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秒“足球大审判”
在公安部专案组连继奋战近两年之后,“足球大审判”终于进入了“读秒阶段”。这是一个万众期盼、将被载入史册的历史时刻:对以谢、南、杨为代表的“足球罪人”来说,这是一次盖棺定论式的宣判,此后的十余年,他们将在狱中与中国足球一起忏悔;对球迷来说,一部大快人心的反黑大片,剧情已进入最后高潮,大结局的悬念即将揭晓;对中国足球来说,这是一次期待以久的“大审判”,近17年来,足球从改革的突破口堕落成反腐的突破口,足球官场滥用职权徇私舞弊,足球赛场“假赌黑”空前泛滥,推毁重建或许正是涅槃重生的开始……
(张 伟)
审判倒计时
记者/张 伟 特约记者/王 婧
“黑哨案”本来应该早早结案了。可是,现在的“黑哨案”依然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历时近两年的中国足坛“扫赌反黑”风暴,现在到了结案陈辞、盖棺定论的历史性时刻。在球员、中间人、裁判、足协中层官员等各色人等纷纷面对镜头“坦白认罪”之后,外界最为关注的涉案被捕的足协高官们也即将从幕后被推向前台。日前,记者从相关方面了解到,近期公安部门将通过央视公开谢亚龙、南勇、杨一民等人的案情,而下个月,最后的审判大幕可能就将徐徐拉开:届时,原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足管中心主任谢亚龙,原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足管中心主任南勇,原中国足协副主席杨一民,将先后接受法律的审判,席卷全国、震惊中外的足球反黑大案即将画上圆满句号。
“龙王”丹东受审备受关注
随着中国足球腐败窝案进入法律审判的读秒阶段,日前各路记者再次聚集到沈阳,并辗转于丹东、铁岭等地,期待能够了解最新案情。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可靠消息:足球“三巨头”中的“龙王”谢亚龙,将在丹东中级人民法院接受审判,而南勇和杨一民,随后将在铁岭中级人民法院接受审判。
前不久,记者来到了辽宁东南部的丹东,同几名当地记者一起采访足坛打黑事件。这座位于鸭绿江畔、黄海岸边的小城,因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隔江相望、因抗美援朝而成为举国闻名的边境城市,在改革开放初期,丹东的发展和影响甚至一度超过了大连。如今,因足球反黑案件中的谢亚龙,丹东这座小城再次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
4月14日上午,记者来到了位于丹东振兴区江沿街的市中级人民法院。与全国所有法院一样,主楼大门可谓壁垒森严,除了在进门时要接受两位法警的检查外,还要经过一个安检门。记者希望约见该院宣传科的负责人,了解谢亚龙案件开庭的确切时间。但对方说:“在你之前,已经有好几个记者来过这儿了。通常情况下,这里的案子在开庭审理时都会允许记者旁听。至于谢亚龙案,那要看上面的决定,毕竟这是全国关注的大案啊!”
探访了丹东市中级人民法院后,记者来到了市检察院。据了解,谢亚龙案早已进入了公诉阶段,最近一段时间检察院的工作格外繁忙。随后,记者来到了位于帽盔山下的丹东市看守所。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此处地名叫“白房”,不少丹东人不知道市看守所,但说起“白房看守所”,几乎都知道。看守所的牌子显然年头不短,上面的字迹有些褪色。紧闭的大门外没有卫兵站岗,大门前是一条大马路,来来往往的车辆冲淡了肃杀气氛,如果不注意,人们很难看出这里有个看守所。根据记者掌握的情况,谢亚龙目前就羁押在这里等待起诉。
