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泳池那些事

　　在新加坡，为了优化公共设施，几乎所有的住宅、酒店、服务式公寓等项目内部都建有游泳池等设施，步行约15分钟便可找到免费游泳池。而在上海，这样的标准显然还无法达到。目前，上海小区游泳场馆70%都不对外开放，对外开放的大部分都采取“会员制”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张琰，特约撰稿人夏清逸、高漭 | 上海报道

　　7月的最后一天，上海游泳世锦赛男子1500米自由泳决赛上，中国小将孙杨以14分34秒14的绝对优势斩获冠军，打破了尘封10年之久的世界纪录。

　　这一幕，看得肖晓热血沸腾。从7月16日开始，为期16天的第14届世界游泳锦标赛在上海举行，这让本来就喜爱游泳的肖晓每晚都守在电视机旁看比赛。她说，“看了比赛我就特别想去游泳。”今年年初，她办了一张健身卡，每月去游一次；夏天到了，天热，一星期游一次泳；这几天因为看世游赛，激发了游泳的兴趣，每个星期去两三次。

　　四年前的3月24日，国际泳联主席穆斯塔法·拉法欧伊打开手中的信封宣布：“上海”！四年后的7月16日，游泳世锦赛38年历史上第一次在中国举办，上海也成为继日本福冈之后第二个承办游泳世锦赛的亚洲城市。

　　当时国际泳联选择上海，不仅是因为上海有主办国际重大赛事的经验，更重要的是，游泳运动在上海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

　　七月上海又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大大小小的游泳池开始热闹起来。

　　当年“四大原貌”

　　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年近50岁的张业端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光，总不忘提到在虹口游泳池游泳的快乐经历，“夏天一放学就自己跑去游了”。如今，他已是上海长远集团副经理、虹口游泳池的负责人。

　　东江湾路500号的虹口游泳池是上海最早开放的公共游泳池。1922年，上海工部局建成虹口游泳池供租界内的外籍居民使用，直到1928年在中国居民的抗议下，向公众开放。

　　实际上，早在1892年，跑马厅里就建成了上海第一所游泳池，但直到虹口游泳池正式对公众开放之前，在游泳池里游泳一直是洋人的福利。除了1909年基督教青年会所内的泳池因为其理念，向社会上高级青年白领开放，其余泳池都严格限制游泳者的身份，就连一些“假洋鬼子”高级买办也不能进入。

　　据史料记载，到上世纪30年代，全上海市的游泳池已达20余个。上海租界侨民和上海市民共同参加的“万国”游泳竞赛会、上海高桥海滨浴场举办的“渡海”比赛等，都成为轰动一时的体育盛事。

　　作家程乃珊曾写过，“从晚清到上世纪30年代，是上海游泳运动全盛时期，上海的游泳池大致可分为四种类型：一类为公共游泳池，即为由租界当局或政府办的向社会公众开放的游泳池；另一类游泳池为会所性，实行会员制，属高层次小圈子内的，如游艇总会游泳池，清一色都为洋人所享受，中国人根本不能进去，哪怕高等华人假洋鬼子也不可以进去；第三类上海游泳池就是学校开办的，如设在圣约翰大学、交通大学沪江大学等教会院校内的游泳池。说是学校办的游泳池，其规模设施一点不输给当年世界一流的游泳池；第四类游泳池由私人投资所建，也向公众开放，设施较公共泳池自然豪华得多，收费也要昂贵得多。”

　　如今的上海滩游泳池呢？

　　作为历史见证的虹口游泳池，依旧保留了当年的“四大原貌”。首先便是机房，这是泳池的心脏。虹口游泳池现在的水循环处理系统依旧是初建时英国人建造的机器，采用类似沙滤水原理的水处理方式。“虹口游泳池保留下来的池水处理方式可能在全中国已经是独一无二的了。”张业端说，“机房里的阀门、马达都是当年留下来的，至今已将近有89 年历史了。”

　　除了机房，中央游泳池、1931年增建的跳台(现已不再使用)和一根滑水梯也被完整保留下来。上世纪90年代末和2003年，虹口游泳池经历了两次大修，在2003年的大修中，泳池增添了大型游泳遮阳棚并改建了滑道。但总体上看，虹口游泳池与初建时并没有太大改变。

　　毫无疑问，虹口游泳池是幸运的，而更多的游泳池已先后成为上海城市建设的“牺牲品”。70年代曾红极一时的新成游泳池、复兴路上的上海跳水池都伴随着大上海的发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躲在一条弄堂里的“鲁班游泳馆”，从外观上看毫不起眼，仅在弄堂口铁路售票处的招牌下写着“鲁班游泳馆”几个字样。该馆的内部跟外部一样“低调”，全馆只有一个泳池，长度不过25米，但庄泳、熊国民、蒋承稷等一批昔日叱咤国际泳坛的名将，最早都是从这里游向世界的。

