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内这几年经济发展这么快，GDP全球领先，但是幸福在哪里呢？农村的孩子有没有吃饱吃好呢？其实“小餐桌”不仅是西部的问题，全国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应该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

　　撰稿/钟 瑾

　　6月20日上午，11∶30，青海省乐都县峰堆乡中心学校的孩子们已在教室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排好了队，等着依次进入新食堂——今年5月刚刚建成使用的青海省第一座“卡夫希望厨房”。

　　占地比一间教室略小的“厨房”由两大部分组成：厨房后场和餐厅，几扇可推拉的玻璃窗把这两部分从中隔开。

　　进入餐厅，学生们从门边靠墙的一排架子上取出标有自己姓名的饭盆和菜缸，走到玻璃窗边递给工作人员，然后端回盛好的饭菜坐到餐桌旁。餐桌很少，所以他们不得不分批用餐。低年级先吃，高年级后吃。今天的主食是米饭，菜有两道：胡萝卜、花生米烧肉，炒花菜。

　　厨房后场有灶台、电饭锅、消毒碗柜、冷库等设备，还辟出一小间做仓库，存放鸡蛋、牛奶、茄子、大葱等一些蔬菜食品。

　　饭后，学生们再次排队，清洗餐具，放回门边的铁架上，用餐过程就此结束。

　　而差不多同一时间，几十公里开外的“山桃信达希望学校”的孩子们也开始吃午饭了，但是他们没有食堂——一间十余平米的屋子，门口挂着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的是当天菜谱，屋里除了一个厨师、一张桌子、两个大灶外，几乎再无其他。学生们打了饭菜，必须回教室去吃。

　　该校现有学生590余名，在校用餐的约310名。通常，灶上两口大锅同时做菜。菜做好了，就被倒出来放在一边，因为蒸米饭用的也是同一口大锅。吃米饭的时候很少，基本上一周一次，学生都从家里带馍馍。三年级以上的学生被要求全部住宿，这样他们一次就得从家里带够一周的馍馍。当地的冬天，最低温度可达零下25℃，等学生把菜端到教室就馍馍的时候，其情形可想而知。幸好，教室旁边的空地上一座新平房已初具雏形，卡夫的公共事务副总裁车飞说，那是这所学校的“卡夫希望厨房”。蒸饭器、冷柜什么的已经配备完毕，正包装完好地立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等待着厨房的竣工。

　　令人担忧的学生餐

　　作为上世纪80年代就落户中国的企业，卡夫食品公司(中国)在挑选项目、履行社会责任时给自己定了两个大方向，车飞总结为“一是跟食品相关，二是跟孩子相关”。

　　2009年，“卡夫”跟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下称青基会)一起在全国调研了107所学校，“主要是看孩子们吃饭吃得怎么样”。车飞和她的团队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他们看到的景象：“有厨房的学校只占40%左右，而且厨房的卫生状况非常糟糕，比如生熟食不分，比如小孩子们连坐下来吃饭的地方也没有，就是在露天下蹲着吃，冬天夏天都是这样。厨房用品也是乱七八糟。没厨房的学校就更惨了。比如云南楚雄的某所学校，吃饭的时候小孩子就在地上挖个坑，自己烧柴禾，把家里带来的东西热一热就吃，也没人管。这种情况非常令人担忧。”

　　“家庭条件好的，带馒头，整整齐齐的；不好的，东一块西一快，凑的。好一点的学校还给孩子热一热，做个汤。喝汤也没碗，就拿喝过的塑料酸奶碗。也没有饭厅，就蹲在背风的犄角旮旯，算是吃了。”青金会伙伴关系中心的谷岚部长也对那些场景记忆犹新。

　　而许多学校的外墙上都醒目地刷写了各种标语和口号，“教育是强国之本”，“百年大计，教育第一”；“要想致富奔小康，先送子女进学堂”，等等。深色的大字，远远看去好像刻意为之的一组装饰图案。有时候，它们甚至一路绵延出现在通往学校的沿路土墙上。但是，“学生吃得好，健康就有保障；营养好，身体就好；身体好，学习才能好，学校才能发展。”峰堆乡中心学校校长李长青感慨地说。这所学校原来没有设备保存新鲜蔬菜，部分是基于这种原因，易于保存的土豆、面条等成了学生们的主要食品，“现在有了冰箱保鲜，蔬菜肉类都可以保存了。”

