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二组”侧记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刘俊

　　编者按：在全国政协会议中，由98名中共党员组成的政协中共界别，虽不是34个界别中最大的，但却在整个政协中承担着带头献策、直言的重任。南方周末记者连续多日在友谊宾馆嘉宾楼一层跟踪观察全国政协中共界别第2组的讨论，力图为读者展示这个独特界别参政议政的一角。

　　(一)

　　中共二组沉闷的气氛是在3月4日上午10点多被打破的。

　　湖北省政协主席宋育英刚关上麦克风，主持人、新华社前社长田聪明就对她身边的女委员说：“你们其余三个女同志是不是可以发一下言。”

　　“我们女同志只有四个，已经四分之一发言了，等你们男同志有四分之一发言了，再由女同志发言。”宋育英的发言引来全场哈哈大笑。“同志”是中国共产党话语体系中的词汇，是对党内朋友的敬称。作为中共领导下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的重要机构，全国政协的人员组成从一开始就包括中共人士。政协2000多名委员，被分成34大界别、58个小组，而中共界别的98名委员被分成政协中共一组和中共二组。

　　这98名委员基本都是副省部级以上官员，主要由政协系统的人员构成，包括省级政协现任和退休主席，全国政协副主席中的所有中共党员。其余则来自中央部委和地方省份的现任或退役官员，比如黑龙江省原省长张左己，原建设部副部长刘志峰等。

　　第一天的小组讨论中，宋育英用“越来越有味道”形容她担任湖北政协主席三年来的感受。“大恩不言谢，湖北血吸虫防治问题，如果没有贾主席(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的亲自批示，没有省部联动，从根上治理是不可能的。”

　　内蒙古政协主席陈光林说，他很感谢全国政协副主席李金华。去年，李金华视察内蒙古之后，“国家一下给了牧区几十亿，用于补助牧民收入。”陈光林说，“听说在中央工作的一些内蒙古籍领导同志，听到这个问题解决后，感动落泪。”

　　此间专家说，带头谏言，并从大处着眼，是全国政协中共界别给自己的定位。广西政协主席马铁山就在最后建议，全国政协应就珠江水系内河航运资源保护与开发问题进行专题调研——珠江中上游在广西境内。

　　上海市政协主席冯国勤则建议，全国政协在各地应多设立联络指导委员会，加强与地方政协的联系。安徽省政协主席杨多良希望把本年度全国政协常委会工作报告中“党委重视”改为“党委领导”，以“体现中共领导的多党合作政治协商制度”，还建议编制政协对外宣传资料，“现在西方指不定还想学我们的政治协商制度”。

　　(二)

　　几乎每次中共二组的讨论，李金华的发言总能把气氛推向高潮。

　　3月4日上午，在中共二组，这位全国政协副主席、审计署前署长最后一个发言。“一个企业领导，能够掌握几千亿甚至上万亿的资金，这是什么状况？”李金华引用邓小平的话说，关键在于制度建设。“制度不好，好人也可能干坏事。”

　　3月6日上午，讨论政府工作报告，他又把炮口对准了政府官员。“有时我们邀请国外政府人员来中国，人家回复说不来了，因为预算不够。但我们中国只要有出国的指标，有钱没钱都能出去。”李金华提高了嗓门，“我要大声疾呼，全国人民，特别是带‘共’字头的，要让政府的日子过得紧一些，让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富裕些。”

　　敢于大胆直言，一直是政协讨论时留给公众最深的印象，而对于被要求起带头作用的中共组而言更是如此。南方周末记者搜索发现，省市政协对中共组的带头作用都会着重强调。某省政协对中共组定位的第一条就是要成为其他界别开展活动的榜样。“只要从国家民族振兴出发，代表一批中共党员的意见，都可以说。”中共组的委员、原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王玉庆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中共组许多人都是各省各行业的带头人，对情况比较熟，说起来也更中要害。

　　科技部前部长徐冠华对中国传统产业如何升级相当忧心。“我们去下边调研，一支圆珠笔在国内卖一元人民币，到美国能卖一美元。这一元人民币中，因为不掌握核心技术，利润只有3－5分钱。”

　　不过，因为诸多中共组委员都是省部高官，这种直言的作风只存在于讨论中间。散会后，碰到媒体追问，他们往往便低调起来。南方周末记者数次追问李金华，但他往往以“这个问题还正在思考当中”婉谢，而徐冠华亦以“我已经退了”婉拒了南方周末记者关于“中国建立创新型国家面临哪些挑战”的提问。

　　去年炮轰“讲真话越来越难”的国家计生委前主任张维庆，今年也比较低调。政协开幕首日的讨论中只做了一个简短发言，而媒体问他“二胎政策会不会放开”，张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三)

　　3月6日下午，中共二组讨论的核心问题是民生。

　　一位委员编了个顺口溜表达民间呼声：“房价低一点，收入涨一点，就业路子宽一点，教育改革抓紧点，惩治腐败更狠一点。”

　　国家电监会前主席柴松岳最担心粮食生产。“粮食稳定还要花更大的力气。老实讲，只有每个人有饭吃，市场供应充裕，我看中国乱不起来。但一旦粮食紧张，市场供应紧张，肯定会影响人心。”

　　一位委员说，去外地交流，听到好多省市领导跟他说，要建全省第一高楼，投资几十个亿，“都是纳税者的钱啊”。

　　在全国政协副主席李金华看来，政协的服务大局的大局，就是民生。“只有政协很关注民生问题，才能引起社会对政协工作的关注。”

　　不过一位中共组的委员也表达了苦恼，“大概找不出第二个城市的交通有北京这么便宜，坐公交刷卡才4毛，地铁两块钱随便坐。人民群众得到好处了，但还会在那发牢骚。”这位委员说：“总理不断在告诉大家，他有信心，我觉得作为我们中共的党员更要有信心。”

　　而民生不仅关系百姓生活，亦影响社会稳定。这些中共的省部级官员们显然对基层官员的一些意识和做法并不满意。“一些县委书记的总结提到上访的时候说，‘摆平就是水平，没事就是本事，妥协就是和谐，搞定就是稳定’。”中共二组的一位委员说，许多地方政府因此把上访看成洪水猛兽，把访民当成刁民。

　　(四)

　　根据南方周末记者在对全国政协委员名单的检索，身为中共党员的政协委员中，谁能被选进中共组并没有明显规律可循。不过翻看本届中共组成员的履历，现任官员中，除了各地政协主席，最多的就是统战系统的官员，比如在中共一组的海协会会长陈云林，在中共二组的统战部副部长朱维群。

　　统战是中共组被政协赋予的一项重要使命。“巩固和发展最广泛的爱国统一战线是每一个共产党员义不容辞的职责。”2003年3月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贾庆林参加中共组讨论时指出：“中共组的委员要充分发挥先锋模范作用，模范执行各项决定。大家工作如何，直接关系到党领导的多党合作事业的兴衰，影响到大局的稳定。”

　　如何以大哥的身份影响其他民主党派界别，实现真正的“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王玉庆说，功夫在平时。“界别之外，中共组的成员都属于不同的专门委员会。比如我是在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担任副主任，专委会成员来自不同界别和党派，我们一共七八十人，会定期开会、调研，在这里中共组的成员可以发挥带头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每年两会许多界别的开会地点都在变更，唯有中共组几乎没什么变动，一直在60年历史的友谊宾馆。

　　在全国政协副主席李金华看来，政协除了协商之外，未来应该加强对政府的监督。3月4日上午，李金华发言说：“加强监督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法律法规，政府有很多规定措施是不是落实了，落实得怎么样，这个问题，政协要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