　　鲁班游泳馆每天只开放三场，每场1～2小时，其他时间都用于训练。穿过长长的弄堂，不时有大人领着训练的孩子出入。家长们聚在门口一边等孩子一边闲话家常，卖茶叶蛋的老奶奶静静煮着一锅鸡蛋，仿佛正等着这座设施并不先进的游泳馆走出下一位泳坛名将。

　　公共游泳池：人满为患

　　位于南外滩老码头的“沙滩泳池”近日开幕。这座号称沪上首个沙滩泳池一开张便吸引了众多目光。在这里游客可以戏沙、游泳，同时将浦江两岸美景尽收眼底。如同“沙滩泳池”一样，这些年上海的公共泳池数量在持续增加。

　　根据上海市副市长赵雯在本届世游赛前的调研，上海目前开放的游泳场馆有497家，公共37家(市、区属)、学校53家、小区210家、会所66家、宾馆105家、大型乐园6家、其他类 型(企业、街道)20家。即便这样，每到酷暑来临，游泳池里人满为患的“煮饺子”场景，仍然让许多想游泳的人望而却步。

　　“游泳馆里有时候比馆外还热闹。”家住杨浦区的陈心怡对本刊记者说。她在杨浦区舒兰游泳馆办理了260元15次的会员卡，每周都会去游三次。“周末比平时人多，夏天比冬天人多，有时候人太多，深水区也游不开。”

　　关注世游赛的法国媒体同样也看到了上海公共泳池人满为患的现状：“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泳池只是一个降温的地方，而不是用于比赛的地方。由于泳池往往很拥挤，所以大部分人只能占据泳池内狭小的空间⋯⋯中国没有公布游泳人数的相关数据，中国游泳协会更关注国际体育赛事，而不是这项体育项目。上海承办的世锦赛鼓励当地所有的孩子学习游泳。去年，上海政府首次将游泳列为高中入学考试体育项目的备选项，但只有7%的上海学生选择游泳。”

　　7%的比例看上去不那么高，但绝对数也是可观的。在上海，公共游泳池，除了各区和街道所建的游泳池外，学校游泳池也颇受市民青睐。据赵雯副市长的调研报告，目前上海学校游泳池的基本票价为10～35元，其中10～20元 占了48%，半数场所依据实际情况推出了10～15元的公益场。

　　同济大学游泳馆平均售票30元/小时，在2007年夏季按照国际标准重建，采用地暖供热，冬天从泳池出来也不会冻到脚。淋浴房宽敞干净，全年提供温水淋浴，水温也可自动调节。

　　邻近的复旦大学，游泳池就不那么令人满意，很多复旦学生宁可舍近求远去同济和上海外国语大学游泳。“水温天热就是热的，天凉就是凉的。”复旦大学的学生施道航向本刊记者表示，“为啥去那里游呢？便宜。缺点呢？除了便宜没啥优点。”

　　会所游泳池：不想做“饺子”

　　刘磊是一家外企员工，在威尔士健身俱乐部一次性支付1.8万元办理了终身会员卡，使用次数不限，每次还能带一人同去。干净的泳池旁陈列着跑步机等健身器材，从泳池出来，不仅有普通的温水淋浴，还提供桑拿服务。许多年轻女性白领常来此游泳，然后端着柳橙汁坐在桑拿房中。“人少，环境好，水干净，播放的音乐也时尚。”

　　50岁的私营业主葛夏军也花了2800元在一兆韦德办理了一年卡。为了甩去一身松弛的肉，他每周都会去住所附近的一兆韦德健身三次。“我很喜欢游泳，以前也去过其他游泳馆，但是人多，水里还漂着杂质，不像这里的泳池，干净人少，很多对身材注意的年轻人都会来。”

　　不想成为游泳池里的“饺子”，希望享受更好的服务，这些会所泳池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就像坐落在徐家汇高档小区里的东方曼哈顿尚东会所，环境优美，抬头便能仰望徐家汇天主教堂的双塔钟楼。

　　东方曼哈顿尚东会所市场拓展主管宁杰对本刊记者介绍，该泳池2002年开幕，最初只面向会所会员，后来才对外开放。除了游泳，会所还提供产后修复疗程，常有生产过后的妇女前来游泳。

