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正文内容

云南曲靖铬渣调查:患癌村民想弄清病与污染关系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9月19日13:44  CCTV《新闻调查》

  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节目2011年9月17日播出《铬渣的警告》,以下为节目实录:

  解说:今年8月12日,网上曝出一则消息:称云南省曲靖市一家化工企业将五千吨剧毒工业废料——铬渣倒入了当地一个水库,30万立方米毒水被排入南盘江,南盘江是珠江源头,而珠江两岸人口稠密,这一传闻迅速引发极大关注。

  8月13日,曲靖市发布通报:表示的确曾发生铬渣非法倾倒事件,但是,在6月就已发现并及时处置,通报中说当地一家名叫陆良化工的企业将铬渣运往贵州一家公司进行处理,但两名承运人因节省运费的利益驱动,将铬渣半路倾倒,共计5222.38吨铬渣被倾倒在几个乡镇路边,不存在铬渣或污水直接倒入南盘江的情况。

  实情究竟如何,水利部、环保部相继派工作组前往曲靖调查,下游省份贵州、广西、广东也对珠江水质进行密切监测,调查和监测结果未发现水质受到铬污染。

  然而,事件并没有到此结束,随着调查的进行,不断有新信息被披露出来,非法倾倒铬渣的陆良化工公司还有14.8万吨历史遗留的铬渣露天堆放在南盘江边,它是否会危及南盘江?陆良化工附近有一个兴隆村,村民怀疑铬污染导致癌症高发,情况究竟如何?铬渣风波一波三折,持续牵动着公众关注。

  记者:这个就是铬渣,它看起来跟普通的渣土没两样,但实际上,它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工业废物,铬渣里面含有一种剧毒的物质叫六价铬,六价铬这种东西极易溶于水,你看前面的这个小水塘,刚刚下过雨之后,铬渣里面的六价铬遇水之后呈现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一个颜色。铬渣堆如果是露天堆放的话,它没有任何防护,如果风吹雨淋,那就会对地表水、地下水,还有土壤带来很大的污染。另外,六价铬也极易被人体吸收,如果长期接触的话,就有可能导致各种疾病,甚至增加得癌的风险。

  我刚才拿的这把铬渣呢,就是取自我身后这个巨大的铬渣堆,它就是现在人们非常关注的陆良化工14万吨历史遗留的铬渣,现在已经用石棉瓦把它进行了防护,我站在这儿有一个感觉,用堆这个字是不足以表示这个地方有多大,实际上用小山来形容更贴切一些,小山的旁边就是南盘江,南盘江边14万吨的铬渣,它到底会带来多大的环境风险?对于周边居民的健康到底会不会产生影响?另外,在全国的范围内还有多少类似的问题亟待解决,这一系列的疑问,由于铬渣非法倾倒事件而进入到了公众的视野,而最初对这件事情发出警示的竟然是一群羊。

  解说:6月11日,曲靖市麒麟区三宝镇张家营村,村民杨石焕家的羊群,在附近一个叫黑煤炭沟的地方喝了水后,忽然纷纷死亡。

  记者:你们家羊死了以后还剩这么多是吧?

  杨石焕(曲靖市麒麟区三宝镇张家营村 村民):这个是没吃到水的,那天没到山上,吃了水的通通死掉。

  记者:有没有救活的?

  杨石焕:救活的就是这些,小羊都是没带去,这个就是它妈妈那天死了。

  解说:那天,杨石焕第一次知道有一种东西叫铬渣。

  杨石焕:环保局的、防疫站的全部来了,打那个水化验就说是铬渣中毒了。

  解说:当天,全村共有75只羊、一头牛、一匹马,因为在黑煤炭沟里喝了水而死亡,村委会主任陆国良想起曾经遇到的一件事,可能和牲畜的死亡有关。

  陆国良(曲靖市麒麟区三宝镇张家营村 村委会主任):5月中旬我从公路上过,过就发现,有人朝我们这个黑煤炭沟倒垃圾,我就上去阻止他们不准倒垃圾。

  记者:你问了他们没有?

