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布斯真的走了吗

　　当乔布斯回到苹果公司后，除高管比尔·坎贝尔和IBM前首席财务官杰瑞·约克，其他董事均因各种原因离开。

　　《瞭望东方周刊》特约撰稿肖遥 | 洛杉矶报道

　　假如企业交接班是新老领导人之间的一场婚姻，那么首先要让它体面，其次就是长久的体面。苹果公司显然做到了第一点。

　　对于中国人来讲，有两家美国公司与它的负责人是难以分割的。一个是比尔·盖茨和微软公司，另一个就是史蒂夫·乔布斯和苹果公司。

　　2008年6月，盖茨宣布退出微软公司的日常管理工作。虽然他仍将继续担任微软董事长，但他的生活重心将转向慈善事业。

　　如今，乔布斯也宣布辞去他担任了十多年的首席执行官。在这家没有董事长和总裁的企业中，首席执行官是唯一控制公司的人。

　　乔布斯的辞职也许并非他自己所愿。疾病深深干扰了这位传奇人物的工作，人们很久之前就认为，他已经无法胜任这样繁重的职务。

　　自从新经济兴起后，全世界那些最著名的创业者，几乎都来自技术领域。他们用独特的视角和魅力征服大众，使自己与公司融为一身。

　　然而，创新并非一家公司可持续发展的唯一因素。特别当这些独具特质的领导者转换到新的角色后，对于企业的前途可能发生更为激烈的争论。

　　首席执行官之争

　　有关乔布斯和首席执行官的故事，要从1983年讲起。当时，苹果公司刚刚经过了一场人事动荡，由乔布斯接任董事长，一名董事任总裁兼首席执行官。

　　1983年4月，乔布斯邀请百事可乐的首席执行官约翰·斯库莱加盟，担任苹果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他当时对斯库莱说的一句话成为经典名言：“你究竟是想一辈子卖饮料，还是想抓住改变整个世界的机会？”

　　谁都知道，乔布斯与约翰·斯库莱是完全不同的人，就好像技术员和销售员，又好像牛仔裤和西裤——这就是他们各自最常见的衣着。而技术员和销售员的身份也是当时董事会 对他们的定位。

　　不过，如果当时MAC电脑像今天的IPHONE一样热销，也许两人的分裂不会如此早地到来。

　　虽然那时是个人电脑大爆发的年代，苹果公司甚至花大钱在1984 年超级杯期间播出著名 的MAC广告“1984”，但据报道这一年MAC电脑的销售量只有计划的10%。

　　包括斯库莱在内，很多人认为乔布斯的想法影响了公司的发展。大多人认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企业运营者，管理混乱和销售日益恶化对他来说并不如新设计更具吸引力。一些当年的亲历者甚至认为，他像所有技术天才一样，性格孤僻奇怪，冲动而固执。

　　1985年4月，在一些董事的支持下，斯库莱对苹果公司进行了改革，令乔布斯有名无权。在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斯库莱要求高管人员当场投票决定他和乔布斯的去留，并逐一询问董事的态度。

　　最终，为了业绩，苹果公司董事会站在了职业经理人出身的斯库莱一边。斗争持续了将近半年，在乔布斯刚过完30岁生日后的没多久，苹果公司董事会就抛弃了他。

　　很多年后，斯库莱才讲述了他和乔布斯分歧的情况：那是一系列对于企业和个人电脑的不同定位所导致的。不过他认为，让他到苹果公司担任首席执行官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事情的关键是，乔布斯“他自己也想做首席执行官”。但是由那些成熟企业家组成的董事会并不同意这个不到30岁的小伙子掌管公司的运营。

　　在找到斯库莱之前，苹果公司的董事会在高科技行业内苦苦寻觅了许久，最终决定去一个传统行业挖掘一下。斯库莱知道他们对于他和乔布斯的定位：他负责市场、后者负责技术，成为“黄金搭档”。不过，斯库莱承认，一直到乔布斯离开，自己对电脑仍一无所知。

　　结果，苹果公司产生了一个复杂的管理结构：乔布斯是董事长，又直接领导核心的MAC电脑部门。他和斯库莱的职务纠缠到了一起。如果成功，他们会拧得更紧。但现实是，经营业绩在下降。

　　乔布斯的回归

　　乔布斯带了一个小小的团队出走，大约不到20人。他们建立了一个公司，开发工作站电脑业务。他还购买了一家动画公司，就是后来的皮克斯公司。

　　不得不说，这家新IT企业并不成功。它出售的工作站电脑像苹果公司产品一样价格昂贵，但企业却不像个人消费者那样容易冲动并进行购买。

　　公司运作到第8年的时候，乔布斯决定彻底放弃工作站电脑业务，专心开发软件。它的成果是一个名叫NEXTSTEP的操作系统，就是现在苹果电脑MAC OS X操作系统的前身。

