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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的春节和立春紧挨着,过完春节就是春天了。初春里,中国农村数以亿计的农民工即将或已经奔向了各个大中城市,为梦想而艰辛奔忙。
中国经济三十年余年的快速发展离不开数以亿计农民工的贡献。在中国人印象中,憨厚、老实、默默无闻的那一代农民工们已渐渐老去,他们从农村走了出来,为城市的建设与发展贡献了自己的汗水与心血,年老又回到了农村。几十年劳动的积攒,他们为家人盖起了新房,供儿女们完成了学业。
今天,他们的儿女怀着更大的雄心,踏入了父辈们曾经建设过的城市。这群人被称为“新生代农民工”。他们的数量,达到了1.4亿,超过了中国农民工总数的六成。
相比父辈,新生代的农民工们享受了更系统的教育,有着更宽阔的眼界,也迸发出了更多想法。开拓眼界是他们的追求,成就事业是他们的梦想。有人认为他们不像父辈那样坚毅沉稳。但是,在他们自己看来,既然已经选择离开乡村与田地,那么,就应当学会像城里人一样去生活,去打拼。
他们不愿像父辈一样,把汗珠子砸在田地里,一辈子和庄稼打交道;他们不像城里的孩子,有过硬的文凭和城市生活必须的“资本”。他们辛苦打工,收入微薄,尚未纳入社会保障体系之内;即便四处碰壁,也要漂在城市里。在信息时代,他们不落伍,甚至充满“野心”,很多人崇拜沃伦•巴菲特和比尔•盖茨,梦想有一天功成名就,成为响当当的人物。
——他们是中国1.4亿的新生代农民工。
城市不是驿站 “市民化”仍是梦想
2月13日,农历正月十一,春节的喜庆味儿还没散去,在老家的周强接到电话——公司马上要搞几场大活动,催他尽快回深圳来。
周强今年22岁,老家在中国中部河南省濮阳市的小乡村,那里世代以农耕为业,方圆十几公里,找不到一家工厂。
去年秋天,初次来到距老家1800公里远的深圳,他便确信,自己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比邻香港的深圳是中国改革开放后迅速兴起的现代化城市,置身于这座高楼林立、灯火绚烂、随处都是年轻人面孔的大都市,周强一下子就迷上了这里的喧嚣和繁华,成为了深圳上百万年轻农民工中的一员。他说:“(深圳)这地方的确比想象中的好,整个城市交通什么的都方便。人家都说,挣钱去南方,我一来就喜欢这边了。”
和村里许多同龄人一样,上初中时,周强和哥哥就在假期里外出打工,那时候,他才不满16岁。中专毕业后,他开始闯荡社会。来深圳前,周强去过两个城市,分别在钢铁厂和电子元件厂干过,呆的时间都不长,原因是“住在郊区,日子太平淡”。尽管在深圳拿的工资没有以前多,但终于嗅到城市气息的他,却一点儿不后悔。
在中国日益现代化的大城市里,像周强这样“根在农村、漂在城市”的年轻打工者,被贴上了“新生代农民工”的标签。这个称谓始于2010年初,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在当年的“一号文件”中首次表达了对这一群体的关注。据中华全国总工会的最新统计,中国新生代农民工已达1.41亿人,占农民工总数的60%到70%。
这群出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甚至九十年代的年轻人,在急速转型的中国社会,扮演着不容忽视的角色,成为支撑中国经济发展的新一代产业工人。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研究员王春光告诉本台记者,与中国改革开放以来陆续进城打工的第一代农民工相比,新生代农民工少有务农经验,教育程度高,接触信息多,有着更现代的观念和意识。王春光告诉记者: “第一代农民工更多是在外面赚钱,再回农村把家养好,把子女养好。新生代农民工没那么多负担,更多的是外出见识社会,增加阅历,拓展眼界,甚至更多人是不喜欢农村的生活,就喜欢现代化城市的生活方式,所以要离开农村。”
尽管期许很高,但由于学历低,技能弱,以及城市人天然的“排斥”,新生代农民工们很难进入高端产业,不得不在低工资、高强度的劳动密集型行业中打拼。