  陆国良:问了,然后那三辆车吓得就开着跑掉。

  解说:陆国良不可能识别他们倾倒的不是普通的垃圾,而是铬渣。6月8日,当地下了今年夏天头一场雨,铬渣溶入雨水形成剧毒的积水,几天后牛羊饮水死亡,一起重大环境污染事故由此拉响了警报。

  剧毒的铬渣究竟被倾倒在哪些地方,对环境会有什么影响,我们前往倾倒点了解情况。

  记者:这就是老乡的羊死的地方?

  杨树先(曲靖市环保局 局长):对。

  记者:都倾倒在沟里面还是倾倒在这儿?

  杨树先:倾倒在这个平面上,下雨以后,就随着雨水流下去了,流到这个池塘里面去了。

  记者:那会对环境,对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杨树先:它不像一个物体,我们把它搬走了就完了,因为它已经渗透在这个地方了,就是要挖下30公分深,你要监测六价铬是不是沉下去了。

  记者:那就是说我们站的这个实际上是30公分以下的土了?

  杨树先:以下的土,对。

  解说:由于沟边的土壤、沟底的淤泥都被铬渣溶液渗透,必须全部挖走做解毒处理,黑煤炭沟边倾倒了约1800吨铬渣,当天清运的土壤和淤泥却达到2600吨,随后,环保局又发现了另外两个倾倒点:一个在茨营乡,倾倒了1200吨,另一个在大梨树乡的山路两边,倾倒了2300吨铬渣,是倾倒量最大的一个点。

  杨树先:这个地方就是……

  记者:这是堆在哪儿啊?

  杨树先:就堆在这,这些。

  记者:有多大面积?

  杨树先:就这么多,这个面积呢,这个坡里面不光只是这一个点,它是这个地方堆一个点,也倒一车,这个地方也堆一车,当时我们估计这个路两边,它是路两边都有。

  记者:他一共这一路倒了多少车?

  杨树先:当时从下边到这个位置,那个电线杆上边一点,当时我们估计在80到90车左右。

  解说:在这个倾倒点的山下,正好是当地的一个水库,叉冲水库。6月下第一场雨时,铬渣随雨水流进了水库,水库遭到污染。网络传言,水库里受污染的水有30万方,被铺设管道排入了南盘江。

  杨树先:这个就是叉冲水库,当时那个铬渣,不是堆放在我们刚才看的那个点吗。

  记者:刚才咱们看的是哪个点?

  杨树先:就在那个上面。

  记者:就在那片山?

  杨树先:对,就是这个山顶,那么就顺着这个沁沟,雨水就淋到这个里面来了,当时这个里边的水有4万方。

  记者:媒体报道是30万方,这是什么概念?

  杨树先:没有,夸大事实了,这个小水库的库容,你看就是6万方,你怎么装30万方呢?

  记者:那这些水怎么处理呢?

  杨树先:投入那个焦亚硫酸钠沉淀解毒以后,把六价铬就降为三价铬,再经过碱液投入进去以后,那么就稀释了。这些水抽排到南盘江,这是事实,因为我们已经是符合国家排放标准的一级排放标准了,抽排的原因主要就是为了,我们要把这个底泥又组织人员来又进行全部清走。

  解说:如今

  3个月过去了,对倾倒点的监测还在继续。每当雨后,需要对积水再进行检测以确定土壤是否还有残留的六价铬,一旦发现就要继续清理,直到不再检出六价铬为止,铬污染的毒性处理难度,由此可见一斑。