　　到这时，由于更便宜的WINDOWS系统电脑出现，苹果公司董事会也对身兼董事长、总裁、首席执行官的斯库莱表达了不满。1993年，他终于离开了苹果公司。而从1996年开始，苹果公司就再也没有设立过总裁。

　　斯库莱后来说，自己了解乔布斯的原则和方法，从未去改变过它，“所有的设计创意很明显都是他的。当我掌管苹果公司时所做的一切成就都应该归功于他。”

　　无疑，斯库莱并非庸才。他在90年代初期就曾经预言一台电视的频道会因为传输技术的进步而增加到几百个，还有电子购物、袖珍电脑，以及无线电话与袖珍电脑的结合体将会畅销。除了IPHONE，今天得益于类似设计的还有中国人熟悉的HTC等等。

　　1996年，在当时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坚持下，苹果公司收购了乔布斯的小公司，从而获得它研发的操作系统。乔布斯也再次回到苹果公司，担任特别顾问。第二年7月，苹果公司董事会经过30多个小时的会议，要求这位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辞职。

　　许多人猜测，乔布斯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包括当时他的好友、甲骨文首席执行官埃里森提出要接管苹果公司。不管怎样，乔布斯重新掌管了苹果公司。

　　不过，他当时希望担任过渡首席执行官，并协助苹果公司在3个月内物色人选。

　　当然，没有找到更加合适的人选。一直到2000年的时候，他的头衔都是过渡首席执行官。

　　接班人的挑战

　　乔布斯的回归造就了苹果公司新的发展。但是，最初的情况并非今天这样良好。

　　蒂姆·库克，今天苹果公司新的首席执行官，2010年在母校奥本大学演讲时回忆说：在他加盟苹果公司的1998年初，还没有IPAD或IMAC或IPHONE，甚至也没有IPOD。

　　苹果公司仍然连年亏损。当有人问戴尔公司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迈克尔·戴尔应该如何解决苹果公司的问题时，这位传奇企业家说：“我将会关闭它，然后把钱还给股东们。”

　　当时，库克担任康柏电脑的副总裁，负责原料采购和存货。他之前还在IBM等公司任职过。康柏电脑当时是全球最大的个人电脑公司。当他向一位首席执行官咨询时，对方果断地说，如果他去苹果公司就是一个傻子。

　　库克最终加入苹果公司的理由和斯库莱差不多。乔布斯和他谈了5分钟，也许也说了一些激动人心的话，“我就把逻辑和谨慎抛到了一边，加入了苹果公司。我的直觉告诉我，加入苹果公司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我能借此机会为富有创意的天才工作，加入可能创造伟大公司的管理团队。”他回忆说。

　　库克与斯库莱有两个不同：第一，他来自高科技产业；第二，他为苹果公司再造了运营体系。后者使苹果公司在1998年就实现了扭亏。

　　所以，后来有分析家们认为：苹果公司的成功并不在于它独一无二的工业设计，而是选择了一个运营大师。因为同样是销售MAC电脑，一年之间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库克将销售电脑比作销售乳制品，其根本原则是绝对不能让产品因存放过久而失去新鲜感。1998 年财政年度结束时，苹果公司只有7800万美元的库存商品，而前一年是4.37亿美元。第二年，这个数字降低到2000万美元。

　　当然，1998年苹果公司发布了著名的IMAC电脑，但是新的运营体系彻底捧红了这款产品。所以，中国人抱怨购买IPHONE时需要排队是有原因的。而且只要库克在，这种情况就会持续发生。

　　根据传闻，单身的库克是个工作狂。他凌晨的时候收发邮件，希望在安排工作后看见下属立刻消失。从加利福尼亚到新加坡的18个小时飞行过程中，他几乎不与身边的同事聊天，而是一直在研究表格。不过看起来他也温文尔雅，像很多职业经理人那样谨慎而内敛。

　　2000年，库克出任苹果公司全球销售部主任，2004年开始领导苹果公司的核心部门、也是乔布斯最钟爱的MAC电脑部门。2005年他成为首席运营官。

　　2008年，当乔布斯的病情明朗后，《财富》曾经介绍了11位可能成为乔布斯的接班人。其中，库克名列第一。在乔布斯的几次病休中，均由他代理首席执行官。

　　然而在这份名单中，排名第三的零售高级副总裁罗恩·约翰逊在最近离职，到一家零售企业出任首席执行官。约翰逊本来就来自零售业。2000年加入苹果公司后，他建立了也许是全球最好的连锁式零售商店。

　　而在2011年3月，第8位的软件工程高级副总裁伯特兰·赛莱特已经离开苹果公司。他是在乔布斯80年代离开苹果公司时加入乔布斯团队的，领导了苹果公司操作系统的研发。

　　很多中国年轻人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微软公司发布VISTA后，网络上曾经流传他激烈抨击这个系统模仿苹果公司操作系统的视屏。

　　目前在苹果公司，还有两个关键的高管：领导IPAD和IPHONE 业务的托尼·法戴尔，以及全球产品营销高级副总裁菲利普·席勒。后者作为四号人物，主导了几乎所有苹果产品的成功推广。

