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宋常青连振祥王艳明朱国亮

　　8月的舟曲，晴天尘土飞扬，雨天一城泥泞。施工车辆的轰鸣声、喇叭声处处响起。整个小城，就是一个巨大又喧嚣的施工场地。

　　去年“8·8”特大山洪泥石流灾害曾经肆虐的三眼峪、罗家峪两条沟中，山洪导流渠主体已经基本完工，山口正在建设拦阻坝。

　　截至目前，舟曲重建项目规划总项目开工已超过8成，甘肃省舟曲灾后重建前方协调指导小组组长、省长助理夏红民表示，重建整体进展顺利。

　　舟曲因地质而毁，其重生也受制于地质。1.5万人将被迁移出去，安置到1.2平方公里的新区里。仍有2.3万人，需居留在老城区仅1.8平方公里的可利用土地上。是故，此番大规模重建，被称为“核桃壳里做道场”。

　　在因重建而带来的拆迁中，还存在群众期望值与政策底线之间的矛盾，这同样关系未来舟曲重建进程。

　　地质为首要考量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在舟曲县了解到，舟曲灾后重建大项目达170个，总投资为50.2亿元，分别由中央、省直部门和州县三级15个重建主体实施。

　　截至7月31日，重建项目累计开工137个，占规划总项目170个的81%，累计完成投资13.42亿元，占规划总投资的26.73%。

　　夏红民说，如何避免毁了建、建了毁的问题成为舟曲此次灾后重建的首要考量。地质灾害治理、生态修复和白龙江舟曲段治理等灾害治理与预防的投资达到13.4亿元，超过总投资额的四分之一。

　　受灾之前，舟曲县城面积2.4平方公里，总人口4.67万人，超载严重。受灾之后，降低人口密度、减轻资源环境压力变得更为迫切。

　　重建之初，甘肃省城乡规划设计研究院总规划师张岭峻即告诉本刊记者，规划人员在确定城区可用土地范围时，采取“排除法”，把各种影响因素考虑进去之后，再看有多少可用土地。

　　灾后，舟曲城区附近共有8个地质灾害隐患点。根据相关部门勘测，舟曲县城区西部、老县城的位置还有一条地震断裂带，斜穿过城区。

　　城区位于白龙江两岸，地处白龙江漫滩、泥石流冲积扇和地质断层地带，属于典型的“两山夹一河”地形，周边高山林立，非常陡峭，绝大多数地方都不适宜进行建筑施工。

　　另外，当地地质构造属秦岭造山带西段，地势险峻，河谷深切，山体主要为变质岩，风化破碎严重，结构极不稳定，这又减少了一部分可用土地。

　　张岭峻介绍，一般来说，在设计规划时，超过15度坡度的地形都会被排除掉。但在舟曲，由于可用土地实在有限，实际上最后规划的范围涵盖了部分坡度接近或达到25度的区域。

　　最终，国务院通过的舟曲重建规划确定舟曲城区可利用面积约1.8平方公里。分受灾居民就近安置区、教育、医疗卫生、行政办公和公共服务设施五大类进行建设，规划安置2.3万人。

　　由于老城区分流一半人口，三眼峪、罗家峪泥石流沟道重新留出了排洪、泄流的地理空间。

　　分流出的一半人口中，1.5万人将转移到新开辟的峰迭新区，面积1.2平方公里，将建成舟曲人居、教育、文化、经济服务的又一个中心，兼有部分行政管理和旅游服务功能。

　　另有0.8万人，则将转移到兰州市秦王川新区安置。

　　“核桃壳里做道场”

　　舟曲出产一种小核桃，皮薄味香，8月份开始上市。此次灾后重建，因为交通紧张、施工场地狭小项目多，被称为“核桃壳里做道场”。

　　舟曲县县长迭目江腾用“八山一水一分田”来形容舟曲的环境，城区狭小、通道狭窄，是典型的高山峡谷区。去年8月灾后救援时，交通和地形因素就给救援实施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这么狭小的空间，那么多的项目，建设时难以同时铺开。”舟曲县重建办公室副主任王宏林说。

　　担任峰迭新区居民安置住房项目二标段建设任务的甘肃省第六建筑公司项目部负责人告诉本刊记者，由于一些项目在施工场地上有重叠，无法同时进行，只能排队进行建设。

　　峰迭新区的一些施工队说，通常可以集中在一处的施工项目，现在不得不分解到几处，导致施工效率低下，协调不当，且一些项目之间互相影响，就存在无法按期完工的可能性。

　　根据测算，重建工程共需要水泥180万吨，钢材35万吨，墙体机砖15亿块，砂石料900万立方米。大量的建材和施工人员需要进驻，给承载力有限的主要进城通道313省道的交通管理带来巨大压力。

　　同时，大量施工对汽油、柴油、电力等应急保障等提出了更高要求。本刊记者在三眼峪泥石流沟施工现场看到，不断有农用三轮车用铁桶拉柴油向泥石流沟上游拦挡坝施工现场运输，在瓦厂桥附近的加油站，也不断有大型载重施工车辆进站加油。