  陆国良:幸好及早这个羊吃水,中毒,如果是这个羊没吃到水,雨后这个要是人中毒,那就说不清就是几个人中毒,这个就非常可怕了

  记者:所以说还要谢谢这几只羊。

  陆国良:对,应该谢谢这几只羊。

  解说:羊群敲响了铬污染的警钟,使得非法倾倒铬渣的行为被发现。虽然目前看来,倾倒事件并没有污染南盘江,但是,陆良化工堆放在江边的14万吨铬渣,成为了人们关注的新焦点。

  记者:既然六价铬是极易溶于水的,那么铬渣的堆放就应该远离水体,但是我们看到这就是南盘江,离江一路之隔,就是这个巨大的铬渣堆。

  解说:这堆铬渣的堆放始于22年前,陆良化工最早是陆良县的集体企业,1989年建成投产,产生的铬渣就直接堆放在江边,没有做任何防护。

  杨树先:历史的遗留问题,那个时候国家没有对这些渣类有要求,以我们这个曲靖来说吧,当时环保部门都没有还没设立环保局。

  解说:2003年,浙江一家名叫和平科技的民营企业收购了陆良化工,当时江边的铬渣堆已经堆到了28万吨,收购陆良化工也就意味着一并接手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和平科技当时对此并没有太在意。

  汤再杨(陆良化工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当时国家对危险固废的处置还不是很明确,没认识到是不是今后一定要全国处理,因为当时确实没认识到这个问题。

  解说:2005年,国家开始高度重视铬渣污染问题,《铬渣污染综合整治方案》于当年颁布,明确要求在2010年底以前,所有历史遗留铬渣要实现无害化处理,对铬渣的堆放、运输、处置也有了明确的规范。然而,到现在6年过去了,这堆铬渣并没有如期处置完毕。在防护方面也只是采取了一些简易的措施。

  记者:业外人士的角度一眼就能看到,其实目前的这种防护措施是很简易的。

  汤再杨:我实话实说有那个隐患吧。

  解说:2005年,经陆良化工申请国家批准它建立一期和二期铬渣无害化工程,工程需要资金约一个亿,国家拨给了专项资金4880万,剩余部分由企业出资。按国家要求,一二期工程分别要在2006年和2010年完工,但是,陆良化工的实际进度并没能达到要求,一期工程是2007年完工的,二期工程今年刚开工。到目前,28万吨遗留铬渣只消化了一半,陆良化工解释是因为技术原因和审批程序原因延误了进度,剩余的14万吨铬渣,按目前的进度,还要三年才能处理完毕。

  现在,这个铬渣堆给南盘江带来的风险广受关注,水利部检测指出虽然南盘江的重点监测断面六价铬没有超标,但铬渣堆场范围内的水体检出了六价铬超标,对渣堆下方的土壤检测显示地下5米的土壤已经受到污染,铬渣堆现在正在加强防护措施,渣堆表面做了覆盖,围墙进行了加高,江边正在加设防渗工程,通过打孔灌注水泥浆形成屏障来阻止污染物向南盘江渗透。

  杨树先:下雨刮风,基本是不可能再渗漏到南盘江去了,万一来一个天灾,来一个大地震,这一堆渣混到江里边去,那对这个下游会造成危害。

  解说:现在,有人认为应该将渣堆立即搬离江边,但也有人认为搬迁会带来新问题,不如就地尽快处理。

  杨树先:那么就说这堆渣又搬到什么地方去呢?你搬到附近,目前的情况是不可能的,是不是又会造成二次污染。专家的意见,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搬,一种就是不需要搬,就让它继续在那里加快二期的建设。

  解说:南盘江边的14万吨铬渣到底何去何从?很多人在关注着这个问题,而其中最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是与陆良化工为邻的一个村庄,兴隆村的村民们,因为他们怀疑自己的健康受到陆良化工和这堆铬渣的影响。

  记者:距离陆良化工,直线距离1500米的地方有一个村子叫兴隆村,就在这儿,这个村子有三千多人,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是备受关注。因为村子里面的人反映说:这些年村子里面得癌症的人不少,他们怀疑可能跟这个陆良化工有着直接的关系。但是县里的卫生部门经过调查之后,说这个村子的癌症发病率还有死亡率跟其它的村镇相比并没有显著的差异,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解说:倾倒事件发生后,有媒体报道兴隆村是“癌症村”,村民吃臭虫治病,一位患病村民手捧臭虫的照片广为流传,我们找到了这位村民。

  记者:这就是那个臭虫啊?