眼下,周强在一家只有十几人的广告公司打工,主要业务是给商业活动、文艺演出做舞台灯箱的布景。公司管吃管住,每月保底收入900元人民币,比深圳的最低工资标准还低。算上提成,也才只有1500元。忙起来的时候,他不分黑夜白天地“连轴转”,经常是后半夜才回来,歇不上一会儿,一大早又得出发。他签的是临时用工的劳动合同,随时可能被解雇,很多苦闷只能憋在心里。他说:“我们这几个一块干活的,经常干活干累了,就有怨言,(比如)‘什么公司啊,白天晚上都干活儿’。(可)说说也就罢了,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
尽管隐忍,但与老实、懦弱,甚至被拖欠工资都不敢吭声的第一代农民工相比,周强和同伴们多了一些勇气。去年,一位同事搭展板时,摔成了骨折,公司仅出了1000元赔偿。此后,周强开始注意保护自己,坚决不干登高爬梯的活儿。另外,如果觉得这阵子工作强度太大,他和同事们会瞅准时机,跟老板讨价还价。老板会视情况在工资里加100到200元钱。周强说:“如果不满,就直接去找他(老板)去。工作这么长时间,可以给我们加一些工资的。你必须让他看到你的想法,大概要他涨多少,你得跟他说。”
随着劳动力成本的上升和制造业的逐渐内迁,“民工荒”现象开始在中国东南沿海城市露头,新生代农民工的博弈资本似乎厚实了一些。但在没有“安全感”的城市里,周强们捍卫自己权利的手段却依然少得可怜。
与那些年轻的同伴不同,在物质生活极度发达的深圳,周强没沾染上任何“奢侈”的消费嗜好。至今,他没看过一场电影,没去过一趟歌厅,没换过一部手机。这位懂事的小伙子每月都准时给家里寄钱,只留下400元钱生活费。为节省路费,他每年只回一趟家。他没交女朋友。而如果在老家,这个年龄的他早该考虑娶妻生子的问题了。
他最爱去的地方,是离住处不远的莲花山公园,那儿不收门票。灯火阑珊时,从山顶俯瞰流光溢彩的深圳夜景,他心底总是涌起无限向往,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在这里扎根。周强跟记者说: “深圳有钱人特别多,(看他们)有一种仰视的心情,总感觉比人家矮一截。最便宜的两室一厅也要200多万,自己要赚多少年,才能赚够这些钱……”
看不见的身份、财富和权力壁垒,把周强阻隔在这个身处其中、朝夕相伴的世界之外。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像父辈那样,回到乡下,拾起农具,过那种安稳得能望见30年后的生活。 “我现在不喜欢种田,在外面挣一个月的工资,都比种地强。”
中国社科院社会学所研究员王春光分析认为,像周强这样的新生代农民工,实际上处于脱离了农村,却又融不进城市的“半城市化”状态中。在中国超过1.4亿的新生代农民工中,保守估算,30%以上的人面临着同样的尴尬和困惑。王春光认为: “他们不知道,自己找对象在哪里安家。他们对未来有不确定性,(对未来)觉得很恍惚,有一种恐惧。择偶、就业、交友、对于自己未来事业的规划等等,这些都(给他们)产生很大的挑战。”
没事的时候,周强喜欢读报、看电视,偶尔也上上网。他关注深圳的每一点变化,把自己当成深圳人。不过,在这个度过青春、流下血汗的地方,他没有社会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这些城里人看来理所应当的权益。他特别盼望,政府能给他这样的外地打工者多谋些福利。“应该多关注一些外来务工人员,给他们福利什么的方便一点。比如,住房、坐公交什么的(要便宜些),政府可以在医院给外来务工人员设立一些(看病)比较优惠的地方。毕竟都是打工的,都想省一点钱。”
在中国社科院社会学所研究员王春光看来,解决新生代农民工面临的困境,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城市要对新生代农民工开放公共服务平台,逐步解决他们的职业培训、子女入学、社会保障、法律维权等一系列问题。企业要改变短期性雇工行为,建立稳定的就业渠道,让年轻农民工建立对未来的良好预期。而维护农民工权益的工会组织也亟待壮大。
最根本的举措,则是要在全国范围内打破“城乡二元”的户籍结构,在城市化过程中,让农村人口自由进入城市,享受到平等的公民待遇。王春光认为,这是中国社会必须面对和解决的一大课题: “我们的社会发展必须有公平、公正、平等的价值理念。现代国家必须让每个人享受同等的公民待遇。农民工城市化是必然(趋势)。这批年轻人如果真正融入城市,(就会)给当地发展注入了很强活力。我们应该保护他们的奋斗精神和活力,这是我们国家发展的可持续的人力资源。”