　　“青基会不可能监管每顿吃什么，但是可以提供平台，让它有一个做营养餐的最基础的物质保障，让学生吃得卫生干净。”伙伴关系中心副部长冯敏慧说，“现在农村基本都在吃捞饭，先煮一遍把米汤倒掉然后再蒸，营养已经流失了差不多40%不说，在蒸的过程中，因为米多，还得搅拌，又有人为污染，我们现在配的电子蒸饭车是高压的，45分钟就可以蒸出400个孩子吃的米饭，而且可以蒸鸡蛋、蒸排骨、蒸馒头，南北学校都喜欢，我们叫它‘南北通吃’。”

　　经过大量调研，青基会和卡夫都赞同“不配吃的，先做硬件改善”。于是在2009年10月，双方启动了“卡夫希望厨房”公益项目，旨在改善中国农村学童的膳食营养水平，提高农村教师和厨房工作人员的儿童营养健康知识和食品安全操作能力。目前，该项目已先后在安徽、吉林、湖南、云南、河北等省建造了100所“卡夫希望厨房”，惠及5万名希望小学儿童。峰堆乡中心学校是卡夫公司在青海捐建的10所希望厨房中，第一所设施配备完全并开始运作的。看到孩子们能坐下来吃饭，而不是蹲着吃，或者在露天吃，大家觉得特别高兴。

　　营养宝塔的理想和营养缺乏的现状

　　不管有没有厨房，吃什么永远是个问题。

　　在调研中，青基会和卡夫中国发现，湖南、云南、安徽、青海等省，营养不良、发育滞后情况差不多，“12岁的孩子看起来跟8岁的差不多”。于是，每到一所学校，卡夫的志愿者们都会通过做拼图游戏的方式给孩子们讲解“营养宝塔”。

　　宝塔分五层，涵盖每个人每天应摄入的主要食物种类。而各类食物在宝塔所处的层次和面积，则对应的是各类食物在膳食中的地位和应占的比重：谷类食物是塔基，蔬菜和水果是第二层，鱼、禽、肉、蛋等动物性食物为第三层，奶类和豆类食物占据第四层，处在第五层塔尖的是油脂类、食盐等。

　　但是，在卡夫希望厨房项目启动之前调研过的107所学校中，有部分农村小学的老师们对于营养是怎么回事基本答不上来，也不知道学龄儿童的饭应该这么去吃，更不知道营养宝塔的存在，而这个宝塔，中国营养学会已经推出很多年了。

　　2010年底，第一批100个“卡夫希望厨房”建成了。“卡夫”和青基会就把这100个学校的校长召集起来，由专家给他们讲授最基本的营养知识和食品安全知识。先培训校长，然后这些校长再回去培训老师和工作人员。

　　然而，厨房和营养的改善却远远跟不上教育改革的步伐。

　　目前，乐都当地小学三年级以上的两山(南山、北山)学生全部住宿，近9000名，“初中生每月生活费100元，小学生80元，全部吃到孩子嘴里。大部分学校不再收任何费用，个别学校会收一点土豆、面粉钱，但数额很少。”县教育局李积彪副局长介绍说。但是，遵照国家教育格局规划，有“教育大县”之称的乐都，明年将完成第三轮学校布局调整，现有144所学校调整成38所，两山所有的初中生都要到川水和县城上学，在乡镇上中心学校只保留小学阶段，一个乡镇保留一所中心学校。以后，小学一二年级也要住宿。

　　一周的主食必须自己带，补贴基本上用于菜金，还有粥、面条以及一些汤汤水水。在已经建成的峰堆乡中心学校的餐厅里，靠墙的架子上码放着一排排牛奶纸箱，这些是学生们喝完牛奶后老师攒下来的，供学生存放从家里带来的一周主食。盒子上写着学生的名字，一打开，有的一摞六个馍，整整齐齐；有的就是一块锅盔，很硬，上面还扒拉过两口。