  王建有(曲靖市陆良县兴隆村村民):对,这个就是那种臭虫。

  记者:有股味。

  王建有:没办法,还是要吃。

  解说:王建有,今年年初确诊为肺癌晚期,吃臭虫是当地的偏方并没有科学依据,但只要有点希望王建有就愿意试试。

  王建有:这个是开水,开水倒上,把它弄死,这个毒素自然就出来了,再把它弄细。

  记者:这就吃了?喝汤啊?

  王建有:对。

  记者:这是偏方?

  王建有:是偏方。

  记者:这卫生吗?

  王建有:不卫生,很不卫生,但没办法,得了这种病没办法。

  解说:王建有说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他特别想弄清楚自己的病和陆良化工到底有没有关系。

  王建有:因为我不懂,不懂就要求上面各级政府帮助我们,给我们农民一个说法,有毒无毒给我们化验一下,像我们这把岁数就是说老了,死了,也就是那样了,我们下辈子孙后代要常年累月在这个地方,作为一个老的,的确是有点担心,有点挂肠。

  记者:您想知道我得了这个病和他们这个污染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建有:我想知道,很想知道,如果是对我这个病没有任何影响,我永远不找他们,我向他们赔礼道歉。

  记者:如果是他们的污染导致了您的病,您准备怎么做?

  王建有:就导致了我的病,看我的岁数这么大了,我总不在意,只要不要再伤害下一代了,没有害我们不说,有害了能不能够把这个厂子移到别处生产。

  解说:王建有说今年村里还有一个叫唐文炳的村民得了喉癌,唐文炳曾经在陆良化工打过工,家里人怀疑患病和这有关,我们找到了唐文炳家,但他本人由于刚刚做过手术无法说话,他的岳父和我们聊起了相关情况。

  记者:医生说什么原因导致的喉癌吗?

  朱树生(曲靖市陆良县兴隆村村民):医生对这个不清楚。

  记者:那您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导致您姑爷有这个病呢?

  记者:您姑爷这是跟那个化工厂三个月有关系?所以嗓子这样了?为什么?

  朱树生:就是这个空气,污水,这个恐怕是主要的。

  记者:他在和平化工厂做的是哪份工呢?

  朱树生:就是上料,就是车间的上料,它的毒性,就比那些造纸厂毒性大。

  记者:您怎么知道它毒性大呀?您姑爷做一个手势什么意思?下的雨排到水里面。

  朱树生:他们这个原料堆积了以后,下雨之后,牛死掉就处理了四个。

  记者:什么处理了四个?

  朱树生:牛,他们赔了四个。

  解说:村里有牛羊在铬渣堆场附近饮水死亡,村民因此知道了那堆东西有毒,后来又听说这种东西可能致癌。所以,他们把它和村里人得病联系了起来。我们听说有几位村民在收集癌症患者的名单,我们找到了其中一位。

  记者:你们统计这个一共是多少人?