这位专家强调,基于中国目前高速增长的经济实力和稳定的就业趋势,现在,正处于解决新生代农民工问题的战略机遇期。
事实上,2010年伊始,中国最高决策层的“一号文件”已经明确提出,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着力解决新生代农民工问题,让他们“市民化”。
尽管目前生活得不太如意,但周强一点儿也不气馁。他从小就崇拜沃伦•巴菲特和比尔•盖茨,梦想着有朝一日,创造出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周强和记者说:“这个公司)看人家怎么搞(活动),学好之后,我就想,在我们那边(老家)能不能搞起来(这样的业务)。”
2月15日一大早,随着如潮的人流,周强挤出深圳火车站,阳光打在脸上,眉宇间闪烁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街道上穿梭的车流,让他熟悉又陌生。听新闻里说,南方的“用工荒”正在加剧,未来三年,中国面临2000万的农民工“缺口”,他盼着老板能加些工资。
新一年里,他可能会考虑换一份工作,但却不想离开:“如果现在离开(深圳)的话,有点遗憾。”
在大城市里站得更稳当
正月初八,北京的上空终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经过了几天的相对清静,北京各大交通枢纽再一次忙碌起来。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拖着大小行囊,步履匆忙地在人潮中穿梭。人群当中有不少来北京打工闯荡的年轻人,不管他们家在何方,不论他们梦在何处,新一年的奔忙和打拼就迎着纷纷而降的春雪,开始了!
坐了24小时的长途客车,甘肃小伙张志杰走下车的时候先伸了伸腰杆,接着往公交车站走去。2009年,在朋友的介绍下,张志杰来到北京一家银行做保安,一个月工资1500元人民币,外加600元餐补,住在单位提供的宿舍里。省吃俭用的小张每个月都能往老家寄回一千块钱,贴补家用、供哥哥念书。小张说,自己现在打工赚得虽然算不上多,但跟20年前他父亲在陕西挖矿的时候相比,赚钱容易多了。
22岁的河南小伙子曾祥果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拖着一个拉杆箱,一脸自信地走在北京西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初中毕业之后,曾祥果去四川学了一手川菜手艺,先后去广东、内蒙古等地打工,最后辗转来到北京,在一家餐厅做厨师。过年期间,他听到一个好消息:一开春,老板就要加薪了!这意味着他一个月的工资可以突破3000元了。曾祥果说,虽然现在的生活成本在不断提高,但自己的薪水也眼看着涨了上去。他说,跟老家相比,城市里总是有更多更好的机会,趁着年轻,一定要大胆地尝试。
近些年,像张志杰、曾祥果这样的“80后”,甚至是“90后”农民工如雨后春笋一样活跃于各大城市的各行各业,“新生代农民工”是属于这些年轻人的集体名词。与其父辈不同的是,他们接受了较为系统的教育,上完学就进城打工,相对而言,对农业、农村、土地并不那么熟悉,对农民的身份并不那么认同。同时,他们在城市里体会着信息和资讯的发达,享受着便捷的交通。在城乡一体化进程加快的今天,他们融入城市的渴望更加强烈,对于个人的权利和前途命运有着更明确的主张。
许多大型城市近两年出现“用工荒”,因此,“新生代农民工”的打工收入屡屡上扬;随着房地产、物流等行业的火热发展,凭着手艺干活的装修工、吃苦耐劳的快递员等,更被各个公司争相录用,他们的薪水甚至不亚于企业“白领”。
张志杰说,从去年开始,他工作的银行开始给他上缴养老金保险了,自己的权益逐渐得到了保障。但小张并不想把保安这个工作坚持到底。一直以来,汽修行业是他熟悉并向往的工作,自己以前还曾在甘肃老家做过汽修学徒。他想趁年轻把这门手艺学精,有一技之长在手,心里会更踏实,在这个大城市里会站得更稳当。
而在曾祥果眼里,北京是他最喜欢的城市,他不想轻易离开这里。他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馆,实现自己的“老板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