　　从2011年3月底进入各类工程的密集开工期开始，舟曲县专门成立了灾后重建现场调度指挥部，对交通、建材以及施工过程中出现的各类问题进行保障。

　　比如对可预见的交通压力，舟曲县在灾后重建期间划定各类车辆的停放范围，对无关过境车辆要求按指定路线绕行等。

　　白龙江城区上游有多个水电站，在去年抢险期间，曾因沟通不及时，导致水电站放水时冲走部分抢险器械。今年4月27日，随着舟曲灾后重建新瓦厂桥、移民安置区防洪工程等工程开工，调度指挥部向各水电站下发通知，要求开闸泄水前必须及时报告，并通知沿岸企业做好防护和应急疏导。

　　拆迁之难

　　舟曲灾后重建农村居民住房建设，主要集中在罗家峪村，这里将要建设26栋住宅楼。由于统一规划，一些原本在泥石流灾害中未受到损坏的房屋也需要拆迁。

　　本刊记者了解到，经过摸底，灾后需要安置的受灾户有4100户，在重建过程中又新增618户拆迁户。当地一名干部说，这些群众除了享受国家补贴、补偿政策外，其过渡期生活以投亲靠友、自我安置为主，群众为此付出极大。

　　为了安置群众，县上对城区闲置房屋进行摸底统计，设立“出租房屋联络服务站”，为涉拆群众搭建供租平台。“但是，由于房源十分有限，许多群众只能自己去解决。”舟曲县征地拆迁办专职副主任杨永良说。

　　据介绍，目前老城区132户还需拆除。按照灾后重建的城镇建设规划，老城区为打通城市东西新干道，还面临63座房屋、5.4万平方米的拆迁任务。群众承受的生活安置压力将十分艰巨。

　　“拆迁之所以难，最终是因为补偿问题。”杨永良说。

　　按舟曲县制订的征收补偿方案，对过渡期的安置，按18个月，每户每月补助租房费750元，铺面每户每月补助800元，同时还每户给予2400元的搬迁补助。对不需要安置房的，进行现金补助，补偿费一律按照舟曲县城建筑工程成本价每平方米1550元。

　　据本刊了解，不是所有群众都对此补偿方案满意。在拆迁过程中，尽管采取了对涉拆干部集体谈话、发挥党员示范带头作用、干部包户开展工作、奖励激励等措施，仍然多次发生群众阻挡拆迁的行为。一位已经领取了货币补偿资金的杨姓拆迁户告诉本刊记者，补偿费实在有点低，协议是在多种压力下签订的。

　　在4100户安置户中，目前仍然有84户，由于房产有纠纷矛盾，或不愿意统规统建，执意坚持要在原地重建等原因，拒绝签订协议。

　　城市东西新干道旁的拆迁户对补偿的期望较高。几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住户告诉本刊记者，他们现在的位置在城中心，拆迁以后还不知道往哪里安置，单纯从货币补偿来看，城中心的房屋怎么也比罗家峪的房屋值钱，所以每平方米1550元的补偿肯定低了，他们不同意这个方案。

　　对群众的各种理由，杨永良表示无奈，“国家的补偿政策是不会变的，只能一个政策坚持到底。”他担心，以后的拆迁难度会越来越大。□

　　《瞭望》文章：工地上的群众监督员

　　杨乙茂每天8点钟到舟曲峰迭新区工地签到上班，了解工程进展，注意观察有无工程质量问题，晚上回到村里，将工程进展告诉村民。村民如果对工程建设有意见、想法，他也会传达给政府或工程项目负责人。

　　他是今年5月份村民举手选举的、政府聘请的8名住房重建群众监督员之一，政府每月给他发放1000元误工补贴。

　　“这里有我的房子，不管政府给不给补贴，我也愿意来这里监督工程建设。”杨乙茂说，目前，他还没有发现工程质量问题。

　　舟曲县灾后重建办公室副主任王宏林介绍，为免受到政府或相关部门的影响，8名住房重建群众监督员全部从群众中选举产生，他们有一定文化程度，但没有一名干部，包括村干部。

　　在8名住房重建群众监督员之前，舟曲县政府还选聘了15名“权力”更大的群众监督员。这15名群众监督员可以监督所有重建工程，包括中央和省直单位援建、自建的各个项目。

　　这15名群众监督员是从10个重灾村中选出来的，每村一个，其余5人则由离退休干部、县人大代表、县政协委员构成。政府为他们制定了管理制度，其主要职责就是当好“中间人”，一方面代表群众，全面监督工程建设，了解工程每一步的进展，反映群众的意见、建议，以更好地保障工程质量和进度；另一方面，向群众宣传政府所做的工作、制定的政策和采取的措施，遇到难题帮助政府做群众工作。

　　夏红民说，舟曲重建，群众是主体，聘请群众监督员目的是让群众更好地参与重建，他们是政府、专业技术监督力量之外的又一支监督力量。重建项目大都与这些群众监督员利益密切相关，让他们参与监督，可以更好地保障工程质量。

　　“不会看，会砸就行，用石头一砸，有问题就一目了然。”何新潮说。他是最初15名群众监督员之一，由受灾较重的月圆村村民选举出来的。

　　群众监督员的召集人刘长义告诉本刊记者，群众监督员提供了很多有益的建议，比如三眼峪泥石流沟治理措施公示不够，他们提出后，工程方立即采纳，制作了一系列展板来公示工程建设方案。三眼峪、罗家峪泥石流沟治理过程中，有几段混凝土质量不够好，群众监督员发现后，都立即拆除重建。□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宋常青连振祥王艳明朱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