  李木金(曲靖市陆良县兴隆村村民):大概是二十八个人。

  记者:二十八个人。

  李木金:二十八个人还有九个活着。

  记者:这个都核实过吗?到医院。

  李木金:没有,只是到他家里头问。

  记者:不能说都说就是,你得拿出证据来。

  李木金:证据不就摆在那里,它那些渣,我们也看到了那么多的渣,自从他建起这个厂来,我们这个村里头这些病什么肺结核、癌症,什么骨质增生,各样的一些病就比原来多。

  解说:媒体报道后,陆良县卫生部门则做出了回应:表示曾经对兴隆村进行过详细调查,“癌症村”的说法并不成立。

  钱鑫(曲靖市陆良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副主任):我认为这种报道是不客观的,怎么讲,就说兴隆村的死亡情况和癌症发病情况,和其它地方应该说没有明显的差异。

  解说:陆良县疾控中心副主任钱鑫说:2007年,兴隆村就曾通过人大提交议案,反映村里癌症患者增多,要求进行调查。疾控中心接到议案后,对村里做了回顾性流行病学调查,收集了患癌人数、癌症发病率、人口死亡率、死因排序等各项数据,和周围其它村、所属的镇以及陆良县做了比较,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差异。按照疾控中心统计的数据,兴隆村2002年到2010年,患癌症的有十四人,这和村民自发收集的数据差别很大,最近一位记者,曾拿来村民收集的名单向他们求证,上面列出了三十三人,疾控中心通过各种渠道作了查证,其中八人是疾控中心名单上有的癌症患者,两人是今年新增的病例,有五人无法核实,三人查无此人,另外十五人疾控中心通过查阅医院病历新农合报销记录等资料,有明确证据显示患的不是癌症。

  钱鑫:查阅到的相关证据,比如说这个常鸭长,他是到我们县疾病预防控治中心,当时诊断是肺结核,这是他的原始病历,并不像网传的他是肺癌;第二个,你比如说这个王和美,在县人民医院的时候,她是以紫癜来出院,那么这个就说明,根本不是老百姓说的,这个人是胰腺癌。

  解说:但是,村民认为他们的猜测是有依据的,一些现象让他们感到水土和农作物受到了污染影响,每逢下雨,陆良化工的围墙边会有渗水,墙体遗留的斑驳痕迹说明其中含铬。在围墙边有一眼叫做龙潭的地下水,原来水质很好,村民用它来灌溉,但近几年来常常呈现铬水的黄绿色,不能再用了。

  村民:这个水是我们祖祖辈辈的好龙潭,他们就污害掉了,相当好的水。

  记者:是一个地下水的出水口吗?

  村民:是的,是个出水口。

  记者:那左边现在墙围起来的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村民:墙围起来就是厂里抽水用的,浸下来的黄水又把它抽回去。

  解说:曲靖市环保局告诉我们,龙潭出水口的确六价铬超标两百多倍,是陆良化工墙内渗出的水流入龙潭导致的,但只是污染了地表水,地下水水质正常。几年前他们发现了这个问题后,就让陆良化工建了一个收集池,不断把水抽回厂区处理,附近的农田已告知农民不能再种,每年由陆良化工给予青苗补偿费。

  事实上,陆良化工很早就和村里签有补偿协议,对厂区附近的农田给予青苗补偿,补偿额度从百分之百到百分之十不等,这是否说明它的确对农作物会造成污染呢?

  汤再杨:其实是这样的,原来这个厂确实存在一些污染,可能由于历史条件跟大家认识的问题,当时建的时候环保设备是不到位的,原来企业就跟村民有一个补偿协议。但是我们来了以后,通过这么多年的环保建设以后,目前基本能做到就是达标排放,但是我们这个协议原来就有,所以我们也就延续了原来那个的协议东西,村子的关系大家还是比较主要的,从我们中国文化来说,这个邻居好无价宝,对吧。

  解说:但是,村民们认为这个邻居仍然在制造污染,王春红是村里的种粮大户,有14亩水田紧邻着陆良化工,他邀请我们去他的田里看一看。王春红说,他的田边有一股山泉,用来灌溉既方便,水也好。但是,去年一次抽水灌溉后稻子全部死亡,县环保局化验后告诉他是陆良化工排的废水进入了山泉。今天,他抽上来的水又含有大片的泡沫。

  记者:是经常有还是?

