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14日零点前几分钟,新浪微博产品总监水洋发了第一条微博“公元第一条”。那是两年前,那时的微博还在内测期,新浪员工和邀请来的业内人士一起测试微博。那时微博还有用户等级,遭到用户猛烈抨击;那时微博关注人数上限是1000,王烁就很快关注到顶;那时微博小秘书说过一句话“为了共同维护微博内测期的良好气氛和今后良好的发展,请不要谈论不宜的话题。”
后来,很快微博用户等级就被取消,1000人的关注上限也变成了2000,而两年过去了,新浪小秘书的建议却依然有着现实意义。今年的8月14日,在沿海某化工项目搬迁问题上,新浪微博的编辑们和网友们展开了一整天的发、转、删的竞赛,很多网友都专门发微博慰问辛苦的微博小秘书。大家不知道,这一天正是新浪微博内测两周年的纪念日。对于新浪微博而言,很多界限被打破,用户数量过1.4亿,在急速的发展中,人们也在讨论新浪微博的权力边界或游戏规则问题,微博有边界吗?如果有,在哪里?
南都记者王星
罗玉凤,封还是不封?
到今天,拥有130万粉丝的罗玉凤(微博)的新浪微博已经停止更新了20多天。此前,因其发表对温州动车事故遇难者不敬的极端言论,被认为是为了炒作的“反人性”,遭到众多网友批评,但也引发极大争议:究竟应如何评判、对待罗玉凤微博?这是否属于言论自由范畴?新浪是否应对其惩戒?……新浪方面一直保持沉默,最终数名网友宣布删除全部微博离开新浪,数名网友戒微博一周以示抗议。
而实际上,在那几条极端言论微博被删除后,罗玉凤的微博就再也没有更新过。8月10日,罗玉凤在腾讯微博抱怨新浪把自己的微博“说关就关了”,“很希望恢复”,并称当初是新浪方面几次邀请才去,“最终他们发起反对我的活动”。
一位新浪微博的编辑透露,在怎么处理罗玉凤微博的问题上,团队内部曾有激烈讨论,“罗玉凤团队确实太恶心、太没有底线,但大家讨论时也会担心如果封掉她会不会正好遂了她的心意,反正她要的就是炒作。”
新浪执行副总裁、总编辑陈彤表示,罗玉凤这样的情况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几次讨论、争论,到底要不要处理,最后还是按照大多数人的意见决定处理,删除其违反主流价值观、网友反映强烈的几条微博,其微博功能现在已经恢复。“此事处理我们尽可能低调,没有对外公布这个处理,因为一定会有人批评,你们新浪有什么权力处理她?”陈彤说。
发表极端言论的罗玉凤触碰到了伦理边界而被悄然禁言,而知名媒体人石扉客日前同样的遭遇却是另外一种情况。
据石扉客介绍,8月12日新华社中国网事在新浪所发几条有关达芬奇家具的报道微博被删除,随后转在腾讯微博对新浪提出质疑。而石扉客当晚就此发表了两条微博批评新浪高管,随即收到微博通知:“您好,我们接到用户举报,您在微博中发布敏感内容……”石扉客被禁言、先审后发了。
多位媒体人和网友得知此事后也对新浪微博提出批评,第二天上午,石扉客在接到新浪网一位高管致歉电话后,发现账号恢复正常。
石扉客发长微博总结此事,称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新浪微博禁言,却是第一次因非敏感内容的原因禁言,但讲述事件过程和看法的长微博又被删了。
“禁言没问题,但要搞清楚两个问题,一是程序要透明,不能搞无公平可言的黑箱操作;二是什么内容禁言?是违法和违反公序良俗的呢?还是涉及到新浪以及新浪高管利益的呢?这些都必须考虑进去。”
警惕恐龙公司
北京大学副教授胡泳、凤凰卫视主持人闾丘露薇、辟谣联盟发起人之一李牧都是新浪微博内测时期就在的资深用户,对于微博边界、规则问题,各有看法。
胡泳认为,新浪微博的规则应该更透明,边界应该更清晰。在用户生产内容的时代,如果网站要惩罚一个用户,人们要先看网站是否公布过相应规则,这些规则是否很方便查到,具体条文是否可执行。
闾丘露薇的看法是“不满意这家就去另外一家呗。只不过,现在哪家都一样。”
在闾丘露薇看来,如果新浪在用户申请时写清楚使用细节,那就是一个服务商和使用者之间的契约关系,“新浪微博是商业机构,就好像一家酒店,进入它的私领域,需要遵守对方的规定。”
李牧则认为新浪实际是在商言商,用商人的眼光来管理媒介,可能不是很高尚,“但相比‘在权力言权力’,是巨大的进步。”
李牧觉得,如果新浪放手不管,微博平台就毁了,而只要管就必然涉及公权与私权、商业行为与法律权利的冲突,他建议不管是政府还是用户都尽量宽松地对待微博平台,这样才能获得真正的多赢。
在新浪微博官方的权力边界问题上,不仅有监管问题,也有商业问题。8月3日,艺龙旅行网C E O崔广福发微博反映该公司V认证的@订酒店账号及应用被新浪要求收回,点名质问新浪C EO和总编辑。不久新浪方面就回应他保证不收回了,但微博是新浪公司的微博还是一个公共平台?这个问题引发了众多讨论。
石扉客认为目前新浪微博一家独大,导致其很难受到有效约束,这就一方面要鼓励竞争,一方面急需不断整合和加大民间力量,以制约新浪恐龙,“我们警惕新浪,正如欧美传媒警惕雅虎微软这种恐龙公司一样。”
新浪总编陈彤则回应说这种担心大可不必,他认为监督、制衡的力量并不缺位,“(互联网公司)有那么多主管单位,有5亿眼睛雪亮的网民”,陈彤说,“在今天这样一个信息高度透明的社会,一个互联网公司不可能为所欲为,不可能连续做坏事而不被发现、不被纠正”。
“V”们的责任
在一些传播事件中,当某条微博内容被证伪,经常有网友批评参与转发的名人及记者,他们往往被认为应承担更多责任,如果把转发、传播信息看做一种权力,他们的权力有边界吗?