　　“现在他们吃的比家里好多了，而且他们在学校吃饭，家长不用负担任何费用，上学也不用付学费，最多也就是交点作业本的钱”。李积彪向记者简要介绍了“两免一补”政策。但是，如果按每月22天计算，每个学生摊下来一天三顿总共也只有3.5—5元的伙食标准，而那些尚未受到“两免一补”政策眷顾的学校，其营养情况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我喜欢吃鱼，一个月能吃到一次……”小萍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在山桃信达希望学校上五年级，12岁的她是家里的独生女，身高只有1米3，看起来非常瘦小。而她班上个头最高的男生，身高也只有1米5。相对于鱼，肉在青海还算充裕，峰堆乡中心学校八年级(相当于初二)的学生桐桐说她喜欢吃肉，学校的伙食里现在每周能吃到两次肉，牛肉、羊肉、猪肉都有。

　　吃鱼吃肉，是孩子们非常朴素的表达，但它却反映出了膳食缺乏营养、食物结构单一的问题。

　　乐都同时也是蔬菜大县，相对于发达地区和城市而言，蔬菜品种仍然单调，不仅是儿童，就连一些成人、包括县教育局工作人员的嘴角都出现了因维生素缺乏而产生的溃疡。蔬菜大县尚且如此，其他地区又该如何是好？

　　希望工程的新课题

　　卡夫之所以选择跟青基会合作，车飞说，原因之一是青基会在全国有比较健全和通畅的基层组织，“凡是建希望小学的地方，所在省、县、乡级团委都是非常支持的。”自1989年创立至今，青基会已在全国建起了17000多所希望小学。“如果不是省、县、乡级青基会一层一层跟下来的，这个项目不可能建起来。”

　　对于厨房符合要求的学校，可以在现有基础上直接配备设施，没有厨房的则要先建厨房。车飞说，“这个得靠县里头。”

　　在乐都县，一个卡夫厨房的预算是3万，除去用于培训等费用，实际拿到手是2万7，李积彪说，如果照这个做项目招标的话，根本不够，所以县里自己总共为该项目垫付了近20万，约占总项目额的15%。

　　而对于青基会来说，20年过去了，是时候让希望工程更上一层楼了。谷岚告诉记者，青基会从90年代就开始思考，一直想找个角度在农村地区做些营养、健康项目，中间也零零散散地跟一些企业合作过。但是有些地方连安全用水都没办法解决，所以都没做起来。卡夫在2009年找到了青基会，“刚开始想捐赠一部分产品，当时分管这一块的同志就提议，卡夫是做食品的，关注营养、关注孩子的健康，跟青基会正好不谋而合。”

　　近来年，随着国家教育格局的调整，西部地区的学生都到中心学校集中上学，近的几公里，远的几十公里，有的甚至路上要花两天时间，学校就必须安排寄宿，住校就有吃饭的问题，吃饭就要付伙食费，谷岚说，“农民最怕付现金，怎么办呢？这几年青基会特别关注这一块”。

　　建希望厨房，青基会有自己的原则和流程。首先是申报，青基会会对学校进行选择，比如学生就餐人数，是否实行住宿制，但必须是农村学校。在改造当地厨房的时候，还有一些前期工作要做，“比如建操作间、储物间、饭厅、生熟分开，菜、储备粮食上架，要防鼠，要有洗手池，水龙头要按学生比例，当厨房能达到卫生标准，包括操作人员的培训，才进行设备的配备。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会给一些资金。”谷岚说。青基会参照的是建希望小学的经验，就是青基会给一些钱，希望当地政府、教育部门也配合做一些投入。这方面青海做得比较好，再加上央视一报道，政府也非常重视，把厨房改造得很好。

　　除了建希望厨房，青基会还会对校长、厨房工作人员进行营养搭配的培训。谷岚认为，吃饭的问题，不是一个部门能协调得了的，现在大家都在做“软”的东西，比如营养餐什么的，但是有的连最起码的热饭设备都没有。所以，青基会对自己的定位“更多的是做硬件”，包括配体育器材，配图书室，音乐教室，美术室，她说，现在考大学要看综合素质，农村缺的就是这个，教育资源不平衡嘛。