  王春红(曲靖市陆良县兴隆村村民):去年的1月份开始就开始有吧,是化工厂排出来的污水。

  记者:这就是吧。

  王春红:这就是,这就是。

  记者:看看,那你这么脏的水种庄稼,种出来的庄稼能吃吗?

  王春红:不能吃。

  记者:不能吃你还种?

  王春红:我没办法。

  解说:王春红猜测这又是从陆良化工来的,陆良化工则解释这次肯定与他们无关。

  汤再杨:像我们那个铬盐不会有沫,我们是无机化学,我们整个生产过程中没有有机物,因为这个西桥工业园区,有那么多厂,我呢,只不过是代表我自己来说这个事情。

  解说:多年来与兴隆村相伴的并不止陆良化工一家工厂,陆良化工所在地是陆良县的西桥工业园区,现在这里一共有13家工厂,其中有9家是化工企业。

  记者:陆良化工所在的西桥工业园区是曲靖市第一个工业区,始建于上个世纪60年代,我们这一路走过来,沿途看到有造纸厂、水泥厂、化肥厂,还有焦化厂等等,随着非法倾倒事件的曝光,西桥工业园也进入到了公众的视野中,现在工业园区里面的所有企业都是暂时停工进行整顿,几十年了,西桥工业园第一次呈现出了如此的安静。

  王春红:我二十年没有,没有在这个地方,没有闻到这好的空气了。

  记者:为什么有好空气?

  王春红:全部关闭。

  记者:6月份的时候,我们俩现在这个点,坐在这儿闻到的是什么空气?

  王春红:臭,辣鼻,鼻子有点辣鼻的味道。

  解说:六七十年代,不少高污染高排放的工厂建在这里,原因是靠近南盘江,取水方便,曲靖市政府也承认这个园区已经满足不了如今的环保要求,兴隆村村民也认为给他们带来了污染的不止陆良化工一家企业。

  王春红:我上边还有八亩田被污染了,颗粒无收,没法耕种。

  记者:受的是谁的污染?

  王春红:上面企业太多,他们就是互相推脱,你说我污染,我说你污染。

  解说:村委会主任张德明告诉我们:时常有村民反映农作物死亡,长不好。2008年还曾经发生过一次较大的灌溉事故。

  张德明(曲靖市陆良县兴隆村村委会主任):2008年因为南盘江的农田灌溉、生产用水,我就提水了,提水的时候导致水质污染,导致我们的秧苗就辣死了。

  记者:哪家企业造成的?这个有没有查出来?

  张德明:我们陆良整个企业厂矿,在我们辖区有八家,不知道哪家企业偷排偷放,也查不清是谁家排的。

  记者:冤没头债没主了?

  张德明:对。

  记者:当时有没有查水质和土质,检查的结果是什么?

  张德明:水质化验环保局没跟我们讲。

  记者:土质呢?水会影响到土啊?

  张德明:环保局化验不出来,没这套设备。

  解说:村民希望了解他们生活的水土到底有没有受影响,是谁在影响。然而,却没有人回答他们,污染的疑云笼罩在兴隆村人的头上,受污染的名声也渐渐传闻在外,直接影响到村民的生计。

  王春红:水也污染,空气也污染,水稻颜色都变了,到市场上,我不敢说,说是兴隆村的,人家就说不要了,说想便宜一点,不要,污染太大了。

  解说:铬渣倾倒事件,让村民把长久积累的恐惧和怀疑集中指向了陆良化工。

  李木金:如果它不改为别的企业,没有和平共处的。

  记者:如果对它们严加监督,它们有没有好转的可能?

  李木金:不可以,环保部门监督不着,环保部门不是没有找过,找了不起作用。

  解说:当村民的疑问得不到确切的答案,猜测就会不断放大,不信任也随着时间不断生长。

  记者:陆良化工是一直希望跟它所处的兴隆村成为一个好邻居,但是兴隆村的村民却一直不认可它这个邻居,尤其是铬渣非法倾倒事件之后,就更加深了兴隆村的村民,对于陆良化工的不信任,其实想想也是,五千多吨的有毒铬渣,就这么偷偷摸摸从厂里运出去非法倾倒了,的确是让人不放心。在这个过程中企业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环保部门对于这个行为就一直没有觉察呢?