据了解,目前狱中的谢亚龙情绪已经比较稳定,执掌中国足球这个大染缸,发生这种事或许只能认命了吧。长期以来,谢亚龙给人的印象是“清官”。谢亚龙虽是田径运动员出身,骨子里却书生气十足,在北体大读研究生时,他便被称为“才子”。当时还在读本科的李益群后来成了谢亚龙的妻子,她比谢亚龙小整整10岁。李益群后来也读了研究生,毕业后回到故乡四川教书,在四川师范大学当老师。因为和谢亚龙结合,李益群随丈夫迁到北京,在国家体育总局担任科研工作,直到成为国家体育总局科研所竞技体育中心副研究员,年轻的处级干部。值得一提的是,李益群是一个多年从事博弈理论研究的学者,她发现并命名的“克拉克现象”已经成为中国奥运战略的指导性纲领,这一概率被称为“克拉克系数”。2002年,谢亚龙和李益群合写了一本261页的《体育博弈论》,至今都是体育研究方面的经典。作为处级干部,加上经常写一些东西,李益群的实际收入并不比丈夫少,不过李益群是个非常低调的人,平常无论上班还是外出办事,只是开一辆普通的蓝色POLO轿车。
谢亚龙出事后,据说无论是谢亚龙的家人还是朋友都非常震惊,大家都不能想象他是贪官。可是,最终事实证明,人不可貌相。不过和南勇不同,谢亚龙始终无法真正融入足球圈子,无法和裁判员、教练员形成联盟,也就没有操纵比赛的能力,这也是谢本人认为自己“最冤”的原因。据了解,他之所以被捕,主要是2008东亚四强赛承办引发的问题,当时东亚联盟给承办国足协以及承办城市的费用相当高,据说是300万美元。除去组织花销以及各队的奖金外,结余还很多,从中贪污受贿的空间不小。除此之外,谢亚龙还被查到当初在国家体委群体司任职时(1996-2000)的问题,主要也是经济问题,涉及到某家企业。这家企业并不在北京,因为时间已久,具体涉及多少金额不得而知,也很少有谢亚龙贪污受贿的具体信息传出。目前有消息称谢亚龙的涉案金额在100万元左右,此外和爱福克斯的合同虽然不是谢亚龙签的,但他当时任中国足协一把手,因此也有可能涉嫌渎职罪。
谢南杨获刑最多15年?
去年年初,南勇、杨一民、张建强神秘“失踪”,几个月后谢亚龙、蔚少辉、李冬生又同时落网。随着央视在几周前公布了陆俊等人的案情,人们期待在电视上看到几名足坛前高官身穿“号服”的样子,也想知道他们到底是触犯了哪些法律。专案组在经过了长时间的调查取证之后,也已经弄清楚了最后这几名犯罪嫌疑人的涉案情节。据知情人士透露,在下月对他们进行审判前,本月底专案组可能就会通过央视公布案情,如同陆俊、张建强等人的程序一样。这位内部人士表示:“肯定要播一下。有重大影响的案件,在其即将审判之前,播一下他们的犯罪事实,可以让关注他们的公众有一个心理上的准备。”此外,王珀等“足球赌徒”的案件,也将同时由央视悉数公开。
当然,三名足协前高官落网的时间与“黑哨”们不一样,他们也不属于同一桩案件。谢亚龙案由辽宁丹东方面负责,丹东市人民检察院最近完成了侦查和取证工作,并于近日将案件移交丹东市中级人民法院。也就是说,谢亚龙案在近期率先进入诉讼程序的可能性较大,5月中旬就可能开庭。至于南勇和杨一民,他们的案情比较复杂,铁岭检察院在侦查和取证期间连实习生都用上了,可见参与其中的人数之多。但即便如此,该案目前仍然需要进行补充侦查。而此前被传已经在春节前解散的专案组,目前证实也只是节日放假。通常在检察院的工作中,负责侦查和起诉的是两个科室,但为了提高效率,目前起诉科的工作人员已经提前介入到了侦查科的侦查取证工作,这样有利于证据的把关,目的当然也是希望能够节省时间。