　　与营养宝塔的道理一样，厨房的基础建设也可以看作是一个塔基，基础设施有了，就可以填充厨房设备和用品，才能有助于社会各界爱心人士捐食品、捐钱，帮助学生们吃得更好，而不是单纯依靠国家补贴。

　　需要膳食营养，也需要心理营养

　　青基会在项目后期会进行回访，但不是每一个，“都下去成本太高了，学校会把一些照片、文字反馈给我们。”谷岚说。

　　而总部位于上海的卡夫食品中国公司，在全国250多个城市设有办事处，约有4000名员工，其中“铁杆志愿者”200多名，其中很多人参加了当地厨房的验收和回访。

　　所谓回访，不光是去看，还要带上产品，带上员工们捐的图书、文具、体育器材，跟学生们一起做游戏，也可以上营养课，上英语课。“很有意思”，车飞说，“我们本来是建厨房，提倡膳食营养，但是在做的过程中你会发现其实这些孩子们什么都需要，因为他们的父母都在外打工，他们跟祖父母一起生活，代沟很大，因此他们在心理上很需要role model(榜样)，不仅需要膳食营养还需要心理营养。”

　　车飞甚至表示，在公司内部，这个项目的建设初衷，也是为企业员工考虑的。一方面，产品捐赠的方式，卡夫在中国已经持续做了20多年，但这种方法不太适合小学，因为“饼干什么的，你发完他就吃完了，根本情况还是得不到改善”。另一方面，在调查走访期间，志愿者们发现，孩子们不仅亟需营养，能吃饱吃好；更需要心灵的关爱，因此志愿者服务的空间很大。

　　卡夫食品中国也鼓励员工中的志愿者拿出时间来做希望厨房的回访。但是一开始条件有些“苛刻”，就是不能请假，得用自己的年假去，并且往来交通费用要自理，公司只提供产品支持。之后，经“卡夫希望厨房志愿者委员会”建议和协调，公司鼓励员工在获得主管经理支持的情况下，可以利用工作时间去进行志愿者服务，并由公司和该委员会承担相关的活动费用。2010年，卡夫的200多个员工志愿者，一共为全国各地的卡夫希望厨房服务了1100多个小时。

　　据车飞介绍，卡夫希望厨房志愿者委员会，是卡夫员工志愿者活动的倡导者和组织者，由8名来自不同部门的“铁杆志愿者”组成，卡夫食品中国法律部的竺林小姐担任主席。竺林表示：“厨房建起来之后，卡夫想的是能有更多的计划满足孩子的需要，今年我们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包括在具备条件的学校建有机蔬菜园，为厨房直接提供蔬菜产品，而且这些学生有机会参与蔬菜培育的过程，对农业从小尊重，已经开始实施。比如在广东化州石湾的一所希望小学里，正好有一块2000平米左右的菜地，我们将使用员工捐赠的1.5万元，来平整菜地、铺路、修建灌溉系统，菜园建起来之后就交由校方管理，老师同学共同生产。据测算，这块菜地能满足这所学校厨房全年30%的蔬菜供应量。”

　　此外，卡夫还将推出“每天一只鸡蛋”(即保证一所学校的学生每人每天有一个鸡蛋吃)等营养加餐项目。卡夫员工可以跟人力资源部填一张捐款确认单，从每月工资里扣除一部分金额(多少由员工自己决定)，这些钱会进到青基会，双方一起来找学校实施。这一营养加餐项目还将根据当地学校的需求，扩展到水果、牛奶、肉类等方面。卡夫食品中国希望随着项目的推进，有越来越多的员工参加到计划中。

　　除了发动员工，卡夫还向生意合作伙伴发出了倡议。以前每年9月份开供应商大会就是谈生意谈合同，但是从2010年开始，多了一个项目，就是号召供应商给青基会希望厨房捐款，与卡夫共建希望厨房，“没想到得到了广大业务合作伙伴的热烈响应。”

　　车飞说，中国国内这几年经济发展这么快，GDP全球领先，但是幸福在哪里呢？农村的孩子有没有吃饱吃好呢？其实“小餐桌”不仅是西部的问题，全国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应该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这个项目本身其实也是一座宝塔。它将通过青基会，以及有心履行社会责任的企业，一手一手地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