　　从上述叙述就可以看到，乔布斯依靠个人魅力领导着这个以非技术人员为主的管理团队。但是蒂姆·库克，既然他与其他高管有着同样的背景，又如何获得特殊的尊重呢？

　　而这家以创造性闻名的公司，由这样一位负责人领导后，它的气质是否会发生变化？

　　董事会的角色

　　显然，与同僚之间的关系并非库克的最重要挑战。新的公司架构，可能是这家企业最大的新问题。

　　乔布斯，过去的经历可能让他很厌恶董事会，但是在辞职声明中，他已经表示自己将担任董事长的职务。

　　在乔布斯于90年代回归苹果公司后，董事会在苹果公司中的地位就变得微妙。它一直没有设立董事长这个职位。

　　作为董事长的替代者，苹果公司的董事会有两名首席联合董事。他们中一位是雅芳的总裁兼首席运营官钟彬娴，另一位则是一家企业的前首席执行官。此外。董事会拥有美国前副总统戈尔等5名董事。而库克甚至还不是董事会成员。

　　分析家喜欢进行对比的是，标准普尔500指数成分股公司的董事会平均人数超过10人。

　　事实上，当乔布斯回到苹果公司后，除高管比尔·坎贝尔和IBM前首席财务官杰瑞·约克，其他董事均因各种原因离开。

　　乔布斯在1999年邀请后来曾担任首席联合董事的米勒德·德雷克斯勒进入董事会，然后逐渐形成了今天的格局。

　　2009年，苹果公司股权倒签事件爆发。上市公司管理层刻意挑选、甚至假造股价较低时作为期权授予日，从而使自己的股权获得更大利润，叫作股权倒签。据称乔布斯在此事件中不合法规地获得750万美元。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调查纷乱复杂，两位前高管最后成为替罪羔羊。而苹果公司保证现有管理团队并未有任何问题。

　　《华尔街日报》报道称，两人分别是前总顾问南希·海嫩和前首席财务官弗雷德·安德森。前者在调查前一个月，以未知名的原因离开了苹果电脑公司，后者则在调查时担任苹果公司董事。

　　董事会为乔布斯投了信任票，确保他将继续掌管这家公司。这在整个事件中起了关键作用。起草当时会议记录并记载期权授予日期的律师则被辞退。这个小角色说，是南希命令她这么做的。

　　除了受到类似危机之外，董事会在苹果公司中的角色更多是顾问。许多美国媒体都曾报道，匿名的董事抱怨，乔布斯曾向他们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其实在美国，公司治理专家们一直在抨击苹果公司的董事会人选。一个措辞是：精心挑选。

　　箱子里的苹果公司

　　《华尔街日报》于2011年夏天的报道说，苹果公司董事会的一些成员曾私下寻找乔布斯的接班人。它评论说，如果董事会成员希望以秘密或非授权的方式来完成首席执行官交接班，那么这家公司可能在治理方面存在问题。因为他们本来应该通过更公开的渠道参与首席执行官交接班。

　　令人无法理解的是，在《华尔街日报》刊发这一报道后，乔布斯还在电子邮件中表示：苹果公司并未开始寻找他的接班人。

　　目前有关库克晋升的内情还没有披露。一家美国大学---特拉华大学公司治理中心的负责人查尔斯·埃尔森曾表示：“你可以问问乔布斯对董事会施加了多大影响，有的人认为很多。问题在于我们都对苹果公司了解不深，它很不透明。”

　　苹果公司的确是一家特殊的公司，以至于它与其他大型跨国公司有着截然不同的特征。

　　比如IPHONE4“天线门”事件爆发后，有媒体报道说，曾有用户给乔布斯写电子邮件，抱怨握住手机就导致信号下降。

　　乔布斯像个傲慢的技术员那样回复说：“别那么拿不就行了？”

　　美国《连线》杂志网络版在评价此事时认为，虽然苹果公司借助缓慢、审慎的危机应对方式多次解决问题，但它并一定总能成功，“这种方法似乎与大多数危机应对专家的观点相反。他们认为，企业应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应对。”

　　此前在2008年，苹果公司推出的MOBILEME软件出现问题，上万用户无法使用电子邮件。这一事件就拖延了很久才得以解决。期间用户们抱怨苹果公司都不愿意频繁地发布进度通告来安慰他们。目前苹果公司已经宣布，将在2012年夏天停止MOBILEME服务。

　　特立独行的苹果公司，也许是百年一见的领导人，和它非同一般的治理架构，就好像IPHONE手机一样与众不同。而第三点，也许是整个事件的核心。

　　如今，苹果公司终于要发生变化了。乔布斯离开了他钟爱的首席执行官职位，媒体则说肯定会提升董事会的权力。

　　在新的角色中，作为技术天才的乔布斯会和运营专家库克继续完美合作吗？恐怕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IPHONE5和IPAD3的业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