　　“这里环境好，人不多，孩子也喜欢来玩。”寺岛夫妇从日本来到中国，以前就住在东方曼哈顿，现在已经搬到古北居住。但从去年开始，夫妇俩几乎每个周末都专程带两个女儿来这里游泳。也常常有住在附近小区的居民前来，未必会换上泳衣，有时就是坐在泳池边，点一份套餐，然后静静看着泳池里的家人戏水。

　　更多的金钱换来了更好的环境与更大的空间。东方曼哈顿泳池的年卡，分为3000元/50次和1500元/20次，单次游泳成人100元/次，儿童50元/次。这个价钱，基本是这类会所泳池的均价了。

　　这些收费被用在了哪里？据悉，好的会所泳池里的水需要达到饮用水标准，不能用氯消毒。服务是吸引消费者的特色所在，在露天泳池旁，可以举办烧烤和水上派对；从泳池出来，再蒸一次桑拿，排脂塑身，又能放松身心。

　　在新加坡，为了优化公共设施，几乎所有的住宅、酒店、服务式公寓等项目内部都建有游泳池等设施，步行约15分钟便可找到免费游泳池。在上海，这样的标准显然还无法达到。目前，上海小区游泳场馆70%都不对外开放，对外开放的大部分都采取“会员制”。

　　私人游泳池：有钱人才玩得起

　　2009年外滩源改造后，上海第一个室内游泳池“黄浦游泳池”随着“划船俱乐部”的拆除也结束了它百余年的使命。“划船俱乐部”位于南苏州路76号，紧邻苏州河的吴淞路闸桥 。它始建于1903年，由当时著名的建筑事务所英商玛礼逊洋行完成设计，百年来这一建筑与沪上划船活动、游泳活动等历史事件紧密联系。

　　和虹口游泳池不同，当年的黄浦游泳池专门供划船俱乐部的成员游泳，能在里面游泳的都是外国人和华侨，巴洛克的脚线、漩涡型的雕刻，豪华的黄浦游泳池是典型的特权阶级俱乐部。

　　一百多年过去了，旧上海的泳池在市民的争取下走向大众，当年那些高档的游泳池所剩无几。公共泳池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为普通市民嬉水解暑的好去处，然而昔日的特权也化作了贵族式的消费，隐藏在这座城市最奢侈的地方。

　　中国最高建筑环球金融中心的85层里拥有大陆最高的游泳池，这个游泳池属于上海柏悦酒店，只对入住酒店的客人开放。“游泳是一件非常私密的活动，我们希望给客人提供一个完全放松、自然安静的游泳环境。”柏悦酒店公关部门的黄雯姣告诉本刊记者。

　　在这个处处透着奢华气息的游泳池，20米无边界泳池、温水按摩水池、欧式的蒙布灯和玫瑰木的柜子，喝上一杯调酒师现场调制的鸡尾酒，或是在躺椅上眺望外滩和黄浦江。泳池旁边的理疗室也随时恭候客人光临，床罩和毛巾都是山羊绒材质，理疗过程中的音乐也是由客人从“音乐菜单”中自主选择的。

　　更为私密的游泳池还要数私人游泳池，而拥有私人游泳池必须以高昂的费用为代价。

　　“最便宜的挂壁式泳池也要几万元，但其实没什么人会做这种。最贵的上不封顶，几百万的也有。”上海豪爵桑拿泳池设备有限公司负责人李均告诉本刊记者。

　　上海联盛泳池设备有限公司也透露，建造一个私人泳池根据客户要求和泳池规模，平均费用在20万至30万人民币之间，贵的甚至需300万元。

　　一座高档泳池，除了最初的建造费用，运营与维护成本也颇为可观。以一座别墅内普通恒温泳池为例，一个月的燃气费就可达1000～2000元，电费每天几十元，还有投药、换水⋯⋯

　　一年下来维护费在2万元左右。

　　上海即时谱泳池技术有限公司负责人向本刊记者详细介绍了修建和维护高档泳池的代价：建造一个私人游泳池，除了一个泳池，还需要过滤设备、照明设备等。在该公司案例中，最贵的私人游泳池价格是180万，这位客户要求的臭氧、水泵、硅藻土、过滤器、幻彩灯、热泵和除湿等设备，全部为进口。

　　公司老总、演艺明星和星级酒店都是李均公司的主要客户。香港富豪李嘉诚在上海南汇投资别墅，别墅中的游泳池就是李均公司负责建造的；还有台湾旺旺集团总裁在古北臻园别墅的游泳池。在这些私人别墅与高档酒店里，豪华泳池已经成为标配。“这是只有有钱人才玩得起的。”李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