叫上了乘警与车检员曹伟,开始进入硬座车厢进行安全检查。此刻的硬座车厢几乎无法行走,站在车厢里,根本无法晃动,以至于连睡觉身体都倒不下去——前胸后背都是人。
不单座位上挤满了人,甚至有的座位上都站着人,因为坐着占的空间太大了,站着的话,放腿的地方可以多站一个人。座位下面也是人,厕所也塞着四五个人,门都关不住。很多女孩子的脸都是红红的——想上厕所都成了难事。
就这样,厕所里拉屎拉尿的味道,一大群人凑在一起的体臭,烟味,方便面味,站台快餐的味道……这些味道就在硬座车厢中混合发酵。
刘文铭好不容易迈出一步,一名中年妇女突然对着地面呕吐起来,面色苍白。顾不上裤边上的呕吐物,刘文铭一把将妇女抱起,摇醒了坐在座位的旅客。“不好意思,先给她腾个位置。”
被摇醒的旅客显得有点气愤,刘文铭与列车员将妇女搀扶在座位上不久,便背起妇女前往餐车,妇女在刘文铭的背上还不忘念叨着:“还有4个包,别给我落下。”两名列车员将四个编织袋大包连拖带拽一并拿到了餐车。
“主要是空气不好,加上休息不好。”在刘文铭的印象中,春运过程中,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随后,他嘱咐餐车工作人员给妇女弄些盐水喝。
安置好妇女,他们又一次走入硬座车厢,此刻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刘文铭偶尔会叫醒睡梦中的旅客,以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包,有的旅客会说声谢谢,有的旅客不会说谢谢反倒责备刘文铭。
走到第三节车厢,刘文铭和乘警提醒旅客把包拉链拉好,旅客被摇醒后硬生生的瞪了他们一眼,随即而来一句:“要你们干嘛!”
每走一节车厢,刘文铭都会认真的看一眼灭火器,“这个动作虽小,但是事关重大”,乘检员曹伟更是认真检查每节车厢的服务设备、压力表、照明系统,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放着《检车员工作手册》,用他的话说:“从业20年来,听火车运行的声音就能辨别火车是否有问题。”
巡检完成后,刘文铭与乘警和乘检在“三乘巡检本”上分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等回到餐车,时间已经过去了1小时20分。
那一夜,刘文铭他们先后巡检了4次,直到天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父母顾不上,老婆爱不了,儿子没空教
“大概你都不相信,我一个列车长春运月工资1800元都不到。”说着,李幸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细小的工资条,上面写着实际工资:1750元。
天渐渐的亮起来,接近8点的时候,列车长李幸安与刘文铭交班后,火车驶入河南南阳站,这一站是下客高峰站,车门被挤得开不了,李幸安索性架起乘客的编织袋。
乘务员把门打开,直到看着旅客平安下车,李幸安和列车员的脸才露出笑容,满足而又骄傲。也许,这就是所有乘务员内心的成就感,也正是这样的成就感支撑着他们的工作。
“大概你都不相信,我一个列车长春运月工资1800元都不到。”说着,李幸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细小的工资条,上面写着实际工资:1750元。
李幸安的人生大部分给了铁路,30年的铁路运输时间将他所有的棱角都磨平,将一个北方男儿变成了一个有着江南男人脾气的列车长,“不对乘客发脾气,打骂不还手,耐心解答乘客疑问……”李幸安说着用手指了指身边其他乘务员,“那个刘车长,18岁就进入铁道系统,今年也20多年了,前两年才结婚,没人愿意跟!”
列车快进入西安的时候,说起过年回家,李幸安沉默了,眼角渐渐的溢出泪水。“记者同志,咱们别提家,家真的不能提。”
再三的追问下,李幸安拉记者到列车过道的吸烟区,点了支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一年365天,我在火车上的日子有200多天。”他说,对于家的概念,这30年里几乎没有,“每次回家休息两天,然后又要跑车了。”
铁道部规定,列车返程后,列车长第一时间办理退车手续、其次要去地方铁路局里汇报工作,并安排半天进行学习,随后才可以回家。
用他的话说,父母不能照顾,老婆爱不了,儿子管不上。“你说孩子怎么管?女人带孩子不容易,现在的孩子又难管。”由于常年出车在外,自己的儿子终究没有上一所好大学,“在宝鸡读铁路学院,以后和我一样,跑车。”
每次到西安站的时候,李幸安的心里都会揪心的痛,“你看我们把别人送回家,自己却回不去,大年三十还在路上呢,我们是无家可归啊。”
和往年一样,今年春节李幸安依旧不能在家,按照铁道部规定,春运期间,所有列车乘务人员不得请假,车辆段文职人员也需要走上“临客”参与春运。
“我们这趟车大年二十九还要从西安站出发,年三十和初一都在路上。”这意味着,整个列车组的乘务人员都不能回家团圆。说着,李幸安苦笑了一下,脸色的皱纹依稀可见,鬓角的丝许白发格外显眼。
东莞春运全记录
回望2011年春运:
时间
2011年1月19日——2月27日止(为期40天)
总人数
春运期间,全国铁路预计发送旅客2.3亿人次,同比增加2554万人次,增长12.5%,日均575万人次。其中,发送直通旅客9200万人次,同比增长11.6%。
时间:2011年1月19日
春运首日,东莞各大站场旅客发送量合计17.2万人次,同比增6.5%。
时间:2011年1月20日
春运进入第二天。东莞东火车站发送旅客约3万人,较首日多6000人,迎来客流小高峰,新增东莞东-重庆北L946和东莞东-麻城L270两趟临客。
时间:2011年1月24日
东莞东站旅客发送量首破6万人“大关”,当天共发送6.2万人。1月24日当天共开出18列临客。
时间:2011年1月27日
继25日广铁集团旅客发送量突破90万人以后,26日旅客发送量再创历年春运新高,达到94万人,较去年同比增加10万人,增长12%。
时间:2011年2月9日
据市春运办最新数据显示,春运22天(至2月9日止),东莞已累计发送旅客420.4万人,同比增7%。
时间:2011年2月10日
春节长假结束,但返莞大军有增无减。东莞东火车站数据显示,当日到站旅客首超10万人次,达12.3万人次,较前一日激增近3万人次。
时间:2011年2月11日
经历了返程高峰后,当日东莞东站的到站客流,也由前一天的12万多人回落至10万人,汽车总站、南城车站和汽车东站等市内三大汽车站客流也由10万人降为8万人左右。
时间:2011年2月13日
2月13日的到站旅客还达到10.3万人次,仍在高位运行。至此,广铁春运旅客发送量突破2000万人,达到2050万人,超过去年同期387万人,同比增幅达23%,为历年春运旅客发送量之最。
时间:2011年2月19日
节后15天,全市公路、铁路累计回流旅客数量为230.4万人次,同比增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