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保卫战”打响 浙江老板跑路潮或现转机

　　中新社浙江分社记者/赵小燕 赵晔娇

　　出走的信泰负责人胡福林已经回国，谈判企业重组事宜。尽管胡本人还没有在温州公开露面。但这意味着在政府的出手，乃至利好的金融政策之下，因高利贷资金链断裂引发的跑路潮将现转机。

　　政府出手救市 金融政策频频

　　一方面是担保公司的谨慎行事，另外一方面，温州市政府也正在着手救市。

　　9月26日，在温州市经信委的组织下，温州市48家融资性担保公司坐到了一起。

　　温州市经信委主任余中平坦言，目前多家企业碰到融资问题。他分析认为，这很大程度是因为三方面的恐慌造成的。“一是龙湾第一家公司出现融资问题后，传导到一些民间借贷，在民间借贷中造成恐慌。之后，银行又不断收紧贷款政策，进行抽资给企业造成了很大的压力。第三个恐慌是企业自身的恐慌，企业得不到银行贷款和民间借贷之后，造成融资困难。”

　　温州市担保行业协会同时发出了倡议：担保公司应当发挥应有的作用，在加强风险防范的同时，与企业共度难关，为企业提供贷款担保服务，同时会适当减低保费。

　　9月29日，温州市政府出台了多项解决中小企业债务危机问题的措施，其中包括要求银行业机构不抽资、当地政府抽调25个工作组进驻市内各银行，防止银行抽资压贷导致中小企业资金链断裂等。温州市银监局亦已要求当地各家银行调低贷款利率，最高上浮不能超过30%。

　　目前，温州老板跑路已“震动”中央。

　　温家宝总理在国庆假期深入浙江温州、绍兴考察，就经济运行情况进行调研，并且详细询问了中小企业生产经营、小额贷款公司和民间信贷的情况。

　　“温州经济的基本面是好的，温州大多数企业的经营状况是好的。要加强对民间借贷的监管，引导其阳光化、规范化发展，发挥其积极作用。大力整顿金融秩序，采取有效措施遏制高利贷化倾向，依法打击非法集资，妥善处理企业之间担保、企业资金链断裂问题，努力做到早发现、早处置，防止风险扩散蔓延，防范区域性风险。”在考察后，温家宝表示，要认清形势、坚定信心，巩固经济发展的好势头，从全局和战略高度，支持和帮助中小企业发展，帮助企业渡过难关，推动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

　　在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履新仅月余的浙江省代省长夏宝龙专门就此作出表态，他说，节后，浙江省委省政府将进行专题研究部署，切实解决当前中小企业面临的融资难等问题，推进中小企业发展。

　　据悉，在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题上，浙江省已在同日发出一份通知，在该省范围开展小额贷款保证保险试点工作。该省的小额贷款保证保险的支持对象原则上为向试点银行和小额贷款公司申请小额贷款的试点地区中小企业、农户和城乡创业者。其中，在小额贷款额度方面，中小企业单户发放金额不超过300万元，城乡创业者单户限额20万元，农户单户限额30万元。在此前的2009年，浙江也开全国先河，首创了政府、银行、保险相互合作解决中小企业、农户及城乡创业者抵押担保不足的融资模式。

　　业内期待，这频频的金融政策，能引导民间借贷回归正途。

　　民间借贷“散席” 剩下中小企业资金链问题

　　在浙江，说起民间借贷，不得不提到的是温、台两地，温州更被形容为“全民放贷”的城市。

　　根据中国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此前公布的《温州民间借贷市场报告》显示，温州有89%的家庭个人和59.67%的企业参与民间借贷，目前温州民间借贷规模高达1100亿元。

　　“在温州，最活跃的还是私人借贷，它们几乎成了主流。”中国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的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银根紧缩后，市场对民间资金的需求越来越大，民间借贷的利息也随之水涨船高。据记者调查，早在今年3月，温州就已经出现了民间借贷短期利率6-8分的情况，而当时长期借贷的利息则在3分左右。

　　“现在，就算4分利都可能借不到钱了。”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说。

　　温州平阳恒信小额贷款公司董事长杨学寿说，自己的小额贷款公司目前给企业的利息在1分8左右，“但资金一直吃紧，缺口四五千万。而据我所知，温州很多确实在停产半停产状态，现在一般也不好意思向亲戚朋友借了。”