  解说:和平科技接手陆良化工后,按照环评要求新产生的铬渣,不能再像过去一样随意堆放,必须在当年无害化处置,并综合利用,这次被倾倒的铬渣,按照合同本应运往贵州三力燃料有限公司作为烧结炼铁的辅料使用,但实际上却被半路倾倒。事件发生后,两名承运人吴兴怀、刘兴水被拘捕,而最近,本案调查有了新进展,三名新的嫌疑人被拘捕分别是陆良化工副总经理左祥林,职工王平昆,贵州三力燃料公司副总经理袁科。

  耿忠义(曲靖市公安局麒麟区分局副局长):到目前侦查阶段,反映出陆良和平化工厂有两个管理人员有责任的。

  记者:他们在案件里面扮演着一个什么角色?

  耿忠义:那姓王的他就直接参与了,他直接有商议,有预谋,然后这个姓王的,他跟姓左的是有亲戚关系。

  解说:调查表明:陆良化工职工王平昆和承运人吴兴怀是老同学,他和两名承运人共同商议,通过名为运输,实为半路倾倒的做法赚取运费。他们找到贵州三力燃料有限公司,给予了副总经理袁科好处费,让他和陆良化工签订合同,制造接收铬渣的假象。陆良化工分管铬渣处理的副总左祥林和王平昆是亲戚,在王平昆介绍下,他同意由这两名承运人转运铬渣,整个过程中未履行应尽的监管责任。

  耿忠义:副总经理左某没有履职到位,按照各项法律法规,他该申报的没有申报。

  解说:案件调查仍在进行中,这是否就是真相尚未定论。但是,这次铬渣运输违反国家规定之处已经清晰地呈现出来。我国对危险废物的转运有明确规定,转运前必须向移出地、接收地两地环保部门申报,获得危险废物转运五联单凭证才能进行。但是,两名承运人从4月开始运输,陆良化工也没有向环保部门申报。

  记者:发生在4月,但是6月因为羊的偶然死亡才被大家所知,这两个月的时间,为什么环保部门对这件事就不知道呢?

  资平忠(曲靖市陆良县环保局局长):一般情况它必须要申报的,这个是国家要求的。

  记者:它没申报你们就不知道,是吧?

  资平忠:没申报我们就不知道。

  记者:这次老鼠没抓住,猫说:老鼠没告诉我它要去哪儿,您觉得这个逻辑说不通,说得通?

  资平忠:这个问题我还没考虑过。

  解说:在采访中我们进而了解到,7年来,陆良化工新产生的近20万吨铬渣历次转运,从未办理过危险废物转移五联单。

  记者:当我们采访县环保部门的负责人的时候,他说因为没告诉,所以我们不知道,您觉得这是不是一个理由?

  杨树先:责任心强不强的问题,责任心强一点,进去以后,我必须就要对账的,你今年怎么生产的,你新渣是怎么生产,一年生产多少,然后你现在消耗了多少。

  记者:但事实上是不是这样做的?

  杨树先:事实上以后放松了这方面的管理,我认为是。

  解说:不论是在这次倾倒事件中,还是在南盘江边遗留铬渣的处理上,抑或是兴隆村居民的疑问中,都能感觉到环保部门监管的缺位,保护环境的重要性早已是老生常谈,但在现实中地方环保部门却似乎常常扮演着尴尬的角色。

  杨树先:说个实际话,现在呢,我权力是有限的,我责任是无限的,停产整顿要由当地政府才有这个权力,我们环保部门不是说现在开个发票,你停产就停产了,这不可以的。

  解说:6月,倾倒事件发生后,环保局最初对陆良化工的处理是罚款30万元,8月,媒体广为报道之后,陆良化工被曲靖市停产整顿。

  记者:政府有没有可能对于利税大户,它就是稍微宽松一点,在环保方面。

  陈军(曲靖市副市长):政府不应该这样做,但是在实际过程中,可能会有这样的现象存在。

  解说:倾倒事件发生后,曲靖市并没有对公众进行通报,直到网络曝光之后才被动地公开相关信息,面对利税大户应有的环保监管往往难以落实,周边公众的知情权也难以得到保障,在全国各地曾经发生的环境事故中,这种现象并不鲜见,也并非偶然。

  9月1日,国家环保部对曲靖铬渣倾倒事件作出严厉批评,同时指出,全国还有许多地方存在类似的遗留铬渣问题,亟待处理。

  张力军(中国环保部 副部长):全国因铬渣已造成100余处的污染场地,其中部分的场地土壤总铬高达数万毫克升每公斤。

  解说:环保部宣布:鉴于倾倒铬渣事件的恶劣影响对曲靖市实行区域限批,各级环保部门暂停受理审批曲靖市建设项目的环评,直至该市完成处置非法倾倒的铬渣和被污染土壤。

  陈军:通过这件事情,给我们得到的一个教训,企业你违法排污,这个政府的监管部门,监管有所失察,那么最后造成的结果是企业遭受了很大的损失。政府,曲靖市所有的工业项目被环保部限批,民众又对这个事件这个不信任,做得不到位,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解说:曲靖市历来是云南的工业重镇,近5年,它的经济飞速发展。2010年,工业总产值在云南省排名上升到第二位,仅次于昆明,这一发展速度的获得与工业密不可分,化工更是支柱产业之一,当工业为曲靖的生产总值添砖加瓦,在林立的工厂边,一个名叫兴隆村的村庄里,人们的声音不应该被生产线的轰鸣所遮蔽。

  记者:建了厂以后,对你们生活水平有提高吗?有影响吗?

  王建有:我们陆良穷,像这个化工厂来了,几乎是对全县人民它的贡献也是大,这个是事实,但是说小的,说对我这个村子建一个厂对我这个村子是一个危害性,总是污染的。

  解说:目前,兴隆村居民提出了三个诉求:一是为全村村民做体检;二是如果确定受到污染影响,患病者希望得到合理补偿;三是希望陆良化工停产或搬迁。

  陈军:应该必要的话去给村民这个全面地进行体检,这个厂子会不会对当地的村民造成污染,包括空气,包括饮用水,政府和企业一起这个请村民来一块来论证,来评判这个事情。

  解说:9月4日,曲靖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公众关注的部分问题做了回应,对于南盘江边的铬渣堆,曲靖市政府承诺:不论是否搬迁,要将它在2012年底前无害化处理完毕,由于钢铁厂的设备可以让铬渣无害化,曲靖市政府计划要出资补助让一家钢铁厂暂时停产全力处理铬渣,以加快处理进度,和南盘江相伴22年的铬渣堆终于有望在明年消失。然而,地下受污染土壤的解毒,环境影响的彻底消除,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一群羊的意外死亡敲响了铬渣污染的警钟,南盘江边的铬渣堆、兴隆村居民的诉求,回头看去,其实都是发展过程中逐渐堆积却又没能得到妥善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云南铬渣污染事件提醒着人们,在发展的同时,不能忽视环境历史遗留问题的解决;同时,它也提醒着人们:今天的发展中,怎样才能不再为明天制造新的历史遗留问题呢?

分享到: 欢迎发表评论我要评论

微博推荐 | 今日微博热点(编辑:SN001)

 

更多关于 曲靖 铬渣  的新闻

新浪简介About Sina广告服务联系我们招聘信息网站律师SINA English会员注册产品答疑┊Copyright © 1996-2011 SINA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