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的地震截肢女孩橙子眼睛明亮,说起自己的七个心愿来有点不好意思。提到最爱的熊熊和最喜欢的偶像“纶纶”的时候,满脸洋溢着开心。橙子实现梦想的勇气和面对灾难的乐观精神,也深深扎根于今日的每个四川人心中
文|《小康》记者 苏枫 摄影|薛涛
“希望世界安好再无灾难;希望世间所有的残疾人能恢复健康;希望遇到一个人,和他一起去旅行;希望拥有许许多多可爱的熊熊;希望早日学会电脑制图为自己所在的爱心社团绘制出更美的图画;希望有一天穿着长长的裙子美美地走在大街上;希望可以亲眼见到飞轮海里的炎亚纶!”
七个愿望,看起来完全不搭调。
但这就是九零后姑娘橙子的真实想法,她爱美,爱毛绒玩具,爱幻想,爱流行明星,她希望自己快乐,也希望更多的人快乐。
一次偶然的机会,成都网友小微在都江堰遇到了橙子。闲聊中,小微被橙子女孩的乐观所感动,遂在微博发布了橙子的心愿,不料竟让橙子意外走红。与这条微博一起发布的,还有橙子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橙子微笑着坐在铺着粉色Hello Kitty床单的床铺上,拆卸下来的假肢靠在床头。
与橙子的心愿共同被转发的,还有“橙子语录”,这是一些她QQ签名的节选。“一天很短,开心就笑,不开心就过会儿再笑;送自己一个小太阳,愿自己的世界每天都是晴天;做一个温暖的人,浅浅笑,轻轻爱!”这些干净简单的话语,处处传达着这个年轻女孩面对生活的阳光和乐观。
这条微博的传播,引来大量网友的关注,短短两天,超过10万微博用户转发,其中不乏姚晨、宁财神、欧阳奋强等名人。这场速度惊人的转发被网友称为“爱心接力”。
痛,咋办?就眼睛眯起睡觉!
“我疼得叫了出来,原本跑出厂房的10多名同学和老师,发现我被压在下面,没有丝毫犹豫就冲过来救我。”橙子说,几分钟后,10多人合力抬起大梁,救出了她。
2008年5月,17岁的橙子正在绵竹汉旺镇的东汽技校念书。
地震那一刻,她和同学一起冲出厂房,慌乱中,她被撞倒,一根大梁压在了双腿上。在四川,与橙子一样因地震造成伤残的普通人还有很多,当地医院容纳能力有限,他们被送往了中国各地。橙子先被转入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后又被送往安徽一家医院接受治疗。
失去双腿的疼痛,常常让她难以忍受,痛得实在受不了时,她会强迫自己睡觉,因为睡着了就不疼了。
截肢后的几个月,橙子才意识到,失去双腿对一个女孩意味着什么。她坐着轮椅和朋友一起出去逛街,街上有些店铺是有台阶的,“朋友们都轻松地爬上台阶,到店里去看衣服,我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傻傻地待在街上。”
原本性格活泼的橙子变得敏感、脆弱、易怒。
在街上看到穿裙子的女孩,都会刺激她脆弱的神经。“心情最差的时候,有一次,我把假肢摔到了我妈身上!”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妈妈一直陪伴在她身旁,也因此成了橙子最大的出气筒。
2008年8月15日,橙子回到成都,在四川省人民医院接受治疗。
这时候,她的假肢已经制作完成,但她非常讨厌这对帮助她行走的工具。截肢的病人每天早上应该穿上假肢,到物理治疗室去锻炼和治疗,以更快适应。但橙子从来不去,“我要完整的双腿,不是假肢。”这种抵触让她成为了 “最懒的病人”。
每天早上,当所有人都去物理治疗室锻炼时,她依旧躺在床上睡觉。有护士过来查房,问她怎么不去锻炼。“我就不说话,用被子蒙住头。”她说。这样的不合作持续了半年。时间冲淡了痛苦,橙子逐渐学会了面对现实。
她决定要把帆布鞋穿得特别好看
生活中总是有许多艰难和琐碎的细节,需要橙子自己解决。
有一次她在医院的房间里洗澡,轮椅就停在洗浴间旁边。没想到,从洗浴间到卧室是一个缓慢的下坡,橙子刚脱掉衣服,就看到轮椅慢慢溜到了卧室!橙子当时没办法,“衣服都脱了,假肢也卸了,那就先洗澡再说!”洗完澡,她大声呼喊,附近也没有人听到,她只好伏下身体,慢慢的、默默地爬到床边。
掰着指头数了数,“一共遇到过四次。现在比较有经验了,洗澡前一定会把轮椅刹住!”橙子呵呵的笑着。
眼看着和自己一起的病友已经能扔掉拐杖走路,她也尝试着靠假肢行走。一个月后,她扔掉了一支拐杖,两个月后,她已经可以不用借助拐杖的力量,自己站起来了!
