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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围垦 洪湖渐远“浪打浪”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6月02日11:27  时代周报

  本报记者 何光伟 发自洪湖

  5月31日,一场阵雨让刘汉伟欣喜若狂。

  就在两天前,他还背着喷雾器给棉花浇水。虽然“一点露水能缓解一下棉花的干渴”,但对龟裂的地块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刘汉伟家住在洪湖市老湾回族自治乡沙洲村,他们全家种了10亩地,还有一个近15亩的水塘。

  今年雨水太少,刘汉伟养的水塘里的鳝鱼每天靠从洪湖附近的沟渠里抽水维持。“如果再有10天不下雨,沟渠也要干涸了。”

  由于过早干旱,播种的秧苗因缺水至今不到10cm高。刘汉伟不得不推迟插秧时间,他担心干旱会影响今年水稻的收成。

  自种农地不多,刘汉伟为多赚点钱,就把洪湖市新堤办事处新闸村一户农民家的近3亩地承包过来耕种。

  去年棉价一路高涨,让刘汉伟感觉“种棉花大有商机”。但这次“活63岁都没见过的大旱”,让刘汉伟的大部分棉花苗都近乎枯萎。

  湖北气象部门称,洪湖市今年降雨量明显偏少,累计降雨量为144毫米左右,比往年减少七成,旱情为70年一遇。

  4月上旬播种、5月初移栽到地里,“快两个月了,还活着的棉花苗最高的还不到一尺。”刘汉伟深感无奈,“这可是洪湖边上的地啊!”

  洪湖是中国第七大淡水湖,位于湖北省中南部的长江中游北岸,行政区划隶属荆州市,地跨下辖的洪湖市和监利县。

  江汉平原有四湖,洪湖是锅底。为避水灾并向低湖田要粮,洪湖近几十年被大规模围垦。这种堵塞江湖连通的做法,已经让洪湖遭受到内涝和正在持续干旱的惩罚。

  闸断血脉相忘江湖

  1969年7月20日,江汉平原发生持续特大暴雨,洪湖田家口长江大堤溃口。刘汉伟“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次洪湖大洪水,至今仍让他“胆战心惊”。

  《湖北水利志》的记载称,洪湖田家口长江干堤溃口淹没监利、洪湖两县1.69万平方公里土地,共有80万亩农田受灾。

  江水翻越洪湖倒灌,致使洪湖周边大部分农田被淹绝收。刘汉伟和村里的人不得不搬到地势高点的地方搭建窝棚暂住,还“饥荒了许久”。

  为响应上级“插到湖心,收到湖底”的号召,湖北决定修建新堤大闸来解决湖区低洼田问题。从1970年冬到1972年冬,每至农闲,刘汉伟都要参加修堤任务。

  刘汉伟和他们生产队的近40人,合住在用木头、竹竿、芦席在江滩上搭建的一个大棚里,“地上铺稻草打地铺,没有床,冬天非常冷。”

  和刘汉伟一样,洪湖市能出动的劳力几乎都出动了,“不分男女老幼,只要符合挣工分的,全部都要参加修建新堤大闸”。

  每天几万人同时用筐箕挑土,对当时只有23岁的刘汉伟来说,无疑算是“热闹的场面”,让他引以为荣的是在修新堤大闸时“挣了不少工分”。

  刘汉伟还记得,“当时的日子很苦,每天只能喝粥吃咸菜,最多再吃俩窝头。”虽然不明白为何修建新堤大闸,但“政府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修筑堤坝的农民们,“每日天亮开工,午饭时休息一会,有时连晚上都要挑灯加班”,刘汉伟就这样为修建新堤大闸“苦干了两个冬春”。

  其实,在修新堤大闸之前,洪湖一直与长江相通。洪湖水位受长江影响很大,水患时常困扰湖区农民种粮。

  洪湖周边一度流传着“沙湖沔阳洲,十年九不收”的民谣,为解决洪湖水患,地方政府从明朝就开始筑堤防长江洪水。

  洪湖湿地保护区管理局总工程师卢山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上世纪70年代以前,尽管修建了长江大堤,但长江洪水在汛期仍可经过很多河道直灌洪湖。

  直到新堤大闸投入使用,洪湖才与长江彻底失去联系。新堤大闸一共23孔、设计流量为每秒800立方米,也是目前长江上设计流量最大的一座排水闸。

  只要把新堤大闸的闸口打开,就可以在蓄水期把整个洪湖的水排干。卢山表示,“汛期不能打开新堤大闸,那样会淹没整个洪湖。”