据一位圈内人士介绍,南杨案之所以一再补充证据,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已经有了自首情节。本次足坛扫赌案是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联合督办的,专案组成立已经近两年。从2009年年初王鑫等人落网,一直到2009年年底,公安部通过央视以及新华社等媒体对外公布扫赌的最新进展,扫赌行动始终都是在打击赌博。但随着去年初南勇等人的落网,扫赌就开始向反腐过渡。此前曾有消息说,南勇的涉案金额在百万元左右,杨一民的涉案金额比南勇的略多,张建强的涉案金额最大,达到了200多万元。实际上,南勇的百万受贿金额仅是他作为国家足球管理中心主任这一国家公职人员的受贿金额,不包括他担任足协副主席以及中超公司董事长这些民间组织职务时所涉及的商业受贿的行为。
在《刑法》中规定,关于贪污罪的量刑标准,根据情节轻重分为以下几个等级:贪污不满五千元、五千以上不满五万、五万以上不满十万、十万以上。其中,十万元以上就属于贪污金额特别巨大。《刑法》第383条规定:“个人贪污数额在十万元以上,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死刑,并处没收财产。 ”
据此,相关人士给出的判断是,“十万元以上就会是十年,如果南勇的涉案金额果真是百万左右的话,那么在量刑的时候或许会再增加一两年,也可能就是15年。”在这方面,我国法律有着比较明确的规定,“如果现在知道了南勇的具体涉案金额,甚至都可以判断出他的刑期是多少年零几个月。”但这位人士同时也表示,具体的刑期还要加上南勇的商业受贿的金额,另外,南勇在接受调查期间的具体表现也会对他的刑期有一定的影响。
很多人不解,为何一桩反腐打黑案件居然成为如此漫长的马拉松?对此,相关工作人员给出的解释是,一方面公安部门也是第一次大范围、大规模地调查此事,没有经验和模式可以借鉴,另外这一起中国足球窝案牵涉的人员实在是太多、太复杂了。早在去年央视报道海利丰赌球案时,专案组工作人员透露,由于足坛扫赌的关注度过高,这也给他们的办案增加了难度,“很多时候都是从抓捕变成了抓逃”。为了抓捕一个嫌疑人,办案人员甚至要在冰天雪地里连续蹲守几天几夜才能有结果。
铁岭市检察院反贪局的办案人员是后来介入的,他们的工作同样也不轻松。“我们检察院的反贪局有30多人,这一次几乎是全部到了沈阳,从年初开始到现在,调查仍未结束。 ”政治处的工作人员这样向记者介绍,“其实这样的案子我们也是第一次接手,和以前的不同之处在于,一是涉及到足球,二是涉及到赌球。说到足球,你们也知道,中超、中甲联赛那么多球队,分布在全国不同的城市,有时候为了一个证据、一个微小的细节,我们的办案人员都需要亲自到场。这大半年来,他们一直在天南海北地飞,到处调查取证。可以这么说,凡是有足球比赛的城市,他们基本上都去过了。另外,对于赌球,我们的办案人员也不是很熟悉,毕竟平时在工作和生活当中都不接触,所以在办案之初也需要有一个学习的过程。 ”
在去年下半年就有消息说,公安机关曾把南勇案移交到检察院,但检察院以证据不足为由,要求公安机关补充侦查。不过,这种说法至今没有得到权威部门的确认,可以肯定的是,从立案开始公安机关和检察院的相关工作人员一直都在积极地调查取证。按照我国的司法程序,补充侦查的期限是一个月,而且一个案件只能有两次补充侦查的机会。
但相关人士透露,因为此案涉及人员众多,涉及到的事实也很敏感,所以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一定会把这些人的犯罪事实全部调查清楚,相关的证据也会非常确凿。比如说,如果公布南勇的涉案金额在百万元左右,这样的消息在被公布之后马上就会遭遇质疑,因为南勇单单是一个爱福克斯的案件就涉案数千万元,这又应该如何向外界解释,爱福克斯这件事应该如何定性,的确需要仔细斟酌。相关人员透露,这也是反黑案件迟迟没有进入最后审判的原因,毕竟此案的社会关注度极高,相关部门在办案的时候必须要把所有事情都查实,一定要把这起轰动全国乃至整个世界的足球窝案办成一起铁案。
“黑哨案”缘何推进缓慢?