胡泳认为,微博上的记者和名人往往都是意见领袖,前者是传统媒体意义上的意见领袖,只是活动空间转移到新媒体上,后者可能以前不从事相关职业。大家在很多时候把微博作为公共平台来使用,有其社会公器意义,那么意见领袖比一般用户理所应当有更负责的态度和努力。而对记者尤其如此,因为他一定意义上被认为代表了其机构,虽然他声明微博与单位无关,两者也好像水乳很难分清,人们会把机构的公信力延伸到记者微博上,认为他的话应该可信。
“对记者的要求比对名人更高,因为你是职业的信息处理人员,你不能愧对你的职业。”胡泳说。
本身就是媒体人的石扉客认为,普通人在转发没明确消息源的信息时,只要参照“排除合理怀疑”的原则执行,在超出常识和正常生活经验所能甄别的所谓“合理怀疑”情况下造成的转发失实,可减轻或免除责任。而名人和加V记者,标准应比普通人的排除合理怀疑原则要求更高,高到什么分寸很难设定,取决于其自身的审慎个性和媒介素养。
作为辟谣联盟发起人之一,李牧对这个问题有很多看法,他认为加V的发言代表着信誉,V的转发相当于背书,“V不需要承担特殊责任,只需要承担基本责任,不转谣言即可。很遗憾,根据我的观察,名V大V不具备这种承担。”同样,“我不认为V认证记者要比普通网友承担更多责任,他/她只做到本职即可。记者们入职第一天就在学习辨识信息真伪,但他们在新浪微博上不肯体现这种职业素养。”
闾丘露薇认为如果转发失实微博,名V丧失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公信力、名誉,“但是对于记者,我一向认为,传播的时候需要慎重,毕竟别人follow记者,是因为对方是记者。”
“免责传谣”
有一种微博经常引发争议,对未核实的消息以“求证”“求辟谣”的形式发出,在李牧看来这是一种“免责传谣”,“体现出很低的智商。这不是反智,这是弱智。”
石扉客认为,涉及到私域的决不能这么做,而涉及到公域的,应有基本的事实判断在前,即爆料至少应有相对可靠的来自一方的真实信源,而不是凭空爆料。
闾丘露薇也认为在涉及到公共知情权的时候,这种做法可以接受,“因为网络的好处,可以在传播的过程中证伪,或者证实。”
胡泳从大原则认可这种做法,但强调“你要写得很清楚,这是未经核实的信息”,而且具体做的时候要非常小心、谨慎,你求证的东西要是以事实描述为主的,而不应把看起来爆炸性、戏剧性的描述直接写进微博。
“谣言倒逼真相”这句最近很火的话,胡泳说要首先定义“谣言”,如果将其去妖魔化后,他认为这个命题就成立,通过一种谣言的方式反抗经济上的剥削以及社会关系上的不平等,揭露秘密、提出假设,形成了对权力的制衡。
石扉客认为这是指一种客观呈现的传播效果,即因信息不明,传言自然出现,乃至流言四起,迫使公权力透露真实信息以正视听,而不是指“信息源特别是媒体故意散布不实信息造谣来设局逼迫政府辟谣”。
李牧指出,“倒逼”这个说法本身就是承认上下之别,承认超级权力的存在,不是现代政治思维。对于包括行政权在内的社会公器,需要监督、约束、批评甚至打击,政府应天然置于国民的严厉目光之下。
给新浪微博打分
闾丘露薇(微博)(凤凰卫视主持人):微博是工具,所以我打满分,对于任何一种sns或者其他的网络工具,比如博客、论坛,我都会打满分。新浪和tw itter比较,如果说因为有监管而让两者不同,这不是微博本身的问题。我觉得,在中国,媒体只看到微博客新闻属性的一面,忽略了社交属性的一面
李牧(微博)(辟谣联盟发起人之一):我一向对新浪持最公开最严厉的批评态度,骂各级管理人员是日常作业。我对新浪微博打满分。以后还会骂各级管理人员,态度会更严厉,谢谢
石扉客(知名媒体人):我打7分,丢失的3分,先后是管制的存在,竞争的不充分,网民的成熟程度
陈彤(微博)(新浪执行副总裁、总编辑):8分。我认为新浪微博应该发展得更全面,不应该过于依赖资讯类内容,不应该过于依赖名人效应。如果媒体色彩过浓,不谈政策风险,用户最后也可能会陷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尴尬境地,玩久了会觉得无聊。我们需要往媒体之外的诸多领域发展,特别是关注普通用户,让用户把这里当做日常交流和娱乐的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