　　因此，有媒体称温州民间借贷或面临崩盘危机。

　　曾经是一家担保公司负责人的陈熹(化名)对此并不赞同。他认为，此类说法可能过于夸张，“毕竟也有发展好的企业，只是发展差的企业问题被放大了，但目前看里，确实有部分担保公司被拖垮了。”

　　2005年，陈熹曾与朋友一起合伙开了一家担保公司，资金规模约1亿，资金来源主要是陈与朋友的自有资金及筹集资金。然而2009年，在经营了近四年担保公司后，陈熹选择了退出。

　　“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正常的担保公司都是为企业在向银行借贷时做担保，但此类客户通常是非银行优质客户，一单生意失败，可能十单都赚不回来，这个行业水太深。”陈说。

　　陈熹说，从2009退出至今，仍有两千多万的账没要回来。“该起诉的我们都起诉了，光是去年，打官司就花了100多万。现在只能过年过节去这些企业负责人那边看下情况，但多数是拿不回来了。”

　　而据陈熹了解，目前许多企业不仅仅是借贷，甚至直接参与了放贷。“如果能收回，放贷的收益远高于实业，但这种形式下，许多钱收不回来，这就拖垮了企业，同时，一大批担保公司也倒下了。”

　　此外，陈熹认为，“在出逃的企业的负责人中，很多人有投资不专业甚至盲目投资的问题，涉足的领域包括房地产、眼镜、国际贸易、投资等等，产业链过大，没有做好专业的事。”

　　他同时说，一向以熟人信用建立的民间借贷关系网现在也确实面临危机。“大多数人不好意思开口向亲戚朋友借钱，也没什么敢借了。现在的担保公司，我想也很少会再给企业担保贷款了。”

　　记者调查发现，在一些借贷担保公司眼中，现在是到了该收紧钱袋的时候了。

　　专家：中小企业或迎兼并重组大潮

　　对于温州市、浙江省政府的救市，浙商研究会执行会长杨轶清认为，“不必太紧张，小企业确实应该倒下一批，这很残酷，这是一个洗牌的过程，洗牌是免不了的，也是有一定必要的。”

　　他说，除了外部环境，中小企业也应该反思自己的问题。“现在日子很难过的，一个是低端产能过剩的企业，一个是贷款负重过高的，其中相当一部分将会自然消失，或者破产、并购重组，减少过剩的产能。”

　　“腾笼换鸟是免不了的，这个过程或长或短，中性的、历史的地看，是必然的。但过程中的痛苦是必须要忍受的，从趋势来看，这些企业把资源让出来，去发展新的浙江模式。”杨说。

　　对于新浙江模式，杨认为首先应该不以增加土地、能源、环境负担为前提，充分发挥浙江的资本优势及各地比较优势，比如杭州运用自己的区位环境等优势，发展的旅游、餐饮、动漫等产业。

　　同时，杨认为，民间借贷的问题以及中小企业面临的危机，也是政府的一种机遇。

　　“如果能够以此为契机，激活民间资本体系，比如允许放开民办银行，同时政府投入扶持，发布真正的有力度的政策，过了阵痛期，浙江企业或会脱胎换骨。”

　　对于人人自危的民间借贷，浙江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金祥荣认为，金融业也是一个普通的行业，浙江省的贷款缺口一直很大，但被称为“正规金融”的银行贷款供应不足，在这样的情况下，民间借贷甚至高利贷也是市场的必然选择。

　　“因高利贷问题而倒下的企业或者担保公司，无论是借贷还是放贷，双方都已把风险计算在内。民间借贷作为金融业的一支，其问题是内生的，因让市场去自行选择调节。”

　　金祥荣说，民间金融通常被定义为“非正规金融”，这本身就有歧视含义。如果能放开金融发展空间，进行风险控制，解决金融业的结构性矛盾，包括目前高利贷在内的问题也会自愈。