  以1998年的那场洪水为例,洪湖的最高水位是27米,而当时长江洪湖段的最高水位已达到34米,水位相差7米。

  卢山称,7米高的水位能淹没洪湖城区的三层楼房。加之长江水位长期比洪湖高,洪湖的“泄洪作用几乎可以忽略”。

  中南之肾“亏损”过半

  千年湖底成沃野,万顷荒滩变良田。用这句话来表述当年人们在洪湖围湖造田的情景,再形象不过了。

  在洪湖修建新堤大闸,目的就是抽排湖水围湖造田。卢山认为,政府还希望能借此彻底根除长江洪水对洪湖周边农田的影响。

  新堤大闸确实为洪湖再次围湖造田发挥了巨大作用,通过抽排湖水、组织劳力围湖造田,那次洪湖共修筑外垸16个,造田面积近20万亩。

  官方资料显示,彼时洪湖的水面,也从100多万亩一次性锐减至62万亩,洪湖水面减少近半。

  在71岁的老渔民蔡正刚看来,洪湖边上所属洪湖市、监利县的很多村庄,都是通过当年围湖造田造出来的。

  41年前,蔡正刚在洪湖打鱼为生,“是个真正的渔民”。正是那次围湖造田,改变了他近30年的生活方式。

  尤其是新堤大闸修建后,人们就在洪湖筑堤排水,周围居民大肆围垦湖区浅滩,洪湖的湖面都被围割成田地和鱼池。

  蔡正刚和一些渔民不得不从洪湖上岸,他们结束了撒网打鱼的生活,开始了半渔半种的日子。

  蔡正刚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虽然渔民们上岸后有田地耕种,但大都农时种田、农闲下湖打鱼。

  由于田地不多,加上靠天收成,日子过得并不宽松。蔡正刚回忆,长江和洪湖相通时,只要一发洪水,种的庄稼都要被淹。

  蔡正刚说的上个世纪70年代那次洪湖的围湖造田,只是洪湖近代被围垦的一个缩影。

  就在修建新堤大闸的前10年,螺山电排站给洪湖带来了近代致命性打击的一次围垦。

  当时修建湖北省监利县螺山电排站,围去了洪湖400多平方公里的水面,这些湖面随后变成了监利县和洪湖市的几个乡镇。

  当时洪湖总共只有760平方公里水面,一个螺山电排站就把洪湖切掉一半。卢山表示,这是对洪湖伤害非常大的一次围垦。

  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的几次围湖造田,直接使洪湖水域面积缩小到348.2平方公里,“中南之肾”在半个世纪“亏损”超过一半。

  由于围湖造田、筑堤修闸,原本起着调蓄长江洪水作用的洪湖,如今非但不能为长江洪峰分忧,反而自身饱受内涝、干旱之灾。

  在1954年的那场大洪水,洪湖容纳了长江近200亿立方米的水量。卢山表示,如今洪湖的容积最多只能容纳19亿立方米洪水。

  涝旱夹击洪湖遭难

  洪湖处于四湖流域最下端,不仅要承接洪湖地区的降雨,而且整个江汉平原上游的“客水”也不断汇聚洪湖。

  洪湖至少要承接周边13120平方公里的地表水,卢山表示,每逢汛期必受内涝外洪的双重夹击。

  自从洪湖与长江被新堤大闸隔开后,洪湖地区就常常遭遇内涝的困扰,卢山认为江湖隔断是洪湖内涝的主因。

  洪湖刚经历去年的内涝之患,如今又要遭受大旱煎熬。虽然官方尚未对洪湖今年大旱下任何结论,但渔民们却将矛头直指新堤大闸。

  68岁的渔民刘强春,自小就在洪湖挖沟咀长大,他深知修建水闸隔断江湖联系的后果。

  刘强春家就住在洪湖堤上,在他家屋后,是一小块菜地和鱼池。刘强春早年在乡镇公干,因“看不惯很多事情”,遂辞职打鱼谋生。

  “洪湖是个锅底湖,最开始和长江是平的。”在刘强春的印象里,是“围湖造田后,洪湖才变得越来越小,湖面也比长江的地势低了许多”。

  一到长江枯水期,洪湖的水就要放到长江。刘强春表示,“今年的大旱,我这辈子头一回见,洪湖从没这么干过。”

  而新堤大闸的直接作用,就是在冬天开闸放水造田,汛期关闸抽排防长江洪水倒灌洪湖淹没农田。

  刘强春家的宅基、菜地、鱼池都是从湖里围出来的,新堤大闸修建前长江涨水时,他站在后门口就可以用瓢在水里舀鱼。

  长江水一落,洪湖的水也跟着落。刘强春回忆,那时根本就不用担心湖水会漫堤,水大点充其量也就是淹没低洼处的田地。

  刘强春表示,新堤大闸阻止了江湖水体交换,洪湖不但不能在汛期接纳长江洪水,就连洪湖里的水也得靠电排长江泄洪。

  5月30日,由于长期天旱无水,偌大的洪湖已经见底。刘强春的木船已无法在航道滑行,他惊呼“洪湖干死了”,他不得不退守岸边修补渔网。

  而洪湖萎缩对蔡正刚最大的影响就是把他从渔民变成了农民,虽然他不知道洪湖到底被围去多少,但他很清楚这样做会给洪湖带来灾难。

  加上近年大规模的围网养殖,洪湖的水不能喝了、鱼少了、野鸭也没以前多了……蔡正刚目睹了洪湖生态恶化的整个过程。

  蔡正刚虽年届七旬,但身体尚还硬朗。他去年被一个养殖大户雇请看守围网养螃蟹,整日都住在湖里的船上。

  但蔡正刚的老板去年因洪湖内涝,养殖的200亩螃蟹全部被淹,今年已不再养螃蟹。蔡正刚也因此“失业”。

  在蔡正刚的记忆里,洪湖在1954年闹过洪灾,后来是1998年也受过灾……但洪湖发生今年这样的大旱,却是“头一回遇到”。

  蔡正刚把洪灾和旱灾的原因都归结于洪湖萎缩,他认为“洪湖变小了,盛不了几天雨就暴满了。因为小,关不了多少水,一旦长期不下雨,洪湖就只能干旱。

  欲哭无泪的洪湖渔民

  本报记者 何光伟 发自洪湖

  5月28日中午,在洪湖挖沟咀的岸边,近32℃的高温夹杂着阵阵死鱼臭味。

  沈家玲和4岁的小孙女夏星雨一起坐在船头打盹,这是他们祖孙俩近期每日中午必做的功课。

  沈家玲跟丈夫夏长标养殖的80亩鱼苗,只能待在湖心处“不到5寸深的水里”,10天内再不下雨肯定要全部死掉了。

  “我们家运气不好。”沈家玲将今年洪湖的大旱和去年洪湖闹水灾,都归结于自家“财运不佳”。他们家去年养的60亩水面螃蟹,也因洪湖内涝而损失惨重。

  沈家玲解释,要不是去年亏本,他们家今年早撤离洪湖不搞养殖了。“总想着把亏的钱捞回来,又怕今年洪湖再发大水,就改为养鱼苗了。”

  只有52岁的夏长标,两鬓的白发让他看起来远不止这个年龄。往年的这个时候,他总是驾着小船,守护在湖心的螃蟹围网里“喂螃蟹”。

  但现在,他干脆整日待在船上睡觉打发时日,以前开船去围网要10分钟左右,现在“洪湖没有水,船走不了”。

  在夏家居住船的周围,早已搁浅了很多渔船。尽管在洪湖挖沟咀的航道边上,“现在就是一条小水沟”,沈家玲不能在洪湖取水洗衣服了。

  周边的渔民们,都在修补渔网和船只。夏长标起来后只抽闷烟,在他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和他无关。

  夏家4年前从湖北省汉川市来洪湖谋生,头3年螃蟹一直丰产,养60亩水面的螃蟹,每年可以赚3万多块钱。

  但去年的水灾,让夏长标几乎“血本无归”。“不晓得去年洪水刚过,今年又闹大旱,否则我早撤离洪湖另谋生路了。”

  夏长标以每亩150元的价格从洪湖本地渔民手里租了60亩水面,一次交清4年租金。他去年购买蟹苗、饲料等共投入8万块钱,但“亏损让我不得不接着干一年”。

  洪湖自1998年以来,从未发过大洪水。渔民们被年年丰产的景象迷昏了头脑,他们疏于防范,甚至忘记了洪水和干旱的危害。

  “年年防汛,谁会想到洪湖还会闹旱灾?”夏长标只能“望天收”,他必须做好“全部完蛋”的准备,接连两年的灾害已经让他麻木了。

  夏长标的围网在湖中心,围网用的竹竿至少要用4米,稍微涨点水就需要用6米长的竹竿。但去年水涨得太厉害,就连在湖边上围网的渔民,用6米长的竹竿也被淹。

  渔民们今年不得不加大成本,不少人都选择超过6米的长竹竿“防洪水”。遗憾的是,他们的“巨资防汛投入,迎来的却是洪湖闹旱灾”。

  洪湖周边有13个乡镇、127个村,从事养殖生产的渔民有近2万人。

  像夏家一样,在洪湖以船为家的专业渔民有近3000户,他们大多住在离岸3公里内的湖中。如今洪湖干涸,绝大多数渔民的船只搁浅,“几近移至岸边”。

  洪湖四湖管理局的统计显示,洪湖现有水面约53万亩,但连日的干旱让水面消失20多万亩,有“20%的湖区干裂,80%的水被抽走或蒸发”。

  养鱼的损失惨重,“打鱼的更是没法活”。完全以打鱼为生的渔民刘强春表示,“已经快一个月没下湖捞鱼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过。”

  官方数据称,洪湖市各类水产养殖共80万亩,其中30万亩鱼塘及圈养处低水位状态,50万亩鱼塘及圈养已干涸,鱼、虾、蟹大量死亡,洪湖湖区90%的水产渔养殖绝收。

  “即使现在下雨,今年也完了。”夏长标称,“围网里养殖的鱼、虾、蟹等,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去年内涝今年大旱,已经彻底断送了夏长标在洪湖养殖谋生的后路。他闯洪湖4年的所有投入全废了,“养鱼赔不起”。

  沈家玲欲哭无泪,她仍寄希望于尽快下雨,让还没死的鱼苗活着,毕竟那样损失可以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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