橙子特别爱美。
在医院,截肢病人都穿宽松的运动裤,方便拆卸假肢,但她坚持穿牛仔裤。除了牛仔裤,她还喜欢漂亮的鞋子。双腿截肢后,这一生她都不能穿高跟鞋了。所以,她决定要把帆布鞋穿得特别好看。
有一次,她穿一条短裙,脚上穿着一双鞋帮高到小腿的帆布鞋。这套装扮完全遮不住假肢,她的金属假肢露在了外面。“走在街上,所有人都在看我,但我喜欢这样穿。”
能够独立行走后,她逐渐恢复了天真活泼的真性情。前一秒钟还在哭,后一秒钟马上就开始笑了。“一天很短嘛,开心就笑,不开心就过会儿再笑!”橙子说。
“橙子”的七个愿望
在四川省人民医院,橙子认识了同样双腿截肢的黄莉。
2010年3月9日,由黄莉和她的爱人邓泽宏创立的“心启程”爱心服务站成立。“心启程”与其他NGO组织最大的不同在于这是一所自己帮助自己、地震致残者互相扶持的社团。这里有60多个残疾女性在做刺绣,年龄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不等。
2010年9月,橙子被送入同济大学艺术设计专业进修,学习色彩构成等课程。
“刚开始我对自己设计的刺绣纹样没信心,每天只顾着自己埋头画。有一次我们去深圳参加一个活动,有好多当地人都很喜欢我们的绣品,把为数不多的样品几乎都买光了,这让我第一次有了十足的成就感。” 橙子说。
3个月后,她成为了“心启程”的绣艺设计师。她很快乐地生活着、工作着,直到有一天小微发现了她的愿望。
2011年5月12日,橙子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九个毛绒熊熊,这些熊熊挤满了她的房间,她抱着他们,笑得合不拢嘴。
“每次我新买一个熊熊,有人说你又多了一个新玩具,我都会说,不,是新家人。这下,我又多了9个家人。”她躺在熊熊们中间,笑着说,“现在我发现自己好爱自己,好爱好爱;不管自己怎样,我都不会嫌弃自己。”
让橙子和小微想不到的是,橙子在走红网络后,她的故事唤起了整座城市对残疾人的关注。成都市社会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残疾人工作委员会及当地一些志愿者组织主动联络橙子。考虑到橙子有一个心愿是“希望世间所有的残疾人能恢复健康”,就在5月15日助残日当天,一场以关爱残疾人为主题的“橙丝带行动”在成都发起。
这项行动得到社会各界的积极回应,中国小姐王芊、著名巴蜀笑星廖健、胖姐(钟燕平)都加入到这项扶残助残活动中来。5月15日上午10点,成都宽窄巷子、春熙路、锦里、琴台路、文殊院等25条街道上,系上橙丝带的志愿者陪伴着身边的残疾人,一起走上街头。当天,成都逾5万人参与“橙丝带”行动。
“我希望能陪她走走,一起聊聊天,从她的身上,我也能学到乐观和坚强的精神。”王芊说。
橙子名叫孟红梅,她的七个愿望,已经实现了四个。
现在的橙子,又有着新的愿望。虽然世界并不可能再无灾难,但橙子会保持自己的小小乐观,勇敢面对每一天。
瞬间永恒:“5·12”汶川大地震三周年大型纪实摄影展侧记
文|《小康》记者 苏枫 摄影|薛涛
2011年3月21日,四川省平武县南坝镇,在灾后重建的历史景观江油关前面,三个女孩面对摄影家卓军的镜头,清新灿烂的笑容扑面而来。
这张美丽的照片,来自“瞬间永恒——‘5·12’汶川大地震三周年大型纪实摄影展”。
这个由四川省委宣传部和四川省文联共同主办的展览想要告诉你的是一个故事:四川是如何度过这三年的。
影展分为四个主题区,前三个“昔日家园”、“家园倾覆”、“重建之路”用对比手法,将三年中震前、震时、震后,物质家园的原貌、被毁、重建的过程做以诠释。影展的第四部分是“四川精神”,在影像中再现了属于四川人的精神家园。
“大灾让我们失去的是什么?伤痛并不是我们期望所表述的唯一。物质的毁损这是任何一场灾难无法避免的,精神的家园却不是用金钱来堆砌修建的,如何用这样的影展来带给观者以思考,四川人民用坚韧、乐观、忍耐、刚强不屈的性格,在短短三年的时间,让天府之国看起来更美。”展览策展人孟繁佳对《小康》记者说,“我记得张桐胜先生拍过这样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在北川中学震时倒坍的篮球架下,有三五同学无助地倚靠在一起,目光茫然地看着灰白的周围。另一张是在新北川中学的操场上,篮球架下几个学生在读书,旁边塑胶跑道上散步的同学也笑逐颜开地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远端背景是夕阳下崭新的校舍……这种对比,就是一种震撼。”
中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张桐胜一家三口人在震后几天内分别进入了四川:他自己作为军旅摄影家的身份入川;他的爱人作为军医入川为灾民提供医疗救助服务;儿子则是一名大学生志愿者,三口人,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尽全力帮助着灾民。
这个展览上的压题照片“永恒的瞬间”即出自张桐胜的手笔——2008年5月24日,震后第十二天。张桐胜独自走在北川中学的一片废墟之中,看到一面屹立不倒的五星红旗。他迅速按下了快门,记录下了这个永恒的瞬间。
这张照片划时代的意义在于清晰地记录了三年前举国为死难者降半旗致哀的瞬间,记录了一个国家的苦难与进步。
这个影展还有大量广为人知的照片,如“敬礼娃娃”郎铮、刺绣女孩钟思琦、举牌感恩的老人等等。
影像所记录的历史比之文字更显得灵动。当面对这样的一组画面时,我们可以感动,可以悲悯,可以肃然,可以震撼,却无法做到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