从公安部专案组打假反赌反腐的进程及相继公开的案情来看,“黑哨案”本来应该早早结案了。可是,让人不解的是,现在的“黑哨案”依然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而且更为复杂的是,在接近尾声之际,又传出W姓裁判(外界纷纷猜测就是万大雪)继陆俊等人之后被捕。万大雪近几年屡屡与“昏哨”联系在一起。2010年赛季初期,来自不同俱乐部、地方足协的代表均对万大雪的执法水平表示异议,导致其最终被“拿下”。
那么,这些裁判会被判多少年呢?同样吹过黑哨,情况又不完全相同。有的裁判,拿了俱乐部的钱,帮俱乐部办事;也有的裁判是受命于足协官员,在比赛中刻意控制判罚尺度,以达到帮助其中一方俱乐部的目的,这也是通常所说的官哨。官哨与官哨之间,也是有差别的。有的官哨,只是听了足协官员的招呼,自己并没有收钱。对于这样的裁判,宽大处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也有的官哨,譬如陆俊,虽然是受到了足协官员的指使,但他本人从中获得了利益,分到了数十万元赃款。这样的事情一旦被查实,必定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从当前黑哨案追查的结果看,9年前的反黑风暴,中国足协的确充当了保护伞,将大批有问题的黑哨保护起来,不敢揭开盖子,不敢将违法裁判送交公安机关。2002年,9名黑哨名单上就有周伟新、黄俊杰两人。假如足协当年严肃处理,这两人不会继续执法,也就没有机会在后面的赛季中继续吹黑哨。这说明,9年前流产的反黑风暴,虽然重刑判罚了龚建平一个人,虽然司法介入了足球,但由于有李冬生、张建强这类裁判官员的保护,有南勇等足协高层的纵容,足球裁判们根本就没把反黑当回事,黑哨和官哨反而愈演愈烈。
什么叫狗仗人势,有恃无恐?上面有人罩着,前面有龚建平的例子,抱上足协官员的大腿,犯了事也能躲过去,这就是以往反黑不彻底、只抓虾米不捕大鱼造成的恶果。
相信不少人对黄俊杰在电视上说的“对不起父母和球迷,但对得起足协官员”的那句话印象深刻,这真是刻骨铭心的反讽,言外之意是,他喂饱了那些腐败官员。龚建平当年也说过一句话:“我们裁判就是足协的一群狗,足协让我们咬谁就咬谁。”遗憾的是,反黑开始后,龚建平没听足协的话,结果被抛弃,成了替死鬼。不知道这次公布的案情是否只是一部分,如果,这几个人的案情已经查明,涉案金额没有变化,那么,张建强、陆俊、周伟新等人的量刑就可以推测个大概。
张建强被装进国家工作人员的筐里是铁定的,即便就查出他一笔受贿35万元,最低也得判10年(参照龚建平当年受贿38万元标准)。不知道他和南杨案是否还有牵连,估计不会就那么一笔。从他在办公室里把35万现金的大纸袋明目张胆交给陆俊的手法看,绝不会是第一次做这种交易。
陆俊如果就查出这一笔,涉案金额和龚建平相似,但陆俊这次比较走运。为什么如此说?龚建平作为国内第一个黑哨裁判,成为被纳入国家工作人员空前绝后的一例,量刑比商业受贿重一倍。但2006年,《刑法》修正后,裁判不再被列入国家工作人员,这样,陆俊等黑哨就逃过一劫,35万的量刑大约是5年,如果他受贿70万,大致也就判10年。
在追究涉案裁判责任的同时,很多人对行贿的一方、参与其中的俱乐部也提出质疑,他们难道就这样逃过法律的制裁?
在央视3月30日曝光陆俊等三名裁判的专题节目中,前半段出现了一个警方卷宗的镜头,其中一个卷宗上赫然地写着三个人的名字——“丁哲、刘心斌、王鑫”。丁哲和王鑫都是之前被媒体曝光过的在本次扫赌风暴中落网的人物,那么刘心斌又是谁?日前,记者询问了辽沈地区的多名足坛人士,但没有人认识这个人。知情人士透露,丁哲和王鑫都是在沈阳足球圈混迹多年的人物,刘心斌被抓应该是与王鑫等人在新加坡打假球有关。
记者了解到,在扫赌风暴中还有很多人也被抓了,但由于他们名气很小,所以一直没有引起外界关注。到了庭审开始的时候,所有被抓的人才会全部出现在众人眼前。央视曾在去年10月播放过陆俊、周伟新、黄俊杰等三名裁判认罪的专题,但在那次的节目当中并没有谈到他们具体涉及哪场比赛。直到今年的3月30日,三场问题比赛曝光,上海申花、青岛中能以及沈阳金德成为新的涉案俱乐部。
记者在采访中得到证实,这两期节目是在同一时间录制,但为什么第一次不公布案情,而是要等到2010赛季全部结束,2011赛季还未开始的3月30日来公布呢?有关业内人士给予了解读:这里的玄机是,申花俱乐部的法人已经换了,青岛中能虽然派人去给黄俊杰送钱,但黄俊杰并没有收,据此足协不能对两家俱乐部进行处罚。唯一确定有行贿和受贿行为、而且俱乐部主权没有变更的就是金德了,如果去年10月就公布具体案情,金德涉案将是不争的事实,足协必须要对他们进行处罚,金德降级在所难免,这势必会影响当年的联赛。今年,金德“识时务”地将俱乐部转让给一家美国公司,球队主场也迁到了深圳,他们和新俱乐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当3月30日央视的专题节目播出之时,原金德俱乐部早已不存在了。
这些迹象不免令人生疑,足协相关方面是否有意放了俱乐部一马?也许,这正是 “黑哨案”缓慢推进的另一个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