　　总的说来，民间借贷引发的危机还不会很快过去，对于热衷于“炒”的浙江老板来说，回归到实业才是根本。有一些企业家也开始呼吁：做实业，适度发展。

　　哪些温州老板“跑路”了？

　　近一个月来，温州民间借贷资金断裂问题，老板纷纷“跑路”的故事见诸报端。

　　上个月，昔日温州眼镜业“泰斗”级人物浙江信泰集团董事长胡福林出逃了。

　　听到消息的债主们纷纷上门，加上围观群众，当日信泰大门被挤得水泻不通。据当日一位在现场的债主表示，“政府工作组通知了债权人要先去登记领号，一天时间内就有200多人去登记了。”

　　有爆料人称，胡福林“已欠款高达20多亿，其中民间高利贷12亿元，银行贷款达8亿元，前者月利息2000多万元，后者月利息500多万元”。

　　24日，浙江信泰与瓯海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联合发出公告，声明该公司自24日起停止生产，并进入破产和清算程序。

　　记者在现场看到，早几天被供应商和员工围得水泄不通的公司园区，已是人去楼空，零星还有几个过来要债的，但信泰大门紧闭，门口有数十保安守卫。

　　而在信泰公司装修甚是豪华的办公楼内，仅剩执行董事胡明芬留守，但对记者则是避而不见。“这个样子，我心里很乱，没有心情接受采访”。据了解，现在，一些未完成的单子已移交给别的眼镜生产公司。

　　事实上，今年年初以来，浙江已经出现了多个“胡福林”。

　　今年3月，温州苍南一对做外贸生意的夫妇因资金链断裂双双自杀；4月，温州江南皮革、波特曼、三旗集团三家企业负责人出逃；6月，浙江天石电子负责人出逃，并留下约7000万元债务；7月，欠债约1亿的巨邦鞋业负责人出逃，欠债约1亿元；8月，宁波唐鹰服饰董事长胡绪儿失踪，具体原因尚不清楚。但其职工像往常一样进出，没有异样。

　　据不完全统计，仅温州一地，已有近20位企业主出逃。这些企业主出逃后，均留下了巨债，而其中，民间借贷又占了大多数。

　　一些没有出逃的，甚至走上了绝路。

　　9月末，温州正得利鞋业负责人沈某坠楼身亡。一位留守在公司善后的经理向记者表示，“正得利本身的利润很好，老板经营的其它鞋厂经营业都不错，而且老板是个很乐观的人，对员工不错，我们一直跟着他。”

　　记者了解到，沈某除了鞋业外，还参与了担保行业。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员工告诉记者，沈某坠楼时，还有2名担保公司负责人和3名银行行长在现场，其中一名银行行长随即离开现场。沈某留学在外的儿子在其坠楼后的第三日飞回国内，“在这之前，听说董事长女儿曾被人控制”。

　　在正得利公司的办公室，记者看到，十几名代加工的作坊老板过来讨债，其中一人向记者表示，“有几万块的钱没拿回来，工资没发付，像我们这样的有大概有四十来个。”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老板的“跑路”牵一发而动全身，波及的影响甚远。

　　江南皮革厂是温州当地较早出事的一家企业。董事长黄鹤的突然失踪，揭开了民间借贷的口子。

　　时至今日，江南皮革厂的大门依旧紧闭。门口的保安阻挡记者的进入，说：“里面都空了，没有什么好看的。”

　　“从4月份开始，我们委托会计公司进行资本结算，资不抵债的情况很明显，大约有8000多万的缺口。这些钱来自担保公司、私人和供应商。国庆后，会正式进入破产的法律程序，包括变卖原材料、成品、半成品；债权人登记，并且成立委员会与法院协商；最后则是给予工人赔偿。”温州市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办公室主任邹建强说。

　　邹建强说，整个过程要持续1年半-2年，整个过程“很复杂”。“复杂主要是在于原料供应商，原料的价格瞬息万变，不及时处理，很可能就一文不值；公司的债务在管委会的协调下，可以率先偿还，但是黄鹤个人借下的债务就只能由个人 法律渠道去争取；按照劳动法规定，临时遣散需要给工人赔偿，但是能否有多余的钱陪给工人还不得而知。”

　　记者了解到，和江南皮革厂一样，老板跑路的企业，在一夜之间都将面临着从巅峰摔至谷底的命运。而相关的人、事、物的